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刺吏杨勇气得脸色发青,怒声吩咐手下道:“冲进去拿人,谁要敢反抗,格杀勿论。”
萧云与温承站在军刑处大院里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都是一惊。接着追兵蜂拥冲进院内,将二人堵在当中。沙洲刺吏杨勇下马进门,站在手下人背后怨毒的对二人说道:“萧校尉,杨某再次好言相劝,即便你是特派前来的军使,但你的权限也只能是调集已经落案完结关进大牢的人犯,温承才刚行凶杀人,还未经过司刑官审问判定,因此你无权将他划进调集名录!”
萧、温二人听得心不停往下沉,这沙洲刺吏杨勇说的这番话倒是此前未曾想过的关节,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杨勇略一停顿,阴声又道:“若你现下站到一旁,本刺吏决不追究你扰阻捉拿血案凶手的罪过,下来还会摆上一桌,与校尉郎交个朋友!何去何从就看校尉郎的意思了?”
萧云与温承对视一眼,心下都没了主意。萧云愁眉想道:“这刺吏和死者是亲戚,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温老哥!他刚才说的一番话是着道理,眼下温老哥的身份还算不上定案人犯,我若要强行要人,势必难以轻了,这倒如何是好?”
温承心中也是九转九回,见萧云一脸忧虑,当下将手中长刀抛在地上,对他倒头跪拜道:“兄弟,做哥哥的今日宰了武承袭早已赚够了本钱!本想托庇到兄弟名下,唉……,不说了,总之做哥哥的感激不尽,来世咱们还是血性汉子,再拜兄弟!”
萧云连忙伸手搀扶,安慰道:“老哥不必灰心,容小弟再仔细想想!”温承哈哈大笑,长身站起走上前去,对沙洲刺吏杨勇大声喝道:“武承袭仗势伤人,我杀他本是应该!今日也不想多伤无辜,上来拿我吧!”
萧云闻言大惊,心中想道:“老哥是怕连累我,但他这一去,定然九死一生,想要救他出来几乎是不可能了!”他抢过去拉住温承,大声道:“老哥且慢,”然后转头对沙洲刺吏杨勇说道:“明公,这人犯下死罪,原本在下也不该干扰明公捉拿,但此人与我有些交情,可否准我亲自绑他,也算在下尽了朋友之义?”
沙洲刺吏杨勇心下略一盘算,当下点头同意道:“难得校尉郎明白事理,稍后请到刺吏府一叙!”萧云点头称谢,向旁边一人要过麻绳,便去捆绑温承。
温承也不言语,怔怔地看着地面,任由萧云将自己捆了个粽子一般。一旁专事捆绑人犯的兵勇见萧云绕来缠去生怕捆不住温承似的,当下低声提醒道:“萧校尉,不用再缠绕了。”
①笔者按:唐朝时称呼刺吏主要有:“使君”,一般性称呼;“明公”,尊称。
萧云点头称“是”,在温承背后打了个活结,暗中将绳头塞进温承被反绑着的手中,提起插在地上的长剑推搡温承往杨勇面前送去。
杨勇身前两人迎上来接人,萧云交待道:“可得小心在意了,这人武功很是高强!”那两人笑着回道:“校尉郎也太过谨慎了,都被绑成这样了,任他勇猛如虎也凶不起来。”萧云不再说话,看着来人将温承押到杨勇跟前,其中一人踢了一脚昂首站立不愿下跪的温承,刚想脱口开骂,却见温承忽然大喝一声,身上绳索竟被他挣脱开来,双掌一分拍向押送他的两人。他动作异常迅捷,出其不意之下一击奏功,将那两人打得倒翻飞出。
众人立即大乱,温承离杨勇不过三尺之地,杨勇大骇之下转身欲逃出门,却听萧云大喝道:“贼人休伤了明公!”说话间将手中长剑奋力投射出去,贴着温承左臂疾射而过,“哆”的一声钉在门扇上,恰好挡在正要逃出门去的杨勇身前。温承也未闲着,双足连环猛踢,将挡在杨勇身前的兵卫迫开两尺,揉身而上追击杨勇。杨勇被萧云扔来钉在门上的利剑阻得一阻,温承已是随后赶到,一把抽出长剑,“啪”的一声架上他的肩头,高声叫喊道:“通通给我退后。”众人投鼠忌器,闻声止步。
杨勇惊怒交加,面色更加发青,一口气涌上喉头,就连半个字也吐不出声来。萧云跳上前去,竭力忍住嘴角笑意,指着温承佯喝道:“你干什么,还不放开明公?”温承哈哈大笑道:“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我还不如多杀一个赚一个。”
萧云高声制止道:“千万不可如此,明公是朝廷大员,有什么话好说!”杨勇也连忙说道:“是啊,萧老弟说得在理,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温承道:“商量么?我现下倒不愿意了,不如咱俩一弃下去黄泉路上作个伴吧!”萧云连声阻止道:“千万不可,只要明公答应替你立即落案,萧某担保将你划进征调人犯名录,如此你在沙场之上总还有一线生机,若你杀了明公,那就谁也救不得你了!”
