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跑了起来。
我被捆得像个粽子,动弹不得,而且连抓带捆的过程也快得不可思议,让我反应不过来。我脑子里还在琢磨聂五是不是打算把我混在粮包里运出去,却突然听见了家丁甲对家丁乙说了一句更不可思议的话“你先抄小道去知会马老大,我稍后就走水路把龙五的儿子送过去。”
更更不可思议的是,说到“龙五的儿子”,他居然在我身上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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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绰约马老大(1)
不过这一拍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忽然觉得很困,然后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昏睡。不知多久之后醒来时,我似乎已经稳稳地躺在什么地方,但不仅依然被捆得像个粽子,口里的绳子、头上的口袋也一样不少,实在是难过极了。我忍不住侧了侧身子,想躺得舒服些,却只觉得身下一空,扑通一声摔在了硬梆梆的地上。
正在疼得要死却喊不出来,只能扭来扭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声道:“哎呀,这小子醒了,来人,把他拉起来吧。”
然后便有人把我拎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松了绑,摘了口袋,我立刻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向脑袋和四肢涌去,仿佛千万只蚂蚁爬满了皮肤,眼前也冒起了金星,不由得脚下一软。那松绑的人动作倒快,一把揪住了我的脖领子,我虽然不往下倒了,却憋得喘不过气来,想挣扎又没力气,差点就要翻白眼,忽然一股柔韧的力道推在我胸口,身子不由自主就向后移了半尺,脖领子上的手也随之松开了。我扑通一声坐在了什么家什上,正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听到那个娇媚的声音斥道:“还是这么粗手粗脚的,当心伤着了咱们龙少爷。”
龙少爷?我突然想起了昏睡前听到的那句话,迷惑地抬起头来,立刻就花了眼。比起这间屋子来,聂五的屋子可就不算什么了,一时间也看不清、认不明屋里究竟有些什么家什和摆设,只觉得到处都五彩缤纷、琳琅多姿,在不知多少灯盏的照耀下光华闪烁,哦,原来天也已经黑了,看来我真是睡了不少时候,可为什么脑袋还是这么沉呢……
正在昏头昏脑地乱想,正对面的屏风后又转出一个打扮得如同这屋子一般花枝招展的美妇人,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笑道:“龙少爷受惊了,龙少爷受累了。”正是方才那个娇媚的声音。
她这么一说,我才又觉到了“惊”和“累”,忙转头去看刚才那个给我松绑的人,这一看不要紧,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个高大威猛、满面胡须的黑衣壮汉,见我看他,便呲牙对我一笑,却笑得比不笑还狰狞,吓得我赶紧低了头,颤声道:“马……马老大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
壮汉没搭腔,却又是那个娇媚的声音道:“龙少爷说哪儿的话,小马儿我像是想要您命的样子吗?您且把心放宽。”
幸好脚已经不软了,这下我是真的被吓得跳了起来,惊诧地看着那美妇人,道:“马老大?!”
她也笑嘻嘻地看着我道:“龙少爷您……哦……这可怪了,龙少爷既然知道是小马儿请您来的,却不认得小马儿,有趣,有趣。”
我被她笑得红了脸,赶忙低头道:“我不是龙少爷,马……马夫人您认错人了。”
一只温软的手伸过来,托住了我的下颌,轻轻一抬,长长的指甲就掐进了肉里,我疼得被迫抬起了头,只好垂下眼帘躲避着马老大凝视的眼光,半晌,她松开了手,冷冷道:“您不是龙少爷?那您是谁啊?”
