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殇定然早就算到,才会用了这个办法,他虽然已死,但目的已经达到,要整个万央都与他们兄弟为敌。赫千辰的指尖微动,不疾不徐的叩击着扶手,神色还是不见太大起伏。
“你想见我们的原因?”赫九霄重复先前的问题,去握住了赫千辰的手,对方看了他一眼,半敛的目光平静和缓,青蓝的衣色在光下犹如深海,不见波澜。
就算听说要与整个万央为敌,他们也没有惧怕,梁绮罗始终在观察他们,觉得满意,“本宫想见你们,是为了求你们一件事……”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自已手中的茶盏,欲言又止。
“绮罗!绮罗?”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有人大喊,接着就是阵阵敲门声,显得很急。
熊锡安?赫千辰猜想他定是听说宫内有刺客,才又回来找梁绮罗。
梁绮罗从椅上站起,略见惊慌,塞给他们一块令牌,“你们快走,往东,那里有扇出宫的偏门,看门人是本宫的亲信,记得三日之后再来找我,我有事要对你们说!”
这时候和熊锡安对上没有好处,至于梁绮罗是不是写诗的人,她与熊锡安究竟是何关系,他们还来不及问,窗户打开,他们从窗口跃出,由房梁上悄悄往下,拿着令牌照梁绮罗所说离开。
等出了宫,找了处客栈落脚,天早已大亮。
“累不累?”赫九霄回到房里拿起荼杯,斟了茶递给赫千辰,他接过,喝茶的时候赫九霄坐到他身旁,“万央已乱,我看是时候该回去了。”
“真可惜,没找到迦蓝,也没解去你身上的毒。”赫千辰叹息,握着手里细细的白瓷杯,心不在焉的看着,赫九霄揽住他的肩,“千辰,我的毒即便不解也没关系,我已控制住了,没有使用异力,只要如此,这毒对我便没有妨碍,还不放心?”
“一日不解,我便一日不能放心。”赫千辰脸色微沉,他看着杯中的水,那流转不定的水色映在他眼底,“这次我们来万央,却至今都没见到妖狐族人,当年族长裘煌为何意图毒杀顺德帝楚睦,还有三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
“去妖狐族就能问个清楚。”赫九霄与他并肩,两人一起靠在椅上。
“一夜没合眼,我们还是先休息,起来之后再商议之后的事。”赫千辰其实并不觉得累,但为了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赫千辰就是那种时刻都要让自已保持在最佳状态的人,如此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有更多的胜算。赫九霄揽在他肩头的手慢慢收紧,在他微阖的眼上亲吻。
就算闭着眼,赫千辰也能盛觉到他视线里那种近似于疼惜的温柔,睁开眼,他站起身,按住赫九霄打算起身的动作,“路上累了,你坐着歇息,我去叫人打水。”
他转身出门,赫九霄在椅上坐了片刻,相处至今,他们两兄弟之间在许多细节上都已经心照不宣,也很少再说什么心疼对方的话,但只要他稍微露出些什么,赫千辰总是会知道。
赫千辰去准备沐浴用水,赫九霄便找了店小二要了几样菜,等他回来,两人一起用了饭,沐浴之后躺到床上。
在躺下的时候,赫九霄看到身边的人沉思的样手,“在想三日之后?”
