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这才道一声安走出内室。
待安德海走远,窗下那人才悄悄离去。
张德顺只看到这人的身影,始终没有看清此人是谁,他决定继续尾随这人,看看这人究竟是谁。
张德顺吸取刚才那人的教训,尽量做得无声无息,以防被人发现。刚才真是好险,如果不是那猫,他和那人的性命早就没有了。现在想来那猫怎会如此及时跳出去呢?一定这黑衣人随身预备的。
张德顺悄悄跟从那黑衣人来到一所宫殿外,借着稀微的星光,他辨认出这是景仁宫,据说是云嫔没有打人冷宫前的住所。如此推测,这人一定是云嫔手下当差的人,那么这人到储秀宫去干什么?对,他们一定怀疑云嫔的死与懿贵妃有关,特去探听消息的,希望从懿贵妃和安德海的谈话中听出蛛丝马迹。
张德顺边走边回想懿贵妃与安德海的谈话,的确有一些可疑之处。特别是那句“云嫔已死,那西藏喇嘛也已经回到他的西藏极乐世界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以及另一句“小安子,你做事还算干净利索”,这其中隐隐约约透着某种密谋。他和这黑衣人只是从半截听到的这些对话,支离破碎的,如果早来一会儿,可能就听得更明白一些。对于云嫔之死他是知道的,听说自缢而死,为此,皇上大发雷霆,认为看管她的侍从人员失职,一次乱棍打死四人,宫中对此事震动很大。而他们所说的西藏喇嘛他却不曾知道。张德顺暗想,也许这黑衣人知道,自己入宫必定时间太短。也许这黑衣人知道的更多呢?今天自己是碰巧撞上的,或许这人每天都来此偷听呢?
这样一想,张德顺更想揭开这个秘密,看一看这黑衣人究竟是谁。
这黑衣人进得屋来,轻轻关上门,脱去外面紧身衣,独自喝起茶来。这时,正在入睡的另一人坐了起来问道:
“平顺,今晚有收获吗?”
只听平顺放下杯子说道:“杜大哥,从小弟这几晚上探听的消息看,我的猜测不错,云嫔娘娘不是自缢而死,而是被人害死的。主谋就是心狠手毒的懿贵妃,凶手可能就是她的贴身太监安德海。”
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听那姓杜的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大阿哥抓晬的时候我的确见到安德海独自一人离开储秀宫向后去。当时没想到他干什么,现在想来一定是他去景福官谋毒云嫔娘娘。”
听这姓杜的讲话,张德顺也记起来。大阿哥抓晬的时候,储秀宫的宫女太监们几乎都在,唯独没见到安德海。按理说,他是服侍懿贵妃娘娘周围的人,一定要在场的。
又听那姓杜的说道:“平顺,我实在想不通,根据你这多日来打探的消息,云嫔娘娘无疑是那安德海害死的,可我们见到时却是云嫔娘娘自缢而死,也没有撕打的痕迹,连御医检验时也一致认为是自缢而死,这是什么缘故呢?”
过一会儿才听平顺说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御医也不像撒谎,也许是安德海用话逼死云嫔娘娘,或者是什么更阴险的手段。我敢肯定,云嫔娘娘之死一定与安德海有关。”
“哼!这个狗杂种,有朝一日老子一定亲手宰了他为云嫔娘娘报仇。”这是那姓杜的声音。
“别有朝一日,我们应尽快为云嫔娘娘报仇才对。云嫔娘娘生前对你我不薄,有恩不报非君子,咱兄弟不能让云嫔娘娘死得不明不白,应该想办法为她伸冤。”
“平顺,你说咋办?我杜进忠是个大老粗,没头脑没文化,有的只是一股憨劲子。我听你安排,只要你说一声,我去把那个狠毒的女人和那个鸟男人宰了都行。”
平顺立即阻止说:“这样做哪行,太鲁莽了。如果行刺不成白搭上一条性命不说,还要背上行刺谋反的千古骂名,连我们的父母亲都要遭殃。即使行刺成功,她们一命换来的却是我们祖宗多少代的性命,说不定连祖坟也要被掘开,别人以为我们是谋反,谁知道咱兄弟是为云嫔娘娘报仇呢?”
