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儒从后用手重敲那少年脑袋一记,微怒骂道:“无知蛮儿,当中那女子是天竺国人,说话风俗本就喜用手语配合,哪是在坐着跳舞?她教的这舞名为‘*舞’,本是极为高深的舞技,两名小姑娘已深得其中韵味。若将天下跳舞之人比作江湖,这两名小姑娘已可算得高手之列,比你萧云可是强得多了。”
那名叫萧云的少年不愿示弱,说道:“那是自然,小姑娘的师傅长得既漂亮,所传的舞技又是这般柔软婉转,却不似你将本该用于沙场拼命的剑法练得如同女子跳舞一般,哼,你不曾说过,唐人有句话叫作‘名师出高徒’么?想来确实有些道理的。”
阿儒怒急反笑,辩驳道:“这‘*舞’据说源自天竺国,女子将此舞跳到极致能让任何男子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因此女子演练此舞只要能令观者心动,便算个中高手。同样道理,我这套剑法虽是走的轻灵机巧路势,但练好了可以天下无敌,谁敢说我这剑法不好?”
萧云又道:“你也说了,别人这叫什么‘*舞’的是从天竺国传来,想来极有渊源,因此也足以令人相信。你那套扭扭捏捏的女人剑法是你自创,又不见你用它杀过强人,谁知你是不是信口开河?上次赖鱼眼听我说起便笑弯了腰。”
阿儒冷笑道:“你怎不说他后来怎样了?”萧云道:“他若不是来试你之时突发恶疾,怕你这身老骨头也被拆散了。”
阿儒放声狂笑,道:“无知,顽劣,固执,你一辈子也别来求我学这剑法,哼,赖鱼眼就会两手锄地的把式,被我护体真气震憋了气脉才会手足僵硬。你不懂这道理,却又不肯听我讲解,只能成为一介莽夫。”
萧云其实心知阿儒确实有些本事,只从赖鱼眼等人后来对阿儒奉若神明这一点上便可看出几分。不过他心里始终感到阿儒那套剑法脂粉气太重,只想学点大开大阖的武术,阿儒却恼他不听教诲,旁的一招半式也不传授。二人一老一小性子都极倔强,这一番较劲下来,已近十个年头,却依然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不过阿儒早将萧云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内力修炼的法门也在暗中传了他。但此举却令萧云身子骨越发强健,每次与人打架受伤回来,伤势恢复得也越来越迅速,更不愿学阿儒日思夜想欲传授给他的得意剑法,宁愿跟着老七等莽撞汉子学上几手浅显虎猛的拳脚。
二人各自在心头赌气,都不再说话,任由马儿将二人带回住处。只见老七等人已经整装待发,看见一老一小两人的神情,心下已是猜着几分。
阿儒用手轻按马背,身子腾空移后三尺,飘然落地。随队的大汉有人识得这是极高明的轻功,顿时抚掌叫好。萧云正和阿儒斗气,当下依照阿儒平常所授的轻身法门提气至胸,双手按向马背,身子往前凭空翻出两个筋斗,这才“砰”的一声踏足地面,震得尘土飞扬,看样子倒是气势十足。
阿儒见他将轻身功夫演得犹如外家硬功,心头顿感哭笑不得,忍不住叱道:“跟你讲过多次,落下时不能气沉丹田,你这样走出去会被人笑落大牙的。”
老七连忙出声打断二人斗嘴,道:“阿儒老爹,时候不早,该上路了。”
众人离家已久,个个兴高采烈,独剩阿儒阴沉着脸骑马坠在队伍后面,心头琢磨不透,想到:“难道老天故意来为难于我?让我遇到这么个顽劣的徒儿?眼看再等两年小云儿年纪长成,即便到时他愿来练这剑法,却已过了最佳时日,终是难有大成。哎,是否我太固执了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楼兰公主(二)
他正想着心事,忽见萧云策马跑了回来,嘿嘿笑道:“阿儒爷爷,你又生气了么?”
阿儒责道:“何谓‘又生气’了?”萧云道:“是是是,我说错了,你这般大岁数的人了,怎会和我这个小娃娃赌气?”
阿儒怪眼一翻,忽然哈哈笑道:“你想问什么事么?”
萧云面色一红,道:“嗯………,我听赖鱼眼讲,楼兰国有个国师极是厉害,在西域江湖上大大有名,你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吧?”
阿儒嘿嘿笑道:“你这算是来求我么?”萧云正色道:“‘论语’有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可是你告诉我的道理,说啥求人不求人的?”
