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政,辽国的景宗皇后,兴宗皇后也垂过帘。宋朝的几位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宋真宗之后、仁宗之后、宋英宗之后不都临朝协助幼皇处理国政吗?即使历史没有先例,难道后人就不能推陈出新吗?如果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怕匡侍郎尚不知螃蟹怎么吃呢?本官认为董元醇主张的太后垂帘听政是减少与避免个别权臣独揽朝政蒙蔽皇上的可行办法。”
西太后的这番话说得匡源面红耳赤,自己身为七尺男子汉,又满腹经纶却没有论过一个女流之辈,深感窝囊。那拉氏虽是太后,但是靠大行皇帝的宠幸获得的殊荣,她有何能奈居于此位?匡源看轻了西太后,却自找屈辱败了下来。
焦佑瀛一见匡源竟没有论辩过一个弱女子,十分不服气,站起来说道:
“董元醇提出的太后垂帘听政是对大行皇帝不恭不敬。先皇尸骨未寒,遗命就废人所废,妄图篡改先皇遗诏而擅权江山社稷,欲行吕雉后尘、步武则天老路,实在是愚笨之举措,犹如螳臂拦车、蜉蚁撼树,不自量力,缺少自知之明!董元醇是受留京的二心之人所使,才如此胡言乱语,提出什么垂帘听政,另简亲王辅政的谬论,实在是为二心之人攫取权柄提供口舌,太后怎能偏听谗言不明事理呢?”
焦佑瀛聪明得多,他先拿出先帝遗诏压服两宫太后,又用历史上两位女野心家吕后与武则天作比,暗示两人不要搞纂权夺国的阴谋,同时,他又以攻击奕䜣来转移话题,以此迫使两宫大后无言以对。
谁知焦佑瀛话音刚落,东太后钮祜禄氏就厉声喝斥道:
“焦少卿,你还有脸在本宫面前提起先皇遗诏,先皇宾天之际委命你等为顾命大臣,意在寄希望于你等尽心尽责地辅助幼皇,协助我们处理朝政。谁知大行皇帝梓宫尚在野外你等就愧对先皇,违背先皇遗愿,阴谋夺权误国置我等孤儿寡母为你等的傀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是如此,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小御史都看出你们的野心,才大胆地提出垂帘听政,另简亲王辅政的主张,实在是兴国的大计,完全为了大清王朝的长治久安着想,有何不妥?”
杜翰见匡源、焦佑瀛两人仍不能论辩胜两宫太后,也站了出来:
“太后听政不可,另简亲王辅政就更不可!这是奕䜣怀有二心的一个挡门炮,他妄想通过亲王辅政的要求成为皇上身边的权臣,这才暗中指使董元醇递上此折,望太后明察秋毫,不可轻信谗言误国误民。太后请想:这里的所谓亲王显然指奕䜣、奕䜣两人,倘若二人能够辅政,先皇为何不在遗诏中任命他们为赞襄政务的顾命大臣呢?奕䜣在京留守,先皇对他的种种做法都将信将疑,认为奕䜣怀有二心,而事实也确实这样。先皇在临终前再三告诫我等务必防范,奕䜣听到大行皇帝崩驾的消息后有所行动,因此,没有让他到热河行在拜谒梓宫,唯恐他以拜谒梓宫为名做出不义之举。假若两宫太后重新起用奕䜣,这不仅违背了先皇遗愿,也是为野心人提供方便之门,只怕将来悔之晚矣!请两位太后三思而后行。”
杜翰吸取匡源与焦佑瀛两人的教训,语言稍稍缓和一些,以攻击奕䜣,离散两宫太后对奕䜣的信任,从而瓦解对六阵营,达到驳斥折子的目的。
那拉氏可不理杜翰这一套,她冷笑道:
“杜侍郎,大行皇帝为何没有任命奕䜣与奕䜣为顾命大臣,直到临终仍然对两人有成见?这里面你应该清楚。你身为军机大臣,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屡屡进谗言、挑拨大行皇帝的手足情,从而蒙蔽先皇,以谗言取得先皇的信任而挤入顾命大臣之列,不知悔过。如今又花言巧语来欺骗愚弄我们姐妹,离散我等与众亲王的关系,居心何在?”
杜翰见自己来软的不行,有点火了,大声叫嚷说: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倘若听信他人谗言,我等决难奉命!”