“我……”我刚要实话实说,忽然想起了聂五临走的吩咐,虽然我现在还昏头昏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难说是不是落入了某个“打主意”的人手里,这可就麻烦了,于是忙改口道:“我不能说。”
刚说完又觉得这实在是个很糟糕的答案,额上冒出了冷汗。
“您不能说,那就让马嚼子替您说吧。”马老大一拧身,婀娜地坐到了一张凳子上,抚着自己的指甲缓缓道。
站我身边的壮汉上前一步,躬身向马老大施了个礼,大声道:“龙五的独生儿子是四姨太庶出的,因为正房妒忌,自小就养在城外四姨太的别院里,加上患有弱症,更是深藏娇养,外人难得一见,但前些日济世堂到了一位外方名医,在本城极有口碑,龙五费尽了心机,终于在昨日请到了这位名医到府。这名医有个怪癖,从不出城看病,他马上将儿子接进城来诊看,为免夫人吃醋,四姨太并没有同来,而龙少爷则安置在龙五的书房中,说要将养一个月再出城,这都是自龙家书童处得来的消息,马嚼子不敢说谎;马五、马六也是由书童带路到书房拿人的,绝不会弄错。”
我虽听得莫名其妙,却明白他们其实犯了一个根本的错误,心想若不说明白,只怕难以脱身不说,白白替他人受罪太不划算了,不如索性豁出去讲明白,只要不泄露聂五和聂小无的关系就是。好容易等马嚼子哩嗦地说完,我忙大声道:“王老大,你们搞错了,我住的地方是我聂五叔家,我根本不认得什么龙五。”不料马老大听了这话,脸色忽然一变,站起来道:“聂——五——叔?哦,他是不是还告诉你,他是聂小无的堂兄,是个开粮铺的啊?”
这下可把我吓坏了,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心里后悔不已:都怪自己自作聪明,早知道还不如自认是什么龙五家新来的小厮被他们抓错了的好。晕,刚才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说……正在乱转念头,忽听马老大得意地笑道:“好,好,好,这可比龙五的儿子还有用多了!马嚼子,快把这位小爷再捆好,就放在我房里,然后赶紧给龙五爷,不,给咱们的聂五爷送信去,叫他带足了银子来拜会他马姐姐吧!”
风姿绰约马老大(2)
马嚼子虽然一脸糊涂,动作却不慢,立刻揪住了我的脖领子,脚尖一钩,地下的绳子就到了手里,正要开捆,马老大忽然“飘”了过来。我想起了刚才隔着屏风的那一推,这才明白马嚼子的手竟然是被她的力道震开的,看来她不但身手不凡,轻功也很惊人,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活人使出轻功在摆满了家什的房间里“飘”起来。她出手如风,在我身上拍了几拍,我便立刻张口结舌,动弹不得了。
只听马老大娇笑道:“我真是乐糊涂了,还捆什么,你快给我滚去送信吧!”
马嚼子应了一声,真的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而马老大又一拧身坐下,细细打量起自己的指甲来,仿佛屋子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存在。
我又急又气又毫无办法,只能怒气冲冲地瞪着马老大,再用粗重的呼吸加强怒视的效果,可惜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直到我的喘气声已如哮喘发作一般的时候,她才懒懒地一扬手,我只觉得喉头一松,可以说话了,却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惊讶中不觉忘了怒视与“怒喘”,低头揣摩着她的手势。
“小子,别着急上火了。”马老大娇笑道,“其实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有错拿可没错放,如今也只得借你来用用了。”
我又恼火起来,大声道:“谁知道你们要对聂五——聂大侠下什么毒手?!我怎能不着急?”
马老大闻言转过头来,细细打量了我半晌,才又笑道:“好孩子,我只道龙五给你灌了迷汤许了愿,原来你是真傻,难怪府衙也拿你没辙。”
我更恼火了,怒道:“聂大侠清白正直,才不会用什么迷汤之类的卑鄙手段,只有你们这样的……的……”
可恨师父从来不管我们打架,却严禁骂人,我形容人恶毒的词汇实在有限,正在苦苦思索中,却听得马老大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还不明白,你那清白正直的聂五大侠其实叫做龙五,他惯用的手段之卑鄙,别人不敢说,小马儿我可是望尘莫及。单说使尽手段居然把你从府衙买出来,还要装神弄鬼扮大侠哄你说了实话,然后思谋着转手把你卖掉再捞一票,你还作梦呢,啧啧,这事我就做不出来。”
“……”我呆望着马老大,脑子已经转不过来。
