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打败洋人,大沽口一战就令洋人狼狈而逃。如此说来,洋人根本不是什么打不败的神勇之人,朕觉得,倒有点像纸糊的老虎,看起来挺吓人的。”
几位了解实情的大臣知道大沽口取胜只是侥幸,实际上也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但谁也不敢给皇上泼冷水,只得唯唯诺诺三呼万岁,心中却七上八下,暗暗给大清朝担忧。
洋人遭到如此惨败决不会善罢甘休,正如当年道光爷年间的那场鸦片战争,更大规模的战争还在后头呢?
果然不出所料,英法舰队在大沽口惨败的消息传到伦敦和巴黎、引起了西方资产阶级的震怒,新的侵略战争又开始了。
一八六零年(咸丰十年)六月
英国派额尔金、法国派葛罗为全权大臣,率领英法联军二万五千多人,战舰二百多艘进逼中国,准备一举攻下北京,占领清王朝首府,强逼大清朝接受一系列事先准备好的条约。
咸丰急调僧格林沁、胜宝、桂良、瑞麟等人赶往天津救援,又命两江总督曾国藩和兵部郎中左宗棠督办江南军务,以防南方反军趁机北上作乱。
尽管咸丰自认为调兵遣将得心应手,前方后卫布置周密,但告急文书仍雪片一般飞来,他有点招架不住了。
每到紧急关头咸丰都有怯懦、动摇、后悔的心理,这几乎是他性格的一个重要方面。面对各地传来的告急文书和一个个城镇失守的消息,咸丰又后悔了,后悔上次大沽口之战将洋人打败,也后悔自己听了谗言而产生的迎战决心。
后悔也没有用,必须想法度过此难关,咸丰在养心殿召开了军机大臣会议,让众人给他想个退敌的计策。
参加讨论会议的有兵部尚书穆荫、吏部左侍郎匡源、礼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少卿焦佑瀛、吏部尚书陈孚恩、户部左侍郎文祥、户部尚书周祖培、肃顺。此外,还有惠亲王绵愉、恰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醇亲王奕䜣等人。
众人刚坐定,咸丰就急不可待地说:
“众家王爷爱卿,夷人入侵猖獗,京城危在旦夕,朕召尔等来此,就是商讨退敌之计与守城大策,请众王爷及各位大臣们给朕出谋划策,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众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先开口,也确实拿不出什么好的计策来,如果真有奇谋良策又怎会等到现在不拿出来呢?咸丰让他们想奇谋出奇策,那是在赶鸭子上架。
咸丰见众人只是傻乎乎地坐着,谁也不讲话,恼了,一拍御案斥责道: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尔等都是朝廷重臣国家栋梁,怎么在大敌当前之时,一个个都成了哑巴,果真是黔驴计穷,江郎才尽了吗?”
咸丰这么一说,有几人坐不住了,知道再不发话就不行了。
军机大臣、户部左传郎文祥站了起来,“臣以为,当前之势,战也败,和也败,二者都是败,与其最后战败,不如先求和,也许还能保住京城。同时,还可节省兵马,以备江南反贼趁虚作乱。万一我们被洋人打得大败,洪匪再趁此北代,大清之势就更危了,自古云: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内乱未平,外患如何抵御?当务之急就是求和谈判,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咸丰一听,觉得有理,但他不愿主动提出说求和,他想让大臣们一致赞同求和,自己最后顺水推舟也同意求和,那样,即使有骂名也可推给大臣们身上。
众人见咸丰不表态,以为皇上不同意求和,仍希望上次大沽口之战的奇迹出现。因此,兵部尚书穆荫主动说道:
“谈判求和是下下策,对于敌人却是求之不得的事,万万不能做。《孙子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善之善者也。洋人不费力气就可取得他们所希望的特权,他们当然乐意了。京津一带尚有几十万兵勇所在,不在战场上见分晓就甘愿屈膝投降,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不等穆荫讲下去,桂良反问道:
“穆尚书有把握打胜吗?万一战败,我方受损较大,南方再起而闹事,我们还拿什么抵挡呢?”
