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寿祺有了慈禧给他撑腰,他私毫也不畏惧地说:
“蔡某官不大,但是朝廷所封,职位不高,拿的却是国家俸禄。有句格言: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那七品知县也是小小芝麻官却敢搬动一品诰命夫人,这是公理所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他是多大的官,只要违背江山社稷利益任何一个有大义之人都有权弹劾,也应该弹劾,我们不能置国家社稷的利益不顾,做一名趋炎附势的小人呀!”
嘿!这话可把周祖培与倭仁气坏了,他们心里道,这话用在你蔡寿祺身上倒十分贴切,却想不到是你指责别人的话语,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倭仁气哼哼地说道:“蔡大人做了几年翰林院编修,又到过下面军营中锻炼几年,如今当上了日讲起居注官,口才练得不错。蔡大人如此博学多才,如今才当上这么一个小官,实在委屈蔡大人啦。”
蔡寿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笑说道:
“倭大人也不容易啊,如今虽然当上了文渊阁学士,可也是脱了几层皮,有几次显些丢了脑袋,就是到了今天这个高位也未必就坐得那么坦然吧?昨天两宫太后还同蔡某提及二位大学士呢?让蔡某向二位大学士多讨教一些,说二位大人都年事已高,新旧交替也是自然规律,自古云‘铁打的衙门纸做的官’,谁又知道自己能为官多久呢?”
蔡寿祺这几句话令周祖培与倭仁暗暗心惊。昨天他们对蔡寿祺上这道参劾折子是否受太后指使尚存疑虑,如今一听这话便什么都明白了。
倭仁看看周祖培,周祖培会意,他心里道:你倭仁刚刚当上大学士几年,年纪还稍轻一些,又深得东太后的信任,还想多干几年,怕得罪两宫太后,我周祖培虽然害怕得罪两宫太后,但和奕䜣交往多年又是好朋友,总不能对之听之任之吧,多少也要为他开脱一些罪责。奕䜣要是倒台了,我们这些他的同党也不会有好日过呀。
周祖培于是问道:“蔡大人,你上奏参劾恭亲王四大罪状:纳贿、骄盈、揽权、徇私,对每一罪状是否有真凭实据?倘若没有凭证,有人指责蔡大人是在诬陷恭亲王可对蔡大人十分不利啊?”
蔡寿祺不慌不忙地说:“卑职如此小官每日只能在宫廷内同皇上和皇太后随便聊聊天,哪有资格和恭亲王一起共事,对于恭亲王的所作所为只是听到种种传说,若让下官对每一罪状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这实在是为难下官。二位大人请想,恭亲王所做的那些事又怎会随便让外人知道呢?只有他的近臣与家人才一清二楚,二位大人不妨寻问一下他们?”
嗬!这话可把周祖培与倭仁气坏了,你蔡寿祺听风就是雨,凭空上折子,自己又无凭无据却让我们去找证据,哪有这个道理?但周祖培与倭仁又不敢说蔡寿祺是诬陷奕䜣,因为蔡寿祺的折子符合太后打击奕䜣的用意,他们敢说蔡寿祺是诬陷,太后就敢说他们是奕䜣的死党,企图打击忠诚正直的大臣最终倒霉的是他们。
周祖培只好问道:“你风闻到恭亲王做了哪些事够得上四大罪状?”
蔡寿祺这才将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材料重复一遍:
“卑职听说恭亲王接受李振安的贿银才提升他为午门提督的,其他恭亲王接受贿银的事宫中也传得很多。至于说恭亲王骄盈下官就是不说二位大人也明白,体和殿封赏宴席上恭亲王醉酒失态引起两宫太后不满,储秀宫门前殴打太监安德海,这都是人人共知的事。”
“那么揽权和徇私呢?”倭仁问道。
“恭亲王食双王俸禄,为军机处首揆,又身兼内务府总管,宗人府宗令,弘德殿行走和总理衙门大臣,集军权、政权、财权、族权和外交大权于一身,这怎不叫揽权吗?”
“嘿!蔡寿祺,你也不是不知道,恭亲王的这些大权都是两宫太后加封的,怎能说他是揽权呢?”
“太后加封给他,他应该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见好就收,难道我朝就没有一人能够担当恭亲王这五大权的其中一职吗?他为何死死抓住不放,让更有才能人掌管一职呢?”