肃顺也猛地折断手中的折扇,厉声说道:
“西太后不必如此嚣张,先皇当初就看你有纂权夺位之心准备将你赐死,你侥幸活到今天实属先皇一时发夫人之仁。你如今怂恿东太后垂帘听政根本不是为皇上着想,更不是为大清国的二百年基业着想,纯粹为了个人一己私心,今日没有掌握大权就如此狂妄贪权,只怕日后比武则天还心毒手辣呢?”
那拉氏不待肃顺说下去,随手抄起案上的茶杯向肃顺掷去,骂道:
“肃六贼子,你敢辱骂本宫欺凌我孤儿寡母罪当殊杀!”
那拉氏说着,把茶杯砸向肃顺头一偏躲过那扔来的茶杯,啪地一声砸碎在地。
幼皇载淳哪见过这场面,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额娘,皇额娘,我怕,我怕!”钮祜禄氏急忙把吓哭的皇上抱在怀里,用手轻轻一摸:
“呀!皇上吓尿裤子了。”
恰亲王知道这事暂且解决不了,向其他几人使个眼色,
说道:“走!”
八大臣气哼哼地退了出去。
钮祜禄氏命人给载淳换上一套新衣服回来,见那拉氏泪流满面地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一动不动,拍拍载淳,示意他去叫走额娘。
小皇帝怯怯地走到额娘跟前,拉拉额娘衣襟说道:
“额娘,回房休息吧,别伤心了。你哭皇儿也想哭。”
那拉氏抬眼看看脸上挂满泪水的载淳,一腔委屈哇地哭了出来,一把抱住载淳大声地抽泣着。
载淳一边为额娘抹眼泪,一边流着泪安慰说:
“额娘不哭,额娘乖,不哭!”
钮祜禄氏也过来安慰说:“妹妹回房歇息吧,听政一事也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如果我们姐妹争取不到就算了吧。唉,谁叫咱们是女人的。”
那拉氏止住哭泣。边擦泪边说道:
“姐姐万万不能说这些丧气话,如果我们让步了,他们便以为我们姐妹也不过如此,更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那今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事事总得努力争取,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呢?坚持下去也许就会胜利的。”
“唉!妹妹说得也是,不是姐姐没有信心,做事也不必一定要顶尺顶寸的,也要讲个策略。奕䜣不是让我们再苦再难也要委屈一下吗?等到了京师再与他们几人作较量,争个高低胜负,现在不是争胜的时候,这垂帘听政的事就暂且退让一步,也让他们放松警惕,麻痹他们,到了收网的时候再让他们知道咱们姐妹的手腕。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先流几滴眼泪算什么,妹妹你说是吗?”
那拉氏点点头,“妹妹听姐姐的安排就是。”
钮祜禄氏说服了那拉氏,暂时向八大臣退让一步,同意取消垂帘听政的提议,将董元醇的折子驳回。这样,八大臣才恢复正常的工作。
肃顺等人见两宫太后终于屈服,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的心意做事,十分得意,言谈举止更加骄横,也更不把两宫太后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肃顺为了达到他总揽朝政的最大目的,悄悄进行了另一个行动计划。
又是中秋。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南天,朦胧的月光给紫禁城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虽然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今年的这一节日宫中异常冷清,丝毫也没有节日的气氛,既没张灯也没挂彩,只在几个主要宫殿外挂起几缕白帐和黑纱。
大行皇帝的梓宫仍在热河,举国致哀,万民同悲,留守宫廷的一些太监宫女们仿佛无头的苍蝇,谁敢大吃大喝猜拳行令度佳节呢?
太监总管崔长孔听到咸丰皇帝殡天的噩耗痛苦一顿,在恭亲王的指使下在宫中象征性地搭起灵幡,偶尔也进去坐坐摆个样子,大部分时间就是睡觉抽烟喝闷酒。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话一点不假。崔长孔怎能不发愁呢?大行皇帝殡天,他唯一的靠山失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两宫皇太后各有自己的心腹,回京后他这个太监总管还能不能当上实在两可之说。随便抓他一个错将他宰了或赶出宫崎简直是举手之劳。几十年的宫廷生活,崔长孔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仅从他手中掩埋掉的宫女太监尸首也不下百人,也许是自己遭的罪太深了,要报应到自己头上了,崔长孔总预感着自己要倒霉。
今天晚上,他又多灌了两杯二锅头,迷迷糊糊地刚躺下,就听到有人砸门:
“崔总管,崔总管,开门,开门。”
“谁呀?深更半夜鬼嗥个啥?”