赫千辰点头,拉好衣襟的领口,“不知梁绮罗要说的是什么,还有这次我们不告而别,穆晟不在,我们便要自己去眠玉山了,万央王已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他们也不必再靠我们,妖孤族终会得到允许出山,不再被软禁在山中。”
“省了我们的麻烦。”赫九霄从他衣襟的空隙里伸手到他胸前,手掌缓缓在他胸口处游移,赫千辰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两人的指交错在一起,他微阖着眼淡淡说道:“也许这几日穆晟和风驭修会找我们也说不定,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已见过真正的万央王。”
某种意义上来说,梁绮罗才是现在真正的万央王,想到商黎所说的圣医,赫千辰摩挲赫九霄手指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忽然明白了。
“那些大臣如此积极要人继承圣医之位,也一点不在乎你的身份,也许就是急着治好万央王的病,又或许他们已经对那替身的身份产生怀疑,这时候宫里的大夫全不可信,反而是你这外人,更能相信。”
赫九霄当然从没在乎过什么圣医的名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圣医无论是谁,只要给出答案,便失去价值,不会再有用了。”
这是万央族之内两派朝臣的争斗,如今假的万央王已死,不明真相的大臣再也不能证明什么,而知道真相的那些,此刻也在头痛接下来如何防着某些部族。
但这些都和他们无关,两人就此事又随意讨论的几句,合眼睡下。这时候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此后万央的历史会因为他们两兄弟的介入,经他们的手而改变。
外面街口的叫卖声已经响起,天光大亮,人渐渐多了,客栈里的两个人熟睡的时候,万央王被杀的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禁地
万央王被刺客杀了。
那些忠臣是不可能让人知道事实真相的,他们不可能告诉万央子民,他们的王早就死了,这些年是那个被称已死的公主在执掌万央事务,也不能告诉百姓,这些年来大家所知的万央王是个替身。
所以百姓知道的便是,他们的王被杀,刺杀他的是两个中原人,分别叫做赫九霄、赫千辰,在中原大大的有名,一个被称血魔医,一个被人推崇为檀伊公子。
此事很快就传遍,在万央与炎朝边境的摩擦越演越烈的时候,选个消息霎时激起千层浪。
世道不太平了,可能就要打仗了。
城门口被重重守卫包围,数百万央兵分到两侧,凡是出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凡是男子,都被拉到一张画像之前仔细对照。
“注意,都给我注意了,看到画像上的人没有?这两个就是刺客,谁若是能捉拿到刺客,宫里有赏!”一列小队之中,为首的站在城门前,指着那张被贴在墙上的画像。商黎见过他们两个,自然知道他们是谁。
“五万?”在城门口有许多人围着,去看画像旁边写的小宇。
“……五万两黄金?!”有人低语。
“这两个人值这么多钱?”财帛动人心,有人悄声探问。
“这是杀了王上的刺客,难道还不值五万黄金?这可是王上的命!”众人喧哗,各种讨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还有些隐约的担心,王死了,万央之后会怎么样?
距离城门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两人暗中观察着,他们没有站在人群之中,在暗处看了片刻,一起转身走入巷子里。
“这才走第一日,城门已经封锁,到处都在找我们这两个刺客。”赫千辰探首出去望了望,墙上那张画像画的颇有神韵,“这下有些麻烦,我们也许会被人认出,若是有中原武林人士在,此事很快就会传出去。”
“便宜了楚雷。”站在巷中一点都没有身为刺客该有的惶恐,赫九霄注视着巷口,目中略有嘲弄,赫千辰点头,这件事对万央是个打击,对安陵王楚雷而言却是个好消息,他手下的人领兵在边境,万央与大炎的关系日趋紧张,此时万央王一死,局势便有了明显的倾斜。
“这几天是不能接近皇宫的,也出不去,梁绮罗要我们三日后去,必有她的理由,但三日之内城里的风声一定会更紧,我们在客栈避不了多久。”赫千辰微阖着眼看着远处,那里有一队队其他地方调来的官兵,一个个手持长弓,腰上挎刀,正在盘问周围的百姓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
“那就找个人少的地方。”赫九霄的目光望着远处的某个方向,那是皇城后面颇不起眼的地方,赫千辰随他看过去,慢慢露出笑意,悠然转身,从容不迫的走入人群之中。