“那到底该咋办?急死人了。”
“依小弟之见,想法向皇上揭露懿贵妃和安德海谋害云嫔娘娘的秘密,让皇上废了那贱女人的位子,把安德海满门抄斩。”
杜进忠疑惑地说:“皇上会听咱们哥俩话吗?懿贵妃给皇上生了大阿哥正受宠呢?咱们只是宫中的下等侍从人员,说话哪有份量?说出来只怕皇上认为我们诋毁懿贵妃,把我们给宰了,那才不值呢?”
又听平顺叹息一声说:“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呢?考虑了几天才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平顺话音未落,就听杜进忠说道:
“什么办法?快说给我听听,让我干什么?”
张德顺庆幸自己又探听了一个秘密,真是想不到宫廷这般复杂,他竖起了耳朵细听。只听平顺说道:
“杜大哥,你心直口快,我担心你在哪地方多喝了两盅,一高兴抖了出去,不但不能为云嫔娘娘报仇,反而丧了自家小命。这个办法我暂且不告诉你,不过,我让你干什么你就于什么就可以了,慢慢你会明白的。”
杜进忠又忍不住问道:“你这办法能否让皇上杀了那狠毒女人,还有那个安狗。”
“杜大哥放心,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即使那个狠毒的女人不死也要被废了名位,那安德海狗杂种是必死无疑。”
“好,只要能达到为云嫔娘娘报仇的目的我杜进忠就是死了也值得。当初云嫔娘娘给我起名叫进忠也许就希望我能为她尽忠吧?”
“杜大哥,别说得那么伤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云嫔娘娘的仇一定能够报的。天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宫外买东西呢?”
屋内不再言语。
张德顺又呆了一会儿,不久听到屋内传出打鼾的声音。他知道再呆下去也无益,悄悄地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回去了。
夜更暗了,连一颗星星也没有,牛郎织女也不知躲到那块云层后卿卿我我了。
张德顺突然觉得一阵透骨的恐怖与凄凉。
一八五八年六月。
钦差大臣青英、大学士桂良和吏部尚书花沙纳奉命到达天津向洋人求和,经过一番谈判桌上的激烈争斗,大清王朝的权臣们同英法美俄签订了又一屈辱的条约——《天津条约》及《通商章程善后条约》,其主要内容有:
一、外国公使常驻北京;
二、增开牛庄、登州、台湾、淡水、潮州、琼州、汉口、九江。南京、镇江为通商口岸;
三、鸦片贸易合法化,报关进口;
四、外国商船可以在长江各口岸往来;
五、外国人可以到内地游历、通商、自由传教;
六、修改税则,中国海关由外国人帮办税务,进出口货物一律按价抽百分之五的关税,外货入内地只加征百分之二点五的子口税;
七、向英国赔偿银四百万两,向法国赔偿银二百万两;
沙俄外加一条特别规定:中国与俄国将从前未经定明边界,由两国派出信任大臣秉公查勘,务将边界清理,补入此次和约之内。
谈判完毕,钦差大臣青英暂留天津与洋人交涉其他未尽事务,桂良和花沙纳携条约副本回京复命。
咸丰阅毕《天津条约》副本,啪——地一声把它扔到地下,冲着桂良和花沙纳怒吼道:
“尔等一群废物,这哪里是和约,这是让朕拿祖宗的家业送礼!”
桂良和花沙纳匍匐在地一声不响。
咸丰又怒斥说:“太让朕失望了,这个条约朕决不签字,朕要把你们送给洋人做牛做马,欺人太甚!”
咸丰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生起了闷气。
过了一会儿,桂良见皇上的怒气稍消一些,小心翼翼地奏道:
“皇上,本来可以谈得对我朝更有利一些,谁知青英他——唉,臣有负于圣望,实在惭愧,请皇上恕罪。”
“耆英他怎么了?莫非他做一些不利于谈判的事?”
桂良见皇上果然问及耆英,正中下怀,立即奏道:
“皇上,当初臣禀奏皇上让耆英与臣等一起到天津和谈,臣觉得耆英是两朝老臣,德高望重,曾经又是《南京条约》的谈判代表,对于和谈有着丰富的经验,谁知——太令人失望了。”
咸丰见桂良提起耆英欲言又止,心中早生疑惑,忍不住又问道:
“耆英到底怎样?从实说给朕听听,是非公道朕自有分晓。”
桂良见时机成熟,这才说道:“耆英身为钦差大臣与天津和谈代表,但实在让人失望,更有负于圣上的一片知遇之恩,在没有同洋人和谈之前就把我方的许多秘密泄露给洋人,致使在和谈过程中我方处处被动,以致谈判的结果令皇上不满意。”
咸丰大怒,“真有此事?”
