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䜣冷眼包视一下肃顺,载垣等人,耸耸肩问道:
“请几位大人陪同在下上殿拜见皇上和皇太后?”
端华和载垣看看肃顺,肃顺好笑一声:
“老六,你与两宫叔嫂相会,我等同去恐怕不合适吧?还是恭王自己去吧。”
奕䜣哼了一声,昂然走进大殿。
礼毕,奕䜣站了起来,见两宫太后比先前消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两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一身缟素。就连皇上也瘦了。
两宫大后给奕䜣看座后,那拉氏就委屈地哭了起来,边抹眼泪边说道:
“六爷,肃顺等八大臣弄权朝政,欺我等孤儿寡母,从不把皇上看在眼里,狼子野心日渐明显,特请恭王来此对策。”
奕䜣也不停地擦眼泪,“请两宫太后忍受一时屈辱,从长计议。”
“我们姐妹受点委屈倒也没有什么,只怕大清的江山被奸人所误,如何对起宾天而去的大行皇上和列祖列宗呢?”钮祜禄氏也满含泪水地说道。
“以两位太后之见如何处理眼前的局势呢?”
那拉氏轻轻举手作出一个“杀”的姿势。
奕䜣沉思片刻说道:“只怕在热河无法行事,必须回到京师方可动手,这是关系到我朝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须小心谨慎,各方面考虑周全,稍一不慎,一着失算全盘皆输,请两位太后先忍耐一段时间。”
那拉氏有点着急了,“老爷,忍,忍,忍到何时才是尽头,只怕别人可不会怜惜我们的忍字,他们还以为我们姐妹好欺负呢?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说不定哪一天他们会突然变故诛杀我们孤儿寡母取而代之呢?”
钮祜禄氏也说道:“六爷不必犹豫,从肃顺等人的动机看,我等不杀奸人,奸人必然害我们。肃顺对六爷与七爷一向有隙,一旦让肃顺独揽大权,那还有六爷的活命,请六爷早下决心。”
这话也是事实,只要肃顺掌了权奕䜣必定不会有出头之日,恐怕要比咸丰皇上对他还要残酷无情呢?
奕䜣见两宫太后要除八大臣的决心很强烈,心中有了底,直言说道:
“热河的势力已经被肃顺控制,我等在此人单势孤不可轻举妄动,请大后要求八大臣扶大行皇帝梓宫回京,臣在京师接应,将肃顺等人一举拿下,不知两位太后意下如何?”
钮祜禄氏点点头,“这样更好,此事有劳六爷费心布署了,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告知我们姐妹,尽量为六爷扫清奸贼提供方便。”
那拉氏忽然问道:“倘若拘捕人大臣洋人是否有什么不满?会不会兴师问罪呢?”
奕䜣十分自信地说道:“请两位太后放心,洋人那里,我早已做好工作,不但不会发难于我们,还会从舆论上与武力上支持呢?”
那拉氏放下心来。
钮祜禄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沉思一下问道:
“安徽一带的捻子闹得很凶,听说又打到了山东,会不会威胁到京师的安全呢?”
“太后不必多虑,僧王已经带兵前去抄剿,捻子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尚不足为虑,何况胜宝将军也多方布置兵力准备前去山东接应,捻子就是比太平军还厉害也会落得同林凤祥、李开芳一样的命运。”
“这些带兵的大员在关键时刻会站在哪一边?”钮祜禄氏又问道。
“我在离京前已经同几位亲王和大员取得联系,留守京师的王爷和带兵的大员都会听从我等调遣,在前线作战的僧王与胜保将军基本倾向太后,对肃顺等人长期把皇上留在热河极为不满,只是两位汉臣大员尚无明确的态度,似乎是在观望,有坐在高山观虎斗之意?”