阿儒辩道:“‘孟子’却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不能说,不能说。”
萧云一怔,说道:“看来唐人的经典都是用来诓人的。”阿儒责道:“黄口小儿,不求自强博学,却来怪责先贤思辨妙语?须知‘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潜谋于无形,才能常胜于不争不费。这道理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你却还是不懂。难道真如唐朝人所称,胡人勇武有余,智计不足么?”
萧云怒道:“这句话有何难解,不就是说‘运用旁人还不知晓的事物,或运用旁人知晓却还没有运用的事物来为我所用’嘛!哼,你拿这都快嚼烂了的话来搪塞,多半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楼兰国师这样的英雄人物。赖鱼眼说这楼兰国师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打仗也是常胜将军,我看你们唐朝人中也难找出几个来。”
阿儒呵呵笑道:“也罢,算你说的有理。不论胡人、唐人,只要肯谦虚向学,都有可能成为达者。不过这楼兰国师却不是胡人,乃是货真价实的唐朝人。”
萧云微怔道:“你怎知道?我不信,咱们迎上看看去。”
阿儒笑道:“你若将这劲头用在学我这套剑法身上,早已有所小成,与人打架哪里还会常常受伤?嘿嘿,探子传回什么消息了?”
萧云本是听到马队前探传回消息,说楼兰国师带着商队正往楼兰城回来,队伍中还押着十几名响马贼,因此想要怂恿阿儒带他前去观看。他老爹甚是推崇阿儒的满腹经纶,请其作管家反倒还算其次,教习萧云唐朝文化才是根本。这次能够跟随采马团出来游玩,也是因阿儒答应随行,他老爹才放心由他出门。他虽自小便喜欢和阿儒斗嘴,心下却将阿儒尊同父辈,一路上要做什么事前都会先来征询阿儒首肯。
他见阿儒猜到自己心思,当下不再拐弯抹角,将探子传来的消息说出。这场嘴仗阿儒占了上风,心下甚是高兴,拍马冲前领路喊道:“小云儿,看咱爷俩谁的马快。”
阿儒文武双全,唯独马术不精,常常败在游牧民族部落中长大的萧云马下。萧云心头暗笑,“哟嗬”尖叫一声,拍马追赶。他身子既轻,骑术又佳,不多时便已越过阿儒,遥遥领先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冲出楼兰城东门,就听有人沙哑着嗓子大喊道:“国师回来啦,国师回来啦,两位公主快来啊………”,谯楼上顿时钟鼓齐鸣,城门大开,卫队整装出列,一群少年欢呼奔出。
萧云勒马停下观望,只听驼铃声随风隐然飘来,炎热的空气中跳动着一大队人马自前方缓缓出现。阿儒随后赶至,与他并骑观望。又听城门处有人大叫:“让路,让路,公主来了。”
楼兰国不似唐朝般礼法森严,平时两名少女公主学舞并不避讳四下民众,此时随从也只将城门前拥挤的少年们驱开,露出一条窄道,让那名身穿唐朝仕女盛装的天竺美妇一手拉着一名少女疾步走出。
那两名少女遥见远方的浩壮马队,顿时挣脱那名天竺美妇,疾奔迎出,嘴里高叫着:“爹爹………”、“干爹………”,犹如两朵飘动的五色彩云飘过萧云马前。
萧云顿觉一抹香风袭来,其中夹杂着一丝若麝似馨的女子气息,与他怀中所藏纱巾上的香味极其相似。他心儿猛的一阵跳动,抬头望向两名少女公主的背影,竟自呆了。
那名天竺美妇容光焕发,只顾眼望前方,不知不觉间越走越前,已是来到萧云二人马前。
阿儒见那天竺美妇杏眼含情,心头也是一动,几许感慨如漪泛起。转头又见萧云呆呆望着两名少女的背影,猛然想到:“小云儿真是长大了啊!我……我竟已老般老了么?”