马老大的脸色突然沉重下来,站起身来缓缓道:“自从你被捕和受审的消息传出来,江湖人都在揣测,聂小无应该是个左撇子,但揣测归揣测,没有真凭实据,大伙儿还是不敢确信。”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恍惚有点明白了,却还是混乱一团,虽有很多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马老大踱过来望了我一眼,继续道:“好孩子,你不傻,只是缺少江湖历练,又碰巧趟在了混水里。也无妨,反正人人都得打这么过。”
我不服气道:“谁说我没历练,小……刀爷我可是出过好几桩单子的老杀手了。”我一边把胸脯挺起来,斜着眼角作骄傲状瞥马老大。
她本来神色凝重,听我这么一说,反而乐了,踱回我面前坐下,笑看着我道:“那就请刀爷说说,小马儿我的小小名头是什么?几时出的道?如何成的名?”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硬着头皮道:“像你这种无名小辈,刀爷我才没空理会。”
马老大未及答言,窗外便有个舌头打着绊的男声接道:“刀爷……不,不理会,糟爷理会,好歹小马儿……在,在‘酒色财气’中还排次位哪,和糟爷我正是一对。”
我吓了一大跳,还好跳不起来。马老大却神色自若,嘻嘻笑道:“不错,不错,不但酒色是一对,财气也不分家,‘酒泉含笑’的糟爷既然已经到了,那两位哥哥也请现身吧。”
酒色财气!我想起了师父闲时谈讲中,曾经提到过这个诡秘怪异的杀手组合,四人各司本道,大隐于市,有时一同出手,有时也单独行动,但从无败落,手段高明狠辣且不留痕迹。也许有很多人不仅见过他们,还与他们打过各种各样的交道,大家甚至猜测他们在本行中公开的身份也许都非常有名,却从未有人能识穿他们的身份与手段,说来也是一段传奇。可惜在这个时代,聂小无的出现使所有传奇都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传奇,酒色财气也一样轻飘飘败在他手下,使我在树立了他为至高偶像之后就不再关心其他杀手的故事……
而当是时,马老大话音刚落,门立刻无声地开了,是被两个青衣垂髫的童子小心翼翼地推开的,然后两个年轻美貌的白衣丫鬟挽着一卷红毯倒退着走进来,轻轻将红毯铺进房来,才又悄然退下,门外却又有几缕香烟飘了进来,看似轻薄的一点点,却立刻有如檀似沉的清香盈室,使马老大花俏的屋子清雅了几分,可随着香烟立刻又飘入了无数缤纷的花瓣,不仅铺满了红毯,还飞得到处都是,那点清雅立刻变作了恶俗。
风姿绰约马老大(3)
这时才有个油头粉面、穿绫着缎的男人皱着眉毛犹豫着踏进半步,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这也太寒伧了。”
我还以为他就是那位“财”爷,正在想他好大的派头,没想到那男人说完话,竟然回身向门外招了招手,便侧身垂手退到了一旁,但见门边五扇雕花门扇齐刷刷无声卸下并立刻搬开,同时五卷红毯齐刷刷铺了进来,铺毡的白衣丫鬟刚垂手立到两旁,三对手持宫灯、香炉等执事的彩衣丫鬟便从红毯上缓缓走了过来,悠扬清越的乐声低低随在她们身后,一双红衣小童手提花篮从她们中间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将花瓣洒满了红毯,待宫灯、香炉、执事、花童都就位站好,才有一乘轻舆伴着乐声被缓缓抬了过来,抬舆的力夫赤裸上身,脖颈与手腕上却都佩戴着粗重的金环,以纯熟而轻巧的动作将轻舆抬进来放下后,立刻无声地退了出去,乐声也悄然而止,红衣小童上前挑起舆上的轻纱,出现的居然是一位笑微微的白衣秀士。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好大的排场……”
马老大一直声色不动地坐着,眼皮也未抬过一下,听了我这话却忽然笑道:“你这招气得死龙五,可气不着我,那同你粘得绞股糖似的雪姑娘怎么没来呀?小马儿新学了两招,正等她来切磋呢。”
白衣秀士拈须微笑道:“岂敢岂敢,‘色不迷人’马老大于同道中居前辈之尊,连名号都有如狗不理包子一般谦和大气,又何必与小姑娘们斤斤计较,小心伤了身子,损了花颜。”
马老大颧上忽然泛起红潮,跳起身来怒道:“你道老娘老了?呸!老娘便再长10岁——”忽然硬生生顿住,转怒为嗔道:“好小子,你气我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忘了今儿咱们的贵客乃是龙五爷呀?”
白衣秀士笑道:“怎会怎会,小弟一大早便亲自去请龙五爷的大驾,大家相谈甚欢不说,这套排场和人马也都拜龙五爷所赐,只不过他拔了九牛一毛替小弟支撑场面后,肉疼得几乎昏倒,为了省回损失,坚持要步行赶来,还好小弟走得亦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