赫九霄在后面跟上,两人一点都没有遮掩自已的样貌,神情自若的漫步而过,那些正在盘问的官兵只看到他们兄弟二人的背影,半点都没有起疑。
倒是人群之中有人朝他们看了又看,不过那只是因为这两个人太出色,即便是皇城之中,也少有这般出众不凡的人一起出现,至于这两个人是不是和画像上的人有些相似,谁也没有留意,因为他们的脚步太自然,甚至还有几分悠闲,假若是刺客,哪里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
别人也许不敢,但对赫千辰和赫九霄这对兄弟而言,眼下的处境对他们而言还算不上危险,自然没必要太过紧张,已经计划好要去什么地方,赫千辰甚至连更换衣装,乔装改扮的念头都打消了。
万央虽是一国,其下还有不少部族,但塞外之国与中原究竟还是有所不同,现矩不是那么多,王宫在槐临城内,许多部族也都驻扎在槐临城,将王城环绕。
除了那些四处迁徙的部族之外,常守着王宫的便有敖枭族,熊锡安听闻是要捉拿这两个人,自然不遗余力,城里官兵的数目比起平时来至少增加了一倍。
万央的官兵都是从各个部族里挑选出来的,所以从打扮上便能分出是哪个部族的人,赫千辰他们在城里走了些地方,发现还是以敖枭族的人为多,赤狼族的人也有,数量也不少,但搜查起来,明显不像敖枭族人那么认真。
甚至两方的人碰面之后还会有一度的僵持,没有打起来便已经算是好的了。可见赤狼族也得到了万央王已死的消息,但在捉拿他们这件事上,与敖枭族的态度截然不同。
万央各个城内都开始戒严,尤其是槐临,城门日日有人看守,处处都有官兵,他们搜遍了每一个客栈每一间酒肆,甚至连百姓的家里都搜查过了,没找到刺客的踪迹,只能继续加强戒备,看住城门,另一方面开始往城里的各个山头进行搜索。
槐临靠山,已是春日,山间绿意带着草木清香,令人走在其中颇为惬意,其中的一座山下不远处,有人望着高山,缓缓策马往前,闻到空气里的清香,合了合眼,想起了千机阁书房里的味道,有那牵心,空气里的气息就是这样清冽的。
赫千辰坐在马上的样子,让人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便是被通辑的刺客,仿佛就是来游山的,他牵着缰绳,身下的马匹走的不快不慢,赫九霄见他双目为何,胸前略略起伏,想到了什么,眼神落到他的腰间。
“这个香囊你还挂着。”一夹马腹,马匹走近过去,他拿起赫千辰腰上挂的那个香囊,他们落过水,里头的牵心粉末早就遇水化去,但赫千辰没把它取下来。
“嗯,”他低头看了眼已经空掉的香囊,“我忘了。”已经习惯挂在身上的东西,他根本没想到要取下来。
赫九霄放下手,“等回去了便能换上新的,这李节差不多了,你书房的那个也能换换。”他命人种了这牵心,回去应该已经开花,恰能赶上。
提起牵心便让赫千辰想起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一年,“那时候你是存心命人送了那东西来。”
摇头,他看着他身边的赫九霄,“你这人总是有些不讲道理,自以为是,当初我若是不收,或是将它扔了,你怎么办?”
“这世上有些事不必讲什么道理。”赫九霄的眼神就像那时候一样,在那曾冰寒之下的火热随时都能将冷意融化,赫千辰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目光相对,赫千辰摇了摇头,状似无奈,却突然间跃起,人影一闪,落到赫九霄身后。
“那倘若我也不与你讲道理呢?”一口咬在赫九霄耳边,赫千辰的气息拂过,唇舌往下,又吸咬住了赫九霄颈侧。
千机阁的檀伊尽管看来温文,但并不是说他就是个好说话的人,令人意外的,他有些记仇。这一点赫千辰自已当然不会承认,但在赫九霄看来,就是如此,当初他如何设计逼迫,如何一步步逼着他承认陷落,赫千辰都记得,并且似乎打算就此做些什么来做回报。
“千辰……”赫九霄露出一丝笑,他回过头,赫千辰的唇齿便从他颈边放开,看了眼印在他颈侧的红印,跃身又回到自已的马背上,“我们到了。”
他望着远处,脸上的表情不见太大的起伏,那样平淡如水的目光,唯有仔细看了才能发现些许涟漪,那被掩盖下的沉黑之色代表什么,赫九霄没有探究,但他一直感觉到,方才他的弟弟搁在他腰上的手掌很热。
“这就是眠玉山。”眼前的山高有两一百多丈,山间看不出什么人烟,赫千辰勒马站定,这时候远处有人探首张望,看到了他们。
“来的是什么人?这里是禁地,不可擅入!”有官兵朝这里走来。
他们是被人通缉的“刺客”,若是在大街上都没被人发现,却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被发现行踪,岂不可笑。赫九霄对着赫千辰看了一眼,那一眼像是盛满了血,此时离开一定遭人怀疑,留下那就会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