远方行来的马队渐渐靠近,领头那人剑眉方脸,双目如鹰,不过神色黯然,浑身透出尘嚣霜满的萧索意味。他见两名少女疾速奔来,哈哈长笑着纵马迎上,三人一马霎时交汇一处,却见那两名少女突然一左一右往那人坐下马腹腾身跳去。围观众人看得一惊,眼见那人骑来的奔马快如风过,就要撞上那两名娇弱的少女,马上那人却似乎早知有此变化,俯身一手搭上一名少女,大喝一声运力将两名少女轻轻抛向空中。那两名少女咯咯娇笑,借那人抛动之力跃至奔马背上,一前一后飘然坐稳身形。那马甚是神骏,背上忽然多出两名少女竟也丝毫不减速度,“呼哧”喷气卖力往城门方向驰来。
众人看得既惊又喜,发出一阵喝彩,均未料到刚才还在宫楼上婉转跳舞的两名少女公主竟有如此伶俐矫捷的身手。
马上三人说说笑笑,任由马儿跑至端庄站立道旁那名天竺美妇跟前,方才勒马停下。那天竺美妇连忙迎上按住马嚼子,语气微颤道:“大郎,路途还好走么?怎的晚归了半月时日?”
那男子端坐马背不假颜色,答非所问道:“雅莎,你的汉语越说越好了啊!”
那两名少女闻言不约而同跳下马,站去一旁,正好是在萧云马前,望着那名天竺女子和那马上男子一阵低笑,不去打搅两人说话。
萧云再次闻到一丝令他心思摇动的女子香气淡淡潜入鼻中,见那两名少女都用轻纱遮面背对自己,却是看不清容貌。两名少女发色一黑一栗,俱都长发未挽,随风张舞,在这孔雀河道旁枯黄斑驳的稀疏草原上构成一幅鲜艳的春光图画。
其中黑发少女戴着的面纱与萧云藏在怀中的纱巾一模一样,令他更是心头狂跳,暗想:“这纱巾就是这小姑娘的么?她……她身上的味儿可真好闻……”,正想得出神,身旁阿儒用马鞭柄敲他脑袋一记,道:“老七他们出来了,回队里去。”
萧云猛然惊醒,面上一阵发烫,生怕阿儒知道自己竟有这些怪异的心思,连忙兜马跟上,问道:“阿儒爷爷,这人便是楼兰国的国师么?看来不像大有本事的人物啊?”
阿儒嘿嘿笑道:“这人能在奔马途中将那两名少女公主稳稳抛上马背,用的可不是巧力,单凭这身功力,江湖上已是罕有人及,哼,你不学无术,自然看不出来旁人的厉害。”二人转眼迎上老七等人,跟着队伍往沙洲城归去。
那两名少女听到身后蹄声响动,转头观望,只见后面那匹马上的少年背影眼熟之极,不过此时二人却无暇去寻这少年的晦气,只顾对着那名叫做“雅莎”的天竺美妇与那马上男子指点嬉笑。
雅莎见那男子面色忧郁,顿时不敢多言,默默牵起马缰转身引领进城。那两名少女却不急着跟去,等着聚集在城门前围观少年中走出的几人来到自己面前,领头的波斯少年问道:“国师回来了,这场比试我看就免了吧?”
他身后众少年未料他会口出此言,立时便有人出声反对道:“石必,这话可不该说。这场比试既然定下了,怎能说免就免?”余下少年也都随声附和,那名领头的波斯少年颇感为难,黝黑的面色透出红光。
那黑发少女轻视笑道:“谁说免了?随我姐妹来。”说完与那栗发女子手拉着手在前头领路,一众少年随后跟随,片刻后来到城墙交界处的僻静之处。
跟来的几名少年俱都一身绢绸长衫的唐人打扮,看模样却是栗特人或波斯人。见两名少女停住脚步,顿时齐齐脱掉了外面的长衫,露出里面短衣劲装。
那黑发少女哼了一声道:“怎么打?”领头那波斯少年站出来道:“兰陵公主,本来玉儿公主弄死了石旋兄弟的宝雀,我们来向她讨个说法也是应当。这场比试虽是你们主动邀约,不过念你们是女子,便让你们两人对我们一人。无论胜负,双方都不许让长辈知晓了,这样可好?”
那栗发少女大叫冤枉,道:“我让石旋将雀儿借我玩下,是他不肯,以为我要抢他的,自己逃跑时捏死了雀儿,怎能怪我?”她的话音才落,另有一名少年上前两步大声道:“胡说,我怎会自己弄死自己的宝雀?”
那黑发少女踏前两步,嘿嘿笑道:“你难道还是头次被我姐妹追得鸡飞狗跳么?你看见玉儿便心里害怕,逃跑的时候自然浑身都在用力,如此将雀儿捏死了,竟敢赖在玉儿头上,我看你是找打。”
说话这名少年正是石旋,平常没有少被眼前两名少女公主欺负,此时见那黑发少女美目圆睁,竟不由自主往后退开两步。不过自己毕竟是男儿身,在众多兄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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