温承大声道:“这狗子我可信不过!”杨勇连忙求饶道:“萧老弟说得不错,现下杨某立即给你落案,只要你进了人犯调集名录,任谁也不敢把你留下来了!战场上拼杀总好过秋后处斩吧?”
萧云见杨勇如此,转头对不敢稍动的兵卫们大喝道:“你们还不去拿纸笔墨砚来让明公落案,难道竟敢不顾明公的生死么?”他话音才落,早有几人转身跑去拿取。
少时墨砚纸笔齐备,杨勇面上都要青出水来,两手微颤执笔书写落案文书,刺吏大印也有人快马去到衙门取来,加盖上朱红大印。
萧云也不废话,拿过文书转身进入军刑处办了要人名录,然后回到院里,对温承说道:“一切都已办好,温老哥请放开明公吧!”温承哈哈一笑,收剑跳到萧云身旁。
杨勇眼露怨恨,狠狠的盯着萧、温二人,阴毒说道:“两位好本事,不过来日方长,以后的事情走着瞧。”说完不再停留,带人走了个干净。
温承哈哈大笑,一把扶住萧云的手肘,说道:“兄弟,全靠你了。”萧云嘿嘿一笑,抹了一把汗道:“好险!”
二人这一来已与沙洲刺吏杨勇结下死仇,不敢在城里过多耽搁,萧云回到军刑处点够剩余十九名人犯,就待晚间即刻出发。
二人回到驿馆才一坐定,五郎等人已是听到风声寻了过来。萧云牵挂着蝉西,向众人打听,其中一人对蝉西久有耳闻,知道蝉西一帮人就在离城十八里地的白石垛子。萧云此时无法分身,于是托他前去白石垛子看望蝉西,并将自己的羌族名字告诉所托之人为凭。然后又急忙赶去李长风那里探视,见他还未醒来,便即留书一封。
到得未时过半,去见蝉西的士兵已经回来,身后还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萧云连忙迎出问询,那士兵说道:“蝉西正是校尉郎同族儿时兄弟,他听了校尉郎让我转告的话很是欢喜,不过伤势未愈,不能亲自前来拜见校尉郎。他听说校尉郎即将动身回去安西,让我代他将这匹名叫‘阿着者’的马儿送给校尉郎。”
萧云大感意外,又听那士兵还说道:“蝉西让我转告校尉郎,他与你从小是兄弟,便一辈子是兄弟,这匹马古书上记载是叫做‘追风逐电’的神种,本来是伊娜从小养大的,自从伊娜死后,这马就不吃不喝。蝉西说,将这马送给校尉郎一是出于兄弟之义,另外也是不忍心看着这匹神马伤心死掉,所以送给校尉郎,也好让马儿离开熟悉的地方,能够尽早恢复早先的神骏。”
萧云再次听到伊娜的名字,心中又浮现出蝉西为了她拚死报仇的惨烈情景,此时见就连这马儿也这样灵性,不由大是感慨。
那士兵又道:“禅西还说,请校尉郎下次途经沙洲之时,定要去白石垛子会上一会。”
萧云心中感慨,称谢接过马儿。
温承消失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快到出发时分才回转驿馆。萧云知他定是不顾危险跑去私会月娘,当下也不发问,免得徒增他的离愁。
晚间众人准备停当,即便出发。五郎几人打着包袱前来跟随,都被温承好说歹说轰了回去,几人本待不从,但温承请求让几人帮忙照顾好月娘,才令几人心怀不甘的回去沙洲城。
“阿者者”连日来足足瘦下一圈,萧云舍不得现在骑它,将它带在队伍后面轻装而行。一行二十几人,带着三十匹骆驼和几匹战马,出城往龟兹城进发。
第六章征人无泪(三)
从沙洲城西出是一片巨大的沙漠,萧云一干人如蜗牛般慢慢行进。
沙洲刺吏杨勇显然怀恨在心,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只派出三名老弱兵士跟随萧云押送这群穷凶极恶的人犯。不过萧云在军队里什么样凶悍的人没见过?此时更有温承在旁照应,自是难他不倒。
从沙洲到龟兹城最近的路途便是穿越过这片巨大的沙海,每人每日的饮水控制得极严,但萧云爱极了“阿者者”,总是将自己分得的饮水省下一半用来给它擦洗刷毛,如此走了十几日路程,“阿者者”已是渐渐与他亲热起来,也不再拒绝吃草料。