桂良急忙奏说:“臣纵有天胆也不敢无中生有,侮蔑耆英私自破坏和谈,请皇上明察。”
花沙纳也上前说道:“桂大人所言句句是实,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咸丰墓地站了起来,忿恨地说:
“耆英老儿误国误民,太让朕失望了,他身为军机大臣竟能做出这等有负朝廷的事来,一定是得了洋人的什么好处,朕决不饶恕!来人,传朕的旨意,到天津调耆英来见。”
桂良为何借用咸丰对《天津条约》的不满来让耆英倒霉呢?这事要从两人的个人恩怨讲起。
耆英是道光皇帝当年的老臣,也是道光当年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在一年的科考中被道光任命为主考官,负责进士科考,恰巧这一年桂良的长子也参加科考,正处在耆英的辖区内。对于儿子的水平如何桂良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他层层找关系,儿子根本没资格进人这关键的决赛。这也是最后一道关卡,成败关键在此,如果能够通过此科,儿子就可以顺利进人仕途,而在这一科中名落孙山,儿子的前途丢了不说,自己脸上也无光,而且是前功尽弃,那白花花的银子等于投到水里了。桂良可没有这么傻,他决定铤而走险,趟一趟主考大人耆英这趟水。
送什么呢?耆英是个老顽固,虽然同在朝纲为官,但交往并不多。不过,对耆英的为人桂良还是略知一二的,直接送银子他一定不会收的,倘若耆英翻脸不认人,把自己为儿子科考行贿一事抖出去,他桂良不死也要丢官。为了能够让耆英接自己的贿赂,桂良绞尽了脑汁。他托人从端州带回一块名贵的砚石,请一位能工巧匠在家雕琢,把一块黄金完全镶嵌在石砚中。
科考日期将近,桂良带着儿子和那块金石砚台来到主考大人耆英家里,说了许多恭维的话,并让儿子拜耆英为老师,然后送上砚台作为儿子拜师的见面礼。
年轻人追求进步这是值得鼓励和赞赏的,耆英当时就给他指点一番。对于桂良所赠的端州石砚,耆英起初不愿接受,但经不起桂良的一番花言巧语解释,耆英还是接受了。
端砚是广东端州的名产品,是文人雅士文房四宝中的上乘之品。俗话说湖笔、端砚、宣纸、徽墨,早在唐朝就闻名于世,唐朝诗人曾有诗句:“端州石砚人间重”,可见端砚的名贵。
纵然端砚再名贵,也只是一块石头,不是什么稀世珍品,对于文人来说也是喜爱之物,何况是同列大臣的儿子所赠,又有名义上的师生之名,耆英也就不客气了。
待桂良和他的儿子走后,耆英对这块砚台雕工极具匠心很是叹服,把玩时总觉得超出一般石砚的重量几倍,待仔细审视发觉砚内全部镶有黄金。耆英这才明白桂良来访的真正用意。
第二天,耆英就派人把那块镶有黄金的端州砚台送还给了桂良。
耆英虽然没有对外声张,但桂良觉得脸上无光。桂良的儿子也因此没有考中进士。
桂良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事过多年,他终于找到一个报复耆英的机会。在皇上派他去天津和谈时,他主动邀请耆英同去就是这个原因。
也许是桂良心机颇深,或者是耆英命中注定要倒霉,这《天津条约》和谈中的不利确实与耆英有关。
桂良和花沙纳率先赶到天津,这时,英法联军已攻占大沽炮台,正准备进犯天津直逼京城。桂良主动与英国公使普鲁斯交涉,答应接受一切他们提出的条件进行和谈,以此阻止英法舰队继续人侵。
英国公使普鲁斯和法国公使布尔布隆见达到了出兵的目的,也答应和谈。当普鲁斯问及和谈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咸丰皇上给了他们多大的特权时,桂良把这些责任全部推给了钦差大臣耆英,并让普鲁斯先邀请耆英单独私人会谈,做到事先心中有底才真正坐到谈判桌上。
对于耆英,普鲁斯早有耳闻,他是《南京条约》的中国代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普鲁斯连珠炮似的法问就让耆英谱头转向,经不住普鲁斯的威逼利诱,耆英把和谈的老底全部抖露给了普鲁斯,这对于后来的和谈当然有害无利。
但耆英不是这样认为的,他根据《南京条约》签订时的经验,先让英人从谈判桌上尝到甜头,必然放弃武力进攻,这样能够给天津和北京的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