周祖培和倭仁也觉得蔡寿祺言之有礼,至于徇私就不再寻问下去,他们明白,在大清朝的官场上,想找到一个不徇私的官员恐怕都找不到。人们常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一点也不假。乾隆朝的刘镛一向被认为是青天,都说他一生为官几十年,到头来两袖清风,也只是一个比喻说法。而其实,刘镛的清廉是相对于贪得无厌的和坤讲的,与和坤比起来刘镛算是两袖清风,但他的家产又何止十万雪花银呢?
恭亲王身居要职,虽食双王俸禄,但那点微薄的收入如何够恭王府开支的,接受的贿赂,利用手中大权捞取点个人小利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身居高位、亲朋好友偶尔找他行个方便开开后门也是常有的事。
周祖培和倭仁知道想在蔡寿祺身上作文章为奕䜣开脱罪责是不可能的,太后的意志谁敢违抗呢?可是,让他们拿出处罚奕䜣的方案来他们也决不会干的,明哲保身是聪明之举。
等到蔡寿祺走后,周祖培同倭仁商量说:
“倭大人,蔡寿祺是受太后所指使上这一折子是显而易见的,咱们得罪不起太后也得罪不起恭亲王。太后把难题交给我们,要借咱们的手处罚恭亲王,这是拿咱当刀耍咱不能同蔡寿祺一样卑鄙无耻!太后把球踢给咱,咱重新踢回去,至于太后如何惩处恭亲王就与我们不相干了。”
倭仁也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两人又慎重商量一番才上了一个折子:
皇上皇太后启:蔡寿祺参劾恭亲王奕䜣四大罪状:纳贿、骄盈、揽权、徇私,对答中蔡寿祺均系风闻,无确凿证据。蔡虽不能指出实证,恐未必尽出无因,纳贿非外人所能见到,至骄盈、揽权、徇私必于内廷召对时所流露,难逃圣明洞鉴,黜陟大权操之于上,裁减事权以示保全懿亲之处,恭候实断。
慈禧太后接到周祖培与倭仁的折子,气得拍案骂道:
“两个浑蛋真是老奸巨猾!”
慈禧无奈,骂归骂,既然责任又被推了回来,自己不得不主动去做,要么不做,要做就干到底,不把奕䜣推下台决不罢休!
慈禧拿着周祖培与倭仁的折子来到钟粹宫,慈安接过折子一看,这是他早就料到的,慈安说道:
“妹妹,既然蔡寿祺均系风闻,又拿不出真实证据来也就算了,只当作给奕䜣敲个警钟吧,我等几天再召见他一次,训斥他几句,让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妹妹以为如何?”
慈禧一听可不乐意,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空心思就是要惩治一下奕䜣,而慈安仅仅要求训斥几句就算了事哪行?
慈禧建议说:“姐姐请三思,蔡寿祺虽是风闻也是事出有因,纳贿徇私是私下暗中所为如何拿出证据呢?奕䜣还没有傻到接受别人的贿赂四周宣扬的程度吧?这事当然查无实证了。至于骄盈、揽权这就不必说了吧?姐姐不能不当心,奕䜣身居五职,总揽五大权在我朝自开国以来也是罕见。与其将来出现大权旁落的局面,不如防患于未然,先将奕䜣的几大特割减一二,姐姐以为如何呢?”
“这——”慈安仍觉得为难,“妹妹,奕䜣的五大权也是咱姐妹加封的,并不是他自己夺取的,奕䜣虽拥有这几大权,但行为尚且端正,并没有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来。如今南方长毛刚刚被剿灭,北方捻匪仍然猖獗,立即将有功之人裁撤,会不会今朝臣心寒,认为只能同咱姐妹同苦而不能同乐,将来谁还甘愿为咱姐妹卖命呢?以姐姐之见,暂且把这事压下,等过了一段时间,天下太平后再同奕䜣商量一下,让他主动让出几项大权,总比咱们姐妹刀枪相逼要好吧。”
慈禧有点火了,不耐烦地说道:
“姐姐,你是太仁慈了还是一心只想袒护着奕䜣?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仍然不愿着实将奕䜣治罪,你居心何在?是不是对奕䜣产生了爱慕之情?或者你们两人背后——”
“住嘴!”
慈安气得面色铁青,嘴唇发抖,大喝一声。
慈禧更加得意了,冷冷一笑,放肆地说道:
“心里无事不怕鬼敲门,为什么我一提起这事你就发火,莫非心里有鬼,背后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我才明白,你口口声声为大清国着想,而实际上不过是袒护自己的心上人。”
慈安霍地站了起来,走上前两步,举起巴掌就朝慈禧脸上打去,巴掌举到半空又停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喝道:
“那拉氏,你给我滚,滚!”
