《沉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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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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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时候才知道,我爹之所以收下他,是看中他天赋异禀,希望他事事压我一头,促使我奋发图强。我若是输给他,至多遭受我爹的几个白眼,他若是输给我,就会遭遇一顿毒打。”

    “可是他很善良。他对我说,挨打受的是皮肉苦,忍一忍就过去了,被自己父亲冷漠以对,却是一生之痛。听了他的话之后,我一个人坐在礁石上,对着海浪想了一夜。第二天告诉他,让他只管赢我,因为,那已经不会成为一生之痛。”

    “自那时候起,我把爹当成了传我武功的师父,不再有期盼,自然也不会失落。反正没了爹,我还有师弟,后来想想,两个小萝卜头互相扶持,也挺感人的。久而久之,我发现挨白眼,受冷遇也不过如此,至少我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什么可以忧虑的大事。比起那些家破人亡、饥寒交迫的人来,一点亲情上的挫折,实在不算什么。”

    “我爹大概看出了我的变化,在我十四岁那年,把我丢去了逍遥岛附近的恶人岛。那里是海盗、通缉犯和得罪了中原武林无处可逃的恶徒的大本营。我去了那里,就像小白兔入了虎穴狼窝,为了活下去,我只好拼命地反抗、战斗。唔,最后,我活了下来,一个人在那座孤岛上生活了一年,觉得实在没意思,就造了一艘船,回到逍遥岛,把我爹赶走,自己当了岛主。”

    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番话,却是他波澜迭起惊心动魄的半生经历,慕枕流有些动容,更多的却是心疼。那时候听他说“我不是胸藏万卷书,却手刃万条命,一样阅历过人”,以为是赌气吹牛,却不想背后有着这样沉重的故事。他想伸出手去安慰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又很快想到了彼此的立场,硬生生地断了念头。

    “方横斜于我,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以前的我,在这世上出了武道之外,唯一的挂念。”

    慕枕流突然不想听下去。

    可是由不得他。

    谢非是附在他耳朵边上,慢吞吞地,一字一顿地说:“以前,我是他的剑,凡他长臂所向,我不问对错。如今,我愿为你的盾,守你栖息之地,我不计生死。”

    。。。

 ;。。。 ; ;    这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可是夙沙不错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源自于正坐在书房里看书的人。

    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慕枕流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一如既往,温柔缱绻。

    即使如此,夙沙不错仍然不安,仿佛,这种宁静美好如镜花水月,经不起敲击,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内心的暴躁吞噬着他的理智,让他想要找个途径宣泄,却又不敢。

    既不敢对慕枕流宣泄,又不敢离他太远。

    夙沙不错在沉思,慕枕流在走神。

    他看着窗外的树梢,看着树梢上的鸟巢,看着鸟巢里……那已非他视力能及。他的目光流连在此,思绪飘然远游,越过千山万水,直入京师。

    夙沙不错突然出现在视线内。

    “你在想什么?”他的手指轻轻地点住慕枕流的额头,似乎想借由这条桥梁,通达对方的脑海。

    慕枕流道:“我在想……那棵树不知道多少岁。”

    戳在额头的手指向前送了送,慕枕流的脑袋被轻轻地推了一下。夙沙不错不满道:“你整日里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

    慕枕流笑了笑。

    夙沙不错发现这几日慕枕流对自己笑的次数多了,两人的距离却更远了。

    “大人。”门房站在门口,“外头来了几个人,说是盛远镖局的人,要拜见老爷。”

    “盛远镖局?”

    夙沙不错还在搜肠刮肚地想这是哪一号的人马,慕枕流已经站起来,迎了出去。

    夙沙不错长臂一勾,将人带入怀中:“一群不入流的江湖人,也值得你亲自去迎?”

    慕枕流道:“来者是客。”

    夙沙不错道:“不请自来的,算什么客!”

    慕枕流轻轻地挣开他的手,道:“我请的。”

    夙沙不错一怔:“为何?”

    慕枕流笑而不语,径自往外走去。

    夙沙不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越来越难看,在原地站了会儿,终是大步追了上去。

    盛远镖局是西南最大的镖局之一。

    这次慕枕流出价很高,盛元镖局不但出动“短一截”张雨泼、“钉神”丁有声、“葫芦娘”胡秋水、“白智囊”桑南溪等闻名西南的镇局四大高手,总镖头祝万枝还亲自带队前来。这样的阵容,盛远镖局近十年来极为少见。

    祝万枝三十出头,长相斯文,与“一掌定西南”的绰号颇为格格不入,只是一开口,便一股豪爽之气迎面扑来。“慕大人,哈哈哈,久仰慕大人年轻有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慕枕流拱手道:“祝总镖头才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祝万枝大笑道:“若是在别人面前,我倒也厚着脸皮认了,但在慕大人面前,我却是万万不敢当的!”

    桑南溪慢慢地打开折扇,轻轻地摇了摇,笑道:“两位真是关公见秦琼,英雄惜英雄啊。”

    慕枕流微愕。

    胡秋水笑嘻嘻地解释道:“我这个桑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胡乱造词,自家人听着没什么,在慕大人面前却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桑南溪不以为意道:“不许关公战秦琼,难道还不许他们在天上地下结交一番吗?”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打起嘴仗。

    祝万枝半弯着腰,压低声音道:“慕大人要保什么东西?”

    慕枕流道:“我。”

    祝万枝意味深长道:“去哪里?”

    慕枕流道:“京师。”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冷喝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也令正在闹腾的其他人安静了下来。夙沙不错站在门口,阴沉地看着越靠越近的两颗脑袋。

    慕枕流早已习惯和别人交谈时,被这道声音横插|进来,倒没什么惊讶,只是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夙沙不错,我的……一位朋友。”

    夙沙不错原本难看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祝万枝站起来,抱拳道:“莫非是不拘一格庄的夙沙公子,久仰久仰。不拘一格庄近两年在西南干了不少大事,叫人钦佩啊!”