穆荫立即驳斥说,“战,未必能够取胜,但我们也可重创洋人,打击洋人的嚣张气焰,给谈判争得一定的时机,让洋人也知道我大清朝也不好慧的,提苛刻条件时也要考虑考虑我们能否答应。至于桂学士所说的南方反贼北伐作乱大可不必担心,有两江总督曾国藩以及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等人驻守江北一带,谅太平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他们的北伐大军早已被僧王全歼。”
陈孚恩也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说:
“打不得,打不得,穆尚书之言纯粹是匹夫之勇,不能自以为自己是兵部尚书就可以大谈用兵之道,那是不自量力,拿鸡卵与顽石相碰,自取灭之。请穆尚书不必在此纸上谈兵,拿大清朝的国运作儿戏。”
怡亲王载垣也说道:“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和为上策,保住京师,保住祖宗的牌位要紧,万万不可让洋人毁了祖宗的牌位,否则,我等都是千古罪人了,死去也无颜面对先人。”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争论多时,最后都基本倾向于求和为上策。
就在咸丰准备敲定求和之计时,肃顺力排众议,提出自己的看法。
“从洋人这次人侵的规模和气势看,上次大沽口取胜的希望可能性不大,也可以说必败无疑。但现在离求和尚早,就是我们主动提出求和洋人也未必答应。”
咸丰连连点头,“肃卿言之有理,但应该如何做呢?”
肃顺扫了众人一眼,又说道:
“我们必须作三手准备,其一,积极备战守卫开往京城的一切大小通道,力争打败洋人,至少也应该重创洋人的狂妄之焰,让洋毛贼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其二,着人疏通美俄等国,让他们从中说和争取谈判求和;其三,万一战不能胜,求和又不成,必须想好退路,保全皇上安全撤离京城。”
肃顺话一出,没有一人提出反对意见,大家都沉默不语。肃顺知道,虽然无人反对也无人赞成,就表明自己的策略已被大家接受。他又转向皇上说道:
“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同时进行这三手准备,对于战,除了僧王、胜宝、瑞麟、恒祺等人外,再调派恭亲王奕䜣、惠亲王绵愉、恰亲王载垣以及穆荫等人带兵驻守京城外围要地负责城护。对于和,可派桂良和直隶总督恒福等人早早与俄美使节勾通,争取和谈权商。对于皇上撤离京师之事尚在其次,为了以防万一、皇上可以暂住圆明园,那里距洋人攻城的方向相去甚远,可进也可退,进出京城都十分方便。”
咸丰一听肃顺要让调奕䜣驻守京城十分不解,当初就是你建议将他赶走的,为何现在又让他回京呢?咸丰一时也猜不透肃顺的心思,对于是否调他回京,咸丰拿不定主意,便问奕䜣道:
“对于调奕䜣入京,醇王有何看法?”
奕䜣当然希望奕䜣能够回京,手足之情不说,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私人之间的小小恩怨理应放在其次。
奕䜣站起来说道:“回皇上,肃尚书言之有理,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何不让奕䜣回京戴罪立功呢?况且,奕䜣也常与洋人打交道,对于处理军务也非常精通,有利于加强京师防守。”
咸丰听了点点头,让奕䜣驱出京城去河北遵化督修皇陵一晃两年了,也算对他的小小惩罚,可以让他回来了,令其前线带兵将功补过,他无话可说。
肃顺与奕䜣也算死对头,为何保荐奕䜣回京呢?
肃顺知道这仗必然打败,皇上也一定要出逃,按照皇上的心思是决计要去热河避暑山庄的,那里有皇上的行宫。皇上北逃必然从遵化皇陵经过,很可能让奕䜣一同前往。肃顺决不希望皇上让奕䜣同去热河,为防万一,他才建议先调奕沂入宫督战,将来打败可把责任推给奕䜣,让皇上更加不满奕䜣。
众人又针对细节问题商讨一番,几乎是按照肃顺的说法进行。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像一个又白又大的圆盘挂在幽蓝的天上。
哦,今天是中秋节!人们常说,月到中秋分外明,而咸丰皇上却感到今晚的月亮蒙上一层阴影,没有往年的中秋月那么鲜亮,就是月光也是凄清的,透出一股股寒光,也没有昔年的中秋月那么温馨。怎么能够高兴起来呢?大敌压境,兵临城下,京城危在旦夕。作为一国之主,咸丰如何不考虑自己的处境和大清王朝的命运呢?