慈禧没想到慈安会发这么大的火,也站了起来,连声说道:
“好,我走,我走,无论你怎么袒护奕䜣我都要治他的罪。”
“随你的便,你想怎么将他治罪就怎么治,后果由你负责,倘若大清朝的江山出现什么乱子,我——”
此时此刻,慈安想起了咸丰帝留下的遗诏,十分后悔自己一时感情冲动把遗诏给撕啦。
慈禧气呼呼地回到储秀宫,也不管青红皂白,随手写下一份诏书:
谕在延众王大臣等同看:本月初五日,据蔡寿祺奏:恭亲王犯下四大罪状:纳贿、骄盈、揽权、徇私,多招物议,种种情形等弊,似此劣情何能办公事?查办虽无实据,但事出有因,究属暧昧,知事难以悬揣。恭亲王从议政以来。妄自尊大,诸多狂傲,倚仗爵高权重,目无君上,视朕冲龄,诸多挟制,往往暗使离间,破坏两宫太后和睦。每日召见,趾高气扬,言语之间,许多取巧,满口胡谈乱道,凡此诸种行为,以后何以能办国事?若不及早宣示,联亲政之时,何以能用人行政?凡此种种重大情形,姑免深究,以示朕宽大之恩。著毋庸在军机处议政,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预公事,以示朕保全之至意,特谕。
慈禧写完谕旨,从上到下又细细读了一遍,觉得很满意,这才铃上放在自己这里的“御赏”印,又让安德海把皇上找来。
同治来到储秀宫,慈禧待他坐好便直接说道:
“蔡寿祺参劾恭亲王的事皇上也已经知道,恭亲王犯下四大罪状,不能不惩治,额娘为皇上写好了谕旨,也已经加盖了印章,请皇上在上面盖印吧。”
同治接过谕旨一看,战战兢兢地问道:
“额娘,这对六叔的处罚重了一些吧?额娘是否同皇额娘商量过?”
慈禧一听儿子这样问,十分生气,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火又冒了出来,大声斥道:
“不同她东宫太后商量额娘就没有下旨的权力吗?哼,额娘这样做都觉得对奕䜣的处罚太轻了,你还替他讲情?额娘这样做是为你着想啊,奕䜣如今是大权在握,如不及早将他除去,待你亲政后如何能够将他治服!只怕到那时会把皇上给架空的,额娘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成为别人的傀儡?”
同治看看额娘,又不服气地说道:
“额娘,恭亲王是儿臣的六叔,他待儿臣一向挺好,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行为,不至于像额娘所说的那样吧?依儿臣之见,对六叔还是从轻发落吧?先割去议政王一职,其余大权暂且保留,额娘以为如何?”
慈禧一听,又气又恼,伤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
“皇上如今长大了,也快要亲政了,要额娘没有用了,再过上几年也许要把额娘赶出富呢?额娘一把鼻涕一把泪把皇上养大,受的罪不说,命差点搭了进去,这倒好,受他人唆使处处与额娘作对起来。皇上是额娘的亲骨肉,额娘也就你这一个儿子,额娘的后半生全指望皇上呢?母子骨肉连心,额娘,不疼你疼谁呀?额娘平日里对皇上的确严了一些,但严是为皇上早日学得满腹经伦好独自执掌朝廷大权。额娘是直肠子人,做事直来直往,说话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花言巧语骗人,谁知皇上却一点也不理解额娘的心情,整日里把额娘当成外人,竟和慈安太后打得火热,处处听从她的言论,把额娘的话当成耳旁风。实话告诉你,慈安太后那样做是在坑害你,她和奕䜣联起手来欺骗你。皇上如此年幼,怎能识破他们的阴谋?皇上是否听说慈安太后和奕䜣有苟且关系?如果他们将来生下皇子,这大清国的皇位还怎么会让皇上你来坐呢?”
慈禧哭着说着,见自己的眼泪并没有打动儿子的心,更加生气了,厉声问道:
“额娘同你说了这许多话,你是否听见了?”
同治本然地点点头,“额娘的话儿臣全部听到了,只是额娘说皇额娘与六叔有什么苟且之事儿臣却从来也没有听说,不知额娘从哪里听到的?只怕是谣传,皇宫这么大,宫女太监如此之多,什么谣传没有?儿臣也曾听到有人谣传……”
同治的话到嘴头下又咽了下去,他不知当说不当说。
慈禧一怔,想知道又怕知道,紧逼一声喝问道:
“有人谣传什么?”
同治讷讷地说:“有人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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