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样子,只是举止成熟一些,偶尔看得出中年人的影子。
此刻的紫元真人绝算不上成熟,他被“妖魔大战”几个字惊呆了。凡修道中人都知道妖魔大战,三千年一轮回,三千年一次的毁天灭地。妖魔大战没有固定的模式,具体怎么发生什么过程怎么结束,少有人知晓。
“不是吧?”连向来稳重的木然都目瞪口呆。
“难怪极少在人间出现的魔最近也出来凑热闹了。”林泽曾查过这方面的资料,但因为记载很少,无人了解具体情形。
这就像晴天霹雳,飞来横祸,无法接受的噩耗,几人沉默着愣在那里。慕容秋却想得很远,既然三千年一次的妖魔大战人类并没有受太多影响,说明到最后总会有人出来善后,也许是仙界,或者是神族,他们不会允许任何未知的力量左右其既定的轨迹。浮生存亡,早已注定。
三十二、天灾
皇帝任锦堂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至少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不曾嫉妒过谁,也没有故意去伤害谁。他是大皇子,老二喜欢游山玩水,父皇也会派给他事做,交差后他总是消失无影。老三就更不用说,老早就进仙山修道去了。皇位无争,国泰民安,他觉得自己是时运比较好的那个。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满的?大概是某一年的某场大病之后。其实不过是普通的脾胃失调,只是耽搁太久腹痛难忍,吃什么吐什么,不吃难受,吃了更难受,太医还开玩笑地说他,“怎么能不吃东西,除非是神仙。”
“神仙就不用吃东西吗?”他好奇地问。
“大概吧。”老太医与仙山中人有些交情,见皇子好奇,便讲了几个小故事。
故事无非是仙山怎么的灵秀,仙人怎么的清心寡欲,虽他们与红尘有隔,但却能长生不老。任锦堂也不是没有去过仙山,他曾经受父皇之命去浮世山探望过三弟。但他自幼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觉得山中美景有何特别。
直到那场大病之后,他的想法有了变化。如果有办法可以不生病,可以长生,又能坐拥江山,该有多好。小玉的出现给了他希望,但小玉只能承诺他长生,不能给他江山。他知道这是个选择题,你不可能同时拥有,只能舍其一,他一直挣扎在如何选择的困境里。谁知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两者都可以拥有,他高兴坏了,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与之结了血契。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血契,现在也一知半解。他不知道人间帝王的契约有多重,只沉浸在长生和坐拥江山的喜悦里。现在想来他有些后悔,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都会想起碧归尘说的那句话,帝星,已经落了。
他虽然表面安慰自己碧归尘是有所图,但碧归尘从不说假话的性格江湖流传甚久,由不得他不信。他已不是帝星,这皇位已经不属于他了。他战战兢兢的过着每一天,又想不如破罐子破摔算了,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不能回头。他偶尔半夜醒来都不敢睁眼,因为他感觉到有人在他的床边走来走去,他觉得有人将他当成了某种媒介,他们在做着什么了不得的事,而他却一无所知。
他想求助自己的弟弟,又怕慕容秋趁机抢了他的皇位,后来想着不如把这江山交给慕容秋算了,也好过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败掉。做此决定之后他松了口气,虽心有不甘,却已认命。
“皇上是想违背契约吗?”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什么?”他有些慌张。
“我助你成为人皇,前提是,你要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个低沉的男声,语调轻缓,任锦堂并没有感觉到压力。
“人间匆匆百年,我不可能一直当皇帝,否则定会被人当成妖怪。”
“怕什么,只要大家都长生不死不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
任锦堂沉默了,他面无表情却心生恐惧,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一步错步步错,他心头涌出些微的恨意。恨那些妖魔,也恨慕容秋,这偌大的江山,他凭什么危在旦夕时才出现。
他不知道该恨谁,也许最该恨的是自己。他满脸痛苦地坐在书案前,看不进奏折,不知所措。胸口突然点点金光闪现,他深吸口气,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什么事?”
“皇上,圣川急报。”
急报?任锦堂匆忙站起,“出了什么事?”