咸丰几次端起的酒杯都放下了,他的心绪糟透了。
贞皇后见状,轻声安慰说:
“皇上不必太过思虑,你不是已经调兵遣将派重兵守住几处隘口吗?洋人纵然凶猛也不过二三万人,我大清朝守护京城的大军不少三十万呢?何惧之有?只有君臣齐心协力,仍然会取得去年大沽口胜利的荣耀。”
咸丰摇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十分伤感地说道:
“我大清朝传到朕的手里只怕气数已尽,眼前的局势可能比父皇当年的鸦片之战还惨,朕有愧于列祖列宗。”
咸丰说着,又自酌一杯再次一饮而尽。懿贵妃知道皇上是要借酒解闷,以酒浇愁,急忙拦住皇上的酒杯说:
“皇上以保重身体为要紧,请不要再饮了,借酒消愁愁更愁啊!”咸丰轻轻推开懿贵妃的手,又饮了一杯。
这时,大阿哥载淳挣脱懿贵妃的怀抱,跑到咸丰面前,晃动着咸丰的胳膊问:
“皇阿玛,酒好喝吗?让我也喝一杯。”
咸丰把载淳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端起酒杯放在载淳的唇边:
“皇儿,阿玛也让你尝尝酒的滋味,你就知道好喝不好喝了。”
“呀,不好喝。”
载淳把嘴里的酒吐了出来,并把皇阿玛端着酒杯的手推在一边:
“皇阿玛,酒不好喝,为什么还喝呢?”
咸丰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叹口气才说道:
“皇儿,你还小,长大就会明白的,希望你长大不要像皇阿玛一样。”
载淳似懂非懂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阿玛,我长大就要像阿玛一样当皇上,像阿玛一样有好多女人。”
懿贵妃一听,脸色变了几变,上前给他一嘴巴:
“今后不许这样说,小小年纪就胡说八道。”
载淳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揉着眼睛说:
“额娘不好,额娘肯打人。”
贞皇后一把拉过小载淳,哄着不让他哭:
“载淳乖,不哭,皇额娘给你做最好最好的风筝。”
载淳终于止住了哭泣。
咸丰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赏月听琴。他站了起来,对自己的皇后妃嫔们说:
“你们都回去吧,朕也想回去休息了。”
众人知道今年的中秋节至此为止了,都纷纷道一声安准备离去。
咸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喊住众人叮嘱道:
“你们也都准备一下,万一情况有变,准备撤出城外,避难热河。”
懿贵妃想了想说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万万不可做出这个决定,皇上在京,众人有主,可以威慑臣民,鼓起抗敌勇气抑或能够守住京城,击退洋人。如果圣驾不战而退,军心涣散,将无斗志,对守城实在不利。洋人一旦破城人内,宗庙无主,恐怕要遭洋人践踏,让祖宗蒙辱。昔日周室东迁,天子蒙受风尘,一直成为后世之人谈论的话题。对于避难热河的决定还是请皇上三思。”
咸丰无语以对,过了好久,才无可奈何地说道:
“朕也知弃城而行是下下策,但别无良策呀,如果洋人攻破城池,怎不能让朕束手受擒遭辱吧?”
懿贵妃叹口气,“奴才听皇上吩咐,愿为皇上排忧解难,只可惜奴才是女流之辈,不能为皇上拼战沙场,实在心中有愧。”
“爱妃不必自责,是朕不好连累你们,将来,朕一定加倍偿还你们。”
懿贵妃刚刚回到储秀宫,安德海就进来问安:
“奴才给娘娘请安,祝娘娘中秋节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懿贵妃叹息一声,“还事事如意呢?马上就要逃离京城了。”
字德海一怔,“怎么?京城守不住了,皇上准备避难何地?”
“先撤到园明圆,万一再有变故就逃难热河。”
“只要皇上走,娘娘随同皇上走就是了,在哪儿不是一样。”
懿贵妃白了安德海一眼,“你懂个屁,外出逃难的味你可没经历过,难受得很,吃不到,睡不着,餐风饮露,还有车马之苦。更为重要的是——”
懿贵妃没有说下去,安德海立即明白了,嘿嘿一笑说道:
“娘娘是担心皇上会把他的朱美人一同带走,那时,再想办法除去她就更难了。”
懿贵妃也笑了,“你的小脑瓜子还算管用。”
“娘娘何不现在就动手除去那朱美人呢?”
懿贵妃摇摇头,“畅音阁的守卫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曾派过两次人,都没能接近畅音阁。”
安德海白眼珠一转,“娘娘不是说皇上最近要撤离皇宫到圆明园吗?可以在撤离那天,乘乱除去朱美人,匆忙之中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