萧云的老爹便是驯马养马的高手,他从小耳濡目染,对骏马本有着偏爱,连日来对阿者者无微不至的照料,终于换来了“阿者者”重新焕发出活力。如此又过了几日,行至水源干枯的孔雀河畔,“阿者者”已是完全信任了萧云,马身也恢复了昔日的神骏强壮。
队伍带的饮水所剩无几,便在孔雀河道旁扎下营来,萧云急切的想要尝试一下“阿者者”的速度,便由温承带人前去挖掘河道寻找水源,他自管骑上白马顺着河道往前疾驰。
“阿者者”不愧是马中之王,眨眼工夫带着他已是跑出老远。萧云心中欢喜异常,回去的路途竟不舍得继续骑马狂奔,而是牵着白马慢慢走回。他边走边抚摸白马的颈子,对马儿说道:“白马啊白马,‘阿者者’是娇小姐的意思,这样的名字太女人气,以后我还是叫你作‘追风逐电’吧,这名字才显得出你的气势!”
走了一阵,天色已是大黑,他怕温承担心,这才又骑上“追风逐电”策马奔跑回去。
片刻工夫,已是远远望见了营地的篝火。但见几条人影在篝火旁翻滚纵跃,显然是有人正在恶斗。他心中一紧,连忙催马快行。来到近处一看,只见温承浑身浴血正与四名押送的人犯激斗,三名随行押送人犯的老兵与两名人犯早已死在旁边。余下十三名人犯聚成一团,大声为场中拼斗的双方鼓噪喝彩。
萧云眼看温承已是强弩之末,连忙纵马冲了过去。人未到,声先至,临空一声大喝,便从马背上飞跃而出,手中长剑直指围攻温承的四名人犯。
温承见他来援,顿时精神大振,奋起力气一阵抢攻,配合抢上前来的萧云将那四名围攻人犯攻得一阵手忙脚乱。萧云趁势追击,手中长剑化作无数寒星,绵绵不绝往那四人身上招呼。温承一柄紫金厚背连环大刀也舞得虎虎生风,转眼之间又砍死其中一人。萧云也不甘落后,趁那剩下的三人惊愕于同伴横死之际,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已是穿透了另外一名人犯的喉头。
剩下的两人大惊失色,一声唿哨转身便往茫茫沙漠之中逃去。温承还待追赶,却被萧云叫住道:“大哥莫要追了,他们逃往沙漠自是死路一条。这是怎么回事?”
温承抛掉手中大刀,一屁股坐倒在沙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不用说了,这几人定然是受了沙洲刺吏杨勇的怂恿,想要搅乱队伍,让兄弟你无法交差!”
其余人犯本是隔岸观火欲择机行事,此时见萧云已经回转,当下七嘴八舌的表明自己刚才是如何坚决地没有与那六人同流合污云云。萧云将众人安抚下来,叫人收拾几具尸体就地埋掉,清点了随队骆驼一头未少,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队伍继续进发,一路上萧、温二人轮流值守,小心谨慎地又走了数日,终于遥遥可见龟兹城最高那座佛寺的塔尖了。
众人进得龟兹城,萧云将一行人带到军籍处登验完毕,就有传令兵跑来传令道:“萧校尉,大帅令你办完交接手续后,即刻到他府中复命。”萧云听令心头一热,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治军有方,赏罚分明,对下属体恤照顾,打仗又是长胜将军,在军中威势极盛。此时他见自己才一回来,高仙芝便差人来传,心中自是激动,连忙将头脸洗了洗,换上一身干净的戎装前往。
他快步来到府户,一进前庭大院便感到与平常有异,偌大的院子里本该四下来往巡守的士兵一个也未瞧见。正感到纳闷,远远看见一名身着白色丝袍的中年美男子站在井旁正与一名三十来岁的高壮将军小声交谈。他识得那中年美男子正是节度使高仙芝,旁边与他交谈的将军是名震西域的“陌刀王”李嗣业。
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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