碧归尘看着远天之外的那抹云彩,陷入沉思。那是抹色彩艳丽的晚霞,不是火红色,倒很像极光,长长的尾巴拖得老远。她从袖中拿出卦牌,打乱后抽了一张。
蹇卦,有灾劫,不宜动,她又看了看远天那奇特的云彩。她算的是此刻的时运,如果她没有解错卦,看那天生异象,怕是有天灾出现。
冥宵国风调雨顺多年,难得遇上的天灾也多是干旱之类,并不严重。也许安顺多年便会有灾,这灾,将预示之后的飘摇和动荡。
“碧姑娘。”慕容秋牵着小离秋走了过来,看见她桌上的卦牌,又看了看她紧皱的眉,“出什么事了吗?”
“你也看到了,天有异象,恐怕有灾。”
“卦象也这样说吗?”
“是啊,卦象显示不可轻举妄动,但天灾面前救援刻不容缓……”碧归尘看了看卦牌的角度,“恐怕,与水有关。”
“水?”慕容秋想了想,离皇城最近可能发生水灾的地方,是圣川的魏河,那条河近几年的确时有水患,但不足为惧,难道此次有所不同?
“宫中情形瞬息万变,我们还没搞清楚三千年一度的妖魔大战是怎么回事,这又闹上了水灾……”慕容秋难得唠叨起来,在皇宫的这么些时日他着实有些累了。父皇的死因不明,但可以肯定与那帮妖魔有关,然后是龙气和妖王,接着又有妖魔大战,他本想加紧修炼以图应对之法。虽然神仙们有可能最后出来收拾残局,但那肯定是在冥宵国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不忍,也不愿看到那个时候。
他知道修炼无速成之法,不过还是想多练些攻击术法,能多保护一些人,就多保护一些。比如眼前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神算的姑娘,她虽聪颖,却毫无自保之力。可他什么都还没开始做,这就闹起了水灾,之前都是些妖啊魔的出来为祸,这突然变成了现实灾难,他的心情实在难以转换。
“或许这水灾,也与那妖魔之战有关?”碧归尘又想起了那抹极光。
“会吗?”慕容秋愣了愣,佩服起碧归尘的天马行空。
“谁知道呢。”碧归尘想了想,“如今宫内无人,二皇子又游历不归,皇上只怕会,派你去。”灾难之时必有皇族亲临慰问,这是冥宵国多年的传统,以示与民共苦的决心。
慕容秋还想再说什么,来不及开口皇帝的圣旨便到了,果然如碧归尘所料,魏河水灾已达到前所未有的惨烈程度,皇帝请三皇子亲临慰民。
皇帝的小心思全用在了圣旨上,之前说慕容秋已入仙山乃方外之人,宫内伺候的大多称呼他为道长,如今圣旨上又用了三皇子,表明他是皇家之人。还说三皇子自小仙缘深厚,此去一定能感动上苍,护佑圣川千万百姓。
慕容秋无奈接旨,碧归尘却陷入沉思。
三十三、传言
“哥哥是不是要出门,也带我去。”
小离秋见大家都在商议赈灾的事,知道自家娘亲一定会去,索性先赖上慕容秋。
“我觉得碧姑娘不如留在皇城,离秋还小,不适合带到魏河。”慕容秋却恰好以他为借口拒绝,他觉得魏河大水来得蹊跷,皇城的局势又朦胧不明,万一出什么意外连累到碧归尘,只怕更难收场。
“听说碧姑娘会医?”紫元真人问得客气。她当然会医,炼过那么多丹药怎么能不会?旁边的沐阳真人欲言又止,知道现在不是讨论炼丹的时候。
“略知一二。”
“我倒是觉得碧姑娘应该跟去。魏河大水,许多百姓需要救治,灾后还要防治疫情,太医人力有限,碧姑娘去更能稳定民心。秋儿,现在不是两军对垒的时候,现在是救人的危急时刻,能多救一些,就得尽十分的力。”紫元真人在教导自家徒弟方面一向语重心长。不管是妖魔大战,还是别有所图,一旦牵涉到普通人,都需以人命为先。
“木然和林泽跟着你师兄一道去吧,若有异变,随时联系。”流月真人做为长者,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
“那你们呢?”慕容秋有些担忧,一旦自己离开皇宫,师父和师叔们就不好继续留下,他们要何去何从?