“崔总管,是我刘二寿。”
崔长孔一惊,酒醒了大半,急忙爬了起来。他知道刘二寿随咸丰皇上皇后去了热河,如今突然回京深夜来见必有大事。
崔长孔打开门让刘二寿进来。
崔长礼一见刘二寿一身夜行者打扮,惊问道:
“刘二寿,你不在热河行宫,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回总管大人,小的是奉肃顺肃大人之命携到此肯求崔总管来的。”
“到底何事?”
“传国御玺丢失一事不知崔总管是否有所耳闻?”
崔长孔又是一惊,安德海因为泄露御玺丢失一事被杖责押回宫中议审,这实际上是两宫太后与安德海合定的苦肉计,那传国御玺保存在钮祜禄氏皇太后那里怎么会丢呢?
崔长孔不动声色地问:“我从安德海口中得知一二,详情并不知晓。”
刘二寿点点头,“崔总管,如今热河行宫的局势你可能有所不知,自从先皇崩驾之后形势大变,八大臣总揽朝政,皇上无知,两宫太后无权,大小臣公唯八大臣唯命是从。顺其者昌,逆其者亡,不久先皇梓宫就要运送京师,满朝文武也将回京,崔总管应该给自己找条后路呀?”
崔长孔叹息一声,“我一个太监还有什么后路,这太监总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官,让当就当,不让干就算。”
“崔总管,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升官发财呢?何况崔总管有这个地位也有这个机会,何不识时务者为俊杰,抓住时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二寿,啥机会?你说说看。”
“肃大人对传国御玺一事特别感兴趣!小的就向肃大人保举了崔总管,肃大人便令小的彻夜赶回京师找崔总管查寻一下御玺的下落,据估计,御玺可能在畅音阁或养心殿,是咸丰皇上伧促离宫时忘在宫中了。如果崔总管能帮助肃大人找到传国御玺这是奇功一件,何愁将来不能升官发财?”
刘二寿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裹,一堆澄黄的金子展露出来。
“崔总管,这是肃大人让小的带来的一点意思,务必请崔总管收下,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崔长孔对热河的局势确实摸不透,他从留京官员的谈论和安德海的口信中知道热河形势十分严峻,鹿死谁手一时尚难分辩出。
“两宫太后知道这事吗?”
“嘿!崔总管,形势到了这地步你怎么还不明智,别说两宫太后无权过问这事,她们能否稳坐太后之位还很难说呢?热河的大小官员谁不见风转舵,淳五爷都倒向了八大臣,一般官员就更不用说了,我们这帮下层人员早就成为肃大人的人了。你再不当即立断,待肃大人回京后还有你的活命吗?”
崔长孔真的有点心动了,但他走过的桥也比刘二寿走过的路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能摊牌的,万一形势判断不准或有什么突然的变故,投错了主子,因为这样死的人还少吗?
“这金子我暂且收下,肃大人所托之事我也尽力去做,能否找到就很难说了,也许被皇上丢在圆明园里化为灰烬了呢?”
“倘若那样岂不太可惜了?”
“你回去转告肃大人,让他再详细了解一下,也许御玺没有丢呢?我先在宫中四处寻找寻找。”
崔长孔这几句话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他原准备实话相告刘二寿,那御玺根本没有丢,是两宫大后的苦肉计,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肚里。
“就你一人来京吗?”崔长孔又问道。
“不瞒崔总管,与小的一同回京的还有两人,王阎运和曹毓英,他们都是肃大人的门客,也是心腹之人。”
“他俩来京有何贵干?”
“曹毓英负责联络僧王爷和胜保将军,王阎运准备去江南联络两江总督曾国藩,只要这三人站在肃大人一边,肃大人就可以大权在握总揽朝政了,两宫太后与当今幼皇就只是一个摆设了。”
崔长孔见刘二寿说话之间眉飞色舞,仿佛不是肃顺掌权,而是刘二寿掌权一样。心道:肃顺任用这种胸无城府之人如何能成大事。
送走刘二寿,崔长孔睡意全无,他思考再三决定明哲保身,脚踏两只船,根据形势进一步演变再决定个人倾向,反正自己在深宫之中,远离政权斗争的核心,待众人回京之后再讲下一步行定,当务之急将刘二寿泄露的机密报告给恭王爷。
中秋佳节之夜,恭王府也是一片冷清,没有丝毫的节日气氛。但恭王的书房里却气氛热烈,众人正在筹划一件扭转乾坤的大事。
奕䜣对众人说道:“根据曹毓英从热河带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