“谁?”那拉氏有点气愤地问道。
“两江总督曾国藩,鸿胪寿卿左宗棠。”
“哼!这些汉臣就是刁钻奸滑,见风使舵。”
“太后不必动怒,这两人都在江淮一带督剿太平妖匪,他们没有明确支持哪一方,但也不会有所妄动的,对他们只能抚慰拉拢,不可有所损伤。”
“待到太平之日也须想法解除汉臣权相的兵权,横竖他们手中有兵都是对朝廷的威胁。”那拉氏忿忿不平地说道。
“太后说得在理,但眼下还需要他们剿平洪匪呢?那天下太平之日再说吧。”
奕䜣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在叹息:何时才会有太平之日,只怕大清江山的气数已尽。
奕䜣又同两位太后详谈一些情况,才站起来说道:
“皇上、皇太后请休息吧,臣要告退了,耽搁时间太久会引起肃顺等人疑心的。”
临走前奕䜣又再三告诫,万万不可泄露秘密。新皇上虽然年幼却十分懂事的点头说道:
“六叔放心,朕懂得执政艰难,一定效法康熙爷和六叔配合好,铲除肃顺等奸臣。”
奕䜣想不到皇上如此年幼就有这样的心胸,十分欣慰。
奕䜣决定再同热河的几位亲王商定一下,同时,也从他们的口中了解一下热河其他情况。
奕䜣来到醇亲王奕䜣的住处,这次到来奕䜣并不感觉惊奇,他知道是安德海携两宫懿旨将奕䜣诏来。
一见面,奕䜣径直问道:“可否拜见两宫太后?”
奕䜣点点头,“两宫太后的处境七弟是否明白?为何不见你有所行动,难道就任凭皇权旁落不成?”
奕䜣叹息一声,“造成这尴尬局势都是大行皇帝失察偏信所致,对你的成见到死也不能改变,对我虽然没有大的成见,但也是疑神疑鬼,宾天之际任命赞襄大臣,我就在先皇御榻旁边却视若无睹……”
奕䜣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一腔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奕䜣又何尝不是与他同样的命运,又一次流出伤感的泪来。但他很快止住悲痛。
“事到如今,伤心还有屁用,必须想办法换回才是。大行皇帝已经错了,难道我们兄弟也要同他一样错吗?任凭先父皇的基业流到他人之手?”
奕䜣抹干眼泪,“六哥准备咋办?”
奕䜣作出一个杀的手势。
“两宫大后的意思还是六哥的意思?”
“没有两宫大后懿旨我怎敢如此莽撞行事。七弟不能一味呆在家里,早早做准备以应不测之事。”
“就在热河行宫举事吗?”
奕䜣摇摇头,“北京或回京的途中。”
奕䜣这才放下心来,“沿途接应之事只有六哥费心了,我毫无兵权。”
“我已经同两宫太后商定好了,准备在扶梓宫回京时用计夺取端华步军统领职务由你担当,负责保护皇上及太后安危,我再沿途派重兵接应。不过,在事未发之前万万不可泄露一丝一毫机密,更不可轻举妄动。”
奕䜣明白奕䜣的意思,也提醒说:
“奕誴多日来与肃顺等人时常私混,也要备他一手。”
奕䜣想了想说:“奕誴胸无城府,一定是肃顺等人利用他,从中套出一些秘密罢了。”
“七哥何时返京?”
“你以为呢?”
奕䜣思忖道:“宜早不宜迟。肃顺等人本来就忌讳你来此,而如今你以两宫太后懿旨之命来此,又与太后长谈过。行宫内肃顺耳目比比皆是,恐怕你我相会的事已经报与肃顺。如果肃顺疑心顿起,立即作难,只怕要拘捕你我,不如早早回京,你在北京作应,对肃顺尚是一个威胁,不到一定的时候,谅他们不敢妄动。”
奕䜣认为奕䜣分析得在理,便说道:
“你在热河时刻关注这里的局势,与两宫太后常保持联系,有什么非常的情况尽一切可能通知我,我今晚就乘黑返京,对外只说我明晨起程。”
奕䜣点头称是。兄弟二人彼此注视一下,心照不宣地把两支粗大有力的手握在一起。
奕䜣知道热河不可久居。天一人黑,便借故简行离开热河,随同几名贴身侍卫急驰回京。一路上都是兼程而行,不曾住在州县的衙门府,唯恐途中发生意外。
奕䜣刚一到京就催问大学士周祖培所办之事进行如何,周祖培说已经委派李慈铭整理好太后临朝听政的《临朝备考录》,随时备恭王查找使用,他也已经让自己的门生——山东道监察御史董元醇递上一份折子,估计折子已经到了热河行宫。
奕䜣对周祖培的安排十分满意。
事实正如奕䜣预计的那样,董元醇的一份折给本来就剑拔驾张的热河行宫又掀起了新的波澜。
就在奕䜣离开热河的第二天,董元醇的折子送到。肃顺一看折子上面写着:“奏请皇太后权理朝政并另简亲王辅政折”,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拍着折子骂道:
“祖奶奶王八羔子,董元醇一个小小的御史也配上书教训老子,哼,他小子与我作对,是官做腻了,待回到北京一定好好收拾他。”
怡亲王接过折子一看,也气得查蹦,一把抓起折子就要撕,端华拦住了。
“此事不能莽撞,如果再被两宫太后抓住把柄,恐怕对我们更加不利。”端华说着又转向肃顺,“老六,我觉得这折子是事先串通好的。昨天奕䜣刚走,今天折子就到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
肃顺点点头,“董元醇一个小小的御史是决不会闲着无事趟这桩浑水的,后面一定有人指使。”
匡源走了进来,“董元醇是周祖培的门生,这事是明摆着的,奕䜣受两宫太后之命支持她们临朝听政,而奕䜣又不好直接出面提出此事,一是避嫌,二是为自己推脱责任,他便让周祖培去做。周祖培老好巨滑,又把责任推给他的这位门生,董元醇便成为他们的一条狗。”
肃顺走到匡源身边,“以匡大人之见如何处理这份折子呢?”