“我们去找离老头叙旧,师兄你可以先回浮世山,把此间的情况禀明掌门。”紫元真人想,反正他与离落也不熟。
流月真人面上微笑,心里却咬牙切齿,这就是典型的卸磨杀驴,事情还没解决他就被打发走了,等有事他还得颠颠儿的再跑来。叹口气,谁让他是师兄呢,于是点头,御剑离开。
“紫元,他好歹是师兄。”沐阳真人颇无奈,紫元有时候就是任性。
“如今情况不明,浮世山也需要人坐镇,不能留掌门独自守山。”紫元真人想得深远,他与自家徒弟一样,都想到了三千年一遇的妖魔大战。
他们刚得知有妖魔大战这回事,魏河就发了洪水,慕容秋需出外赈灾,皇宫便只剩皇帝,而皇帝明显已经不是普通人……时局混乱,他们依然千头万绪没有进展。
天降大灾,圣川大部被洪水淹,皇帝下罪己诏,亲送三皇子赴圣川赈灾,自己到三星台祭天。不得不说任锦堂在安抚民心这方面,做得非常到位。慕容秋一行一路走来,百姓并未惊慌失措。但离圣川越近,一些小道流言便渐渐多了起来,传闻,魏河水中有水妖作怪。
“娘亲,水妖是什么?”小离秋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不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
碧归尘有些为难,水中之妖,多为蛟龙一族,与小离秋多少还能扯上些关系。
“就是害那些无辜的人被洪水淹没的妖怪。”林泽骑着马跟着他们的马车,听到小家伙问话,随口回答。
“妖怪?”小离秋眨巴着眼睛,“娘亲,妖怪有没有翅膀?”
“为什么这么问?”碧归尘有些惊讶。
“我有梦到过大大的翅膀。”
碧归尘叹了口气。小离秋和慕容秋一样,都有着神奇的幻梦能力,只是小离秋不像慕容秋那么容易陷入梦境,或者是因为他还小,本就不容易分清现实和虚幻。
“水妖的事,碧姑娘怎么看?”慕容秋听了些水妖的传言,觉得路过的几个小镇所传的内容大致相同。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所谓传言,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的口口相传,每到一个地方必有偏差。有时候关于同一件事,第一个和第十个传言已经千差万别。为什么这些镇上的传言会一样?只怕是有人引导。慕容秋知道碧归尘也想到这一点,于是找她商量。
“这次洪水本就蹊跷,出发前我就想会不会有妖魔肆虐。”
“所以你觉得流言是假,妖魔是真?”
“会不会是作怪的妖并不在水里?”木然凑了过来。
“有可能。”慕容秋和林泽都表示赞同。
碧归尘拧着眉,想起之前算的那一卦,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也许,除妖这事可以先放一放。“我们还是先安置灾民,如今救灾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妖,到时见机行事。”
几人点头,觉得她的安排合理。小离秋第一次坐马车出远门,一路都很兴奋,他长得很快,几个月过去就长到普通三四岁小孩那么大。最主要是他脑子灵活,思维敏捷,应答对话都快赶上十几岁的孩子了,果然上古应龙名不虚传。
“娘亲,我们以后还回皇宫么?”
“不知道呢。”碧归尘逗他玩。事实上她确实看不透前方的路,自从离门在刺杀先皇的委托中失手,她就常常有迷茫不清的感觉,这在从前的占卜生涯中非常罕见。
“可我还想再回去。”小朋友撒娇耍赖的功夫十分娴熟。
“那里有离秋的朋友?”
离秋想了想,自己的朋友都在身边了,哥哥们的师父和师叔也出了宫,皇帝总是凶巴巴不喜欢他的样子,那里几乎没有熟人了。可他为什么想回去?他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急坏了,“可是娘亲……”
“那里是你出生的地方。”
“嗯?”离秋好奇地看着碧归尘,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