    夙沙不错淡扫了他一眼,望向慕枕流,眼睛透着一股寒意:“为何叫他们来?”

    慕枕流道:“我需要他们帮我一个忙。。”

    “我呢?”

    慕枕流笑了笑:“你自然也要帮我。”

    夙沙不错面色稍霁。

    军器局掌局的官邸并不宽裕,住不下这许多人。祝万枝等人只好暂时去城中的客栈住。慕枕流将人安排妥当后,带着夙沙不错在城里转悠。

    街上人潮汹涌,慕枕流的身影时不时被其他人挤离自己的身边,让一肚子气的夙沙不错越发不爽,身上的怨气几乎淹了整条街道,旁人见状,识趣地让了开来,渐渐的,他与慕枕流身边倒宽阔起来。

    夙沙不错心情转佳,见有人卖纸鸢,便指了两只鸳道:“我要这一对。”

    卖纸鸢的人笑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两只都是鸳,不是一对。”

    夙沙不错脸立马拉下来:“为何鸳不能是一对?我偏要买一对!”

    他不笑的时候,一身冷厉,煞气大得吓人。

    卖纸鸢的被吓得够戗,连声道:“使得,使得。”说罢,将两只鸳胡乱地抽出来,递了过去,连钱都没敢提。还是慕枕流主动地掏出铜板给他。

    夙沙不错心满意足,问慕枕流道:“我们何时去纸鸢?”

    慕枕流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

    夙沙不错探究地望着他。

    慕枕流抬头看天色,道:“今日风势正好。”

    夙沙不错把玩着手里的风筝,道:“你说要我帮你,帮你什么?”

    慕枕流收起笑容,带着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又转到河边,谨慎地看了看左右,确信无人,才小声道:“帮我取回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廖大人的遗书。”

    夙沙不错皱了皱眉道:“他留了遗书?在何人手里?”

    慕枕流道:“廖府。”

    夙沙不错狐疑道:“廖府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吗?”

    慕枕流道:“是俞大人藏起来的。他怕拿出去引人注目,就埋在了地下,没想到当夜就起了火。那篇遗书是军器局勾结唐驰洲,图谋不轨的证据,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不能惊动唐驰洲的人。”

    夙沙不错道:“盛远镖局呢?”

    慕枕流道:“他们要护送证据上京。”

    夙沙不错凝视着他的眼睛。

    慕枕流望着河中央。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夙沙不错忍无可忍地问。

    慕枕流纳闷地看着他。

    夙沙不错控诉道:“自从你和俞东海密谈之后,你一直精神恍惚,心不在焉。”

    慕枕流道:“我在害怕。”

    “害怕什么?”

    慕枕流轻声道:“害怕疾风骤雨来袭,江山不堪一击。”

    夙沙不错伸手抱住他:“但是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慕枕流笑了笑,将头埋入他的怀抱。

    入夜,夙沙不错带着一把铲子,偷偷摸摸地翻入廖府后墙,满目的焦黑让他郁怏的心情越发不快,根据慕枕流说的位置,飞快地用铲子挖掘,不到片刻,就刨出了一个坑,却连纸片也没见到。他以为自己挖错了地方,又在附近刨了一个,如此刨了七八个坑,刨出来的土都可以建个小山坡了,仍是不见片纸。

    他单手把玩着铲子,站在土坡上,突然发出闷闷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废弃的大宅中,显得十分诡异。

    他笑了半日方止步,随手将铲子往地上一丢,足下轻点,就跃出廖府,径自朝军器局的方向奔去。

    不是看不出慕枕流的反常。

    不是不知道慕枕流的敷衍。

    不是猜不到今晚的结果。

    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想知道。

    其实,早该预料到的。

    在俞东海与慕枕流避开自己密谈的时候,就该猜到这个结局。

    但是……

    不甘心。

    只要他想要做到的,从来都能做到!

    他回到傍晚还与慕枕流一起赏看过夕阳的院子,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屋里点着一盏灯,灯光微弱,只照着桌上一方之地,那里放着一个镇纸,镇纸下压着一张白纸,白纸上似乎写着三个字。

    夙沙不错慢慢地挪开镇纸,将纸条拿起来,看着上面的字,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单手揉成一团,握在手中,一拳击在桌面上,书桌应声而碎。

    书房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过来询问。

    怕是,会过来的人都已经打发走了吧。

    夙沙不错看着门外沉寂的夜色,突然觉得无边的寂寞和孤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的无人岛,明明是大年夜,自己的父亲却陪着另外一个孩子,留给自己的只有黑暗和绝望。

    不过那时候他心里还有怨恨,还能宣泄,现在,却只有懊悔,只能独自吞咽苦水。

    过了会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开心起来,温柔地将手里的纸团慢慢地展开,用手一点点地抹平,指尖反复地摩挲着那三个字——

    谢非是。

    “这是你第一次写我的名字。”

    。。。

 ;。。。 ; ;    他顿了顿,又道:“廖大人表面上不管事,却牢牢地掌握着军器的调度权,只是经过他手的事每一件都毫无破绽。倒是局丞等人负责军器局的日常事务,中饱私囊的痕迹十分明显。”

    慕枕流道:“既然如此,你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局丞等人身上才是啊,为何又关注起廖大人来?”

    “你说的不错,我本以为军器局的蛀虫便是局丞等人,正打算将安插在廖大人身边的探子收回,却收到廖大人每两个月去一次古塘镇的消息。古塘镇啊!古塘镇!”俞东海一边说,一边流露出深深的恨意,“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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