匡源冷笑道:“董元醇一个小小的御史能有什么高深之见,他提出什么我们就批驳什么,逐条逐条地将他的这份折子批得一无是处,不仅让两宫太后知道听政无望,也狠狠教训一下那些为太后推波助澜的人,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那样,就不会有人再叫嚷着太后听政了,肃大人以为如何?”
肃顺翘起大拇指,“匡大人高见,这批驳之事就由匡大人来做吧?”
恰在这时,焦佑瀛也赶来了,说道:
“驳斥董元醇的事就由我和匡大人来做吧!”
“这样更好,这样更好!”肃顺拍手说道:“那我们就把两折同时递上去,让两宫太后在欣喜之余也当头浇上一盆冷水。”
第二天,两折同时摆在两宫皇太后面前,一个是董元醇的《奏请皇太后权理朝政并另简亲王辅政折》,另一个是匡源与焦佑瀛联手起草的《驳董元醇奏请皇太后权理朝政并另简亲王辅折》。
那拉氏光看董元醇的折子,边看边心平气和地含首赞许,许多话都说到她心里去了。那拉氏读完折子,十分满意地说道:
“姐姐,你看看这份折子写得不错,有见解,也有理有据值得推广。”
钮祜禄氏接过董元醇的折子认真看了起来。
那拉氏又开始看匡源和焦佑瀛两人合写的折子。刚才温和的脸变得通红,继而又惨白,最后是铁青,看完之后往案上一甩:
“真是岂有此理!”
钮祜禄氏看完两份折子脸色也十分凝重,半晌不语,她知道董元醇的折子是奕䜣授命,也很合她们姐妹的心意,但反对的人也一定不少,八大臣首当其中,匡源与焦佑瀛已经向自己发出挑战。
“以妹妹之见如何对付这两份折子呢?”
“咱姐妹将董元醇的折子扣而不发,只把匡源与焦佑瀛的折于退回就可以了,我们不给,肃顺估计我们姐妹有听政之心,一定前来找我们,那时再与八大臣理会。”
钮祜禄氏也认为可行,点头称是。
果然不出所料,八大臣见折子扣留在两宫太后那里没有下发,知道太后已有听政之心,便上殿与两宫太后驳辩。
肃顺径直问道:“请两宫太后将董元醇的折子驳回,此折纯是一纸胡言乱语,不可理喻,望太后以大局为重,万万不可轻信谗言做出有伤国体的事来。”
钮祜禄氏太后恼了,“董元醇的折子言之有理,说之有据,怎能说是一派胡言,本宫以为匡源与焦佑瀛的折子才是一派胡言呢?”
不待肃顺反驳,匡源率先说道:
“太后此言差矣!我朝自太祖以来已历十代尚无皇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就是受万民敬仰的孝庄皇太后也只是在深宫之中教诲顺治爷与康熙爷两代皇上。两位太后与考庄皇太后相比怎样?如果临朝听政岂不是不自量力,恐怕遭天下人所讥笑,请太后收敛此心,以后宫贻养天年为怀。”
西太后那拉氏一见,匡源出语狂傲,也大为不敬,十分生气,尖酸地说道:
“匡源,你身为军机大臣、吏部左侍郎,自称早年饱读经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经史、子集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有安邦定国之才,经天纬地之识,怎么如此鼠目寸光,只懂眼前不解远古。我朝没有太后听政,难道,历史上就没有吗?本宫虽是一妇人,也没有什么远大见识,更是少读经书,但也知道历史上太后听政之事是比比皆是。汉代有和常之后,顺帝之后听过政,晋朝康帝后也听过政,辽国的景宗皇后,兴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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