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苦笑道:“此事三日难尽,我的脑筋此刻有点胡涂。你娘不是已脱离秘族吗?为何却可以知道秘族的情况?”
安玉晴道:“万俟弩拿之女叫万俟明瑶,塞北的人都称她作秘女。万俟其实是鲜卑族中一个姓氏,秘族亦是鲜卑族其中一个支流,所以慕容垂肯冒开罪苻坚之险助万俟弩拿脱险。在我服仙丹之时,秘女到我家来见我娘,请我娘出手相助以报慕容垂的大恩,却被我娘拒绝了,说自己再不是秘族的人。我想到慕容垂请秘族帮忙,该是为对付你们荒人和你的族人,所以知会你一声。”
燕飞仰望夜空,心中百感交集。
万俟明瑶,唉!
安玉晴柔声道:“你认识秘女明瑶吗?我娘说她不论武功、才智,均远在乃父之上,我娘也感自愧不如。这番话令我非常震惊,能被我娘看上的人,天下间没有多少个。孙恩一直不敢来向我爹强讨心佩,很大的原因是怕我娘和我爹连手。”
燕飞叹道:“我是认识她的。”
安玉晴饶有兴趣的道:“给我猜中了,她是否真的长得很美丽?我娘说她的美丽有如神迹,是惊心动魄的。她比之纪千千如何呢?”
燕飞颓然道:“她的确非常出众,不过却很难如此去比较,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地方,在我心中,姑娘的美丽便不在她之下,各有各的气质。”
安玉晴欣然道:“我还是首次听人说我的外貌,但表面的美丽在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一回事。好哩!我们暂时分手好吗?”
燕飞愕然道:“不是说好到夜窝子去吗?”
安玉晴善解人意的道:“你还有心情吗?你刚才不厌其详地解释三佩合一的情况,其中微妙处,令我想到很多东西,需要时间仔细回味,也想独自冷静一下。”
燕飞欲语无言。
安玉晴缓缓起立,微笑道:“假若有一天你悟通这最后一着的‘破碎虚空’,你会怎么办呢?现在不用告诉我答案,下次见到我时再说吧。”
说毕飘然去了。
燕飞呆坐在那里,心中忽然强烈地思念纪千千。
※※※※建康。
载着谢琰的三十多艘战船,驶离建康的大码头区,民众夹河欢送,为他们打气,希望他们能凯旋而回,解除正威胁建康有燎原之势的祸乱。
今早举行出师大典,由皇帝司马德宗主持誓师仪式,陆路大军立即上路,直指太湖西北岸的义兴,谢琰则另率一军,装载辎重粮食,乘船沿长江入运河,开往正与敌城吴郡遥遥对峙的无锡。
刘牢之早于两天前离开,到丹徒与他的水师船队会合,今天亦会向出海口进发,沿东岸南下,进攻的目标是海盐,好与谢琰互相呼应。
屠奉三、宋悲风和刘裕夹杂在送别的民众里,感受着民众对南征平乱军的渴望、期待和对天师军深切的威胁和恐惧。
屠奉三凑到刘裕耳边道:“谁能击退天师军,民众便会支持谁,不理他是否高门名士,又或寒门布衣。在平时权贵可把民众当作贱奴般肆意践踏,但在战争里,民众的支持会直接影响成败。平日不多做点惜孤念寡的工夫,等到有事想妄求民众拥护,一定是费日损功。”
刘裕此时心想的却是任青媞。今晚如能成功干掉干归,他该如何对待她呢?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是把她杀死,但他却自知下不了手,可是如依她的方式以占有她来表示自己真正的接纳她,他又感犹豫,怕与她更纠缠不清,损害自己的威信。矛盾至极点。
听到屠奉三这番话,只好点头应是,说不出话来。
宋悲风在另一边兴奋的道:“建康已久未出现眼前万人空巷的场面,上一次是淝水捷报传来,安公乘马车到皇宫报喜,民众全拥到御道两旁,夹街欢呼。”
刘裕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想到有一天如果自己能令建康的民众如斯欢喜若狂,此生可无憾矣。想到激动处,登时热血沸腾起来,把任青媞抛诸脑后。
此时有人挤到三人身边来,向屠奉三说话,刘、宋两人认得是屠奉三的手下,都没有在意。
手下退走后,屠奉三向刘裕道:“边荒有人来了!”
刘裕和宋悲风会意,随屠奉三离开。
片刻后他们抵达大码头区著名的千里马行,这是孔老大在建康开的店子,专卖胡马,现在已成了与边荒通讯的站头,更是他们在建康的情报中心。
三人直入内进,一个手下迎上来道:“他在后院。”
屠奉三道:“带路!”
在引路下,三人经过有近三十匹马儿的马厩,穿过一个大天井,来到广阔的后院,左右各有一个放草料的仓库,正中的一座建筑物,是店伙的住宿之处。
另有手下把大门拉开,让三人人内。厅子里本有一人坐着,见三人进来,连忙肃立。此人坐着时不觉有何特别,但猛然起立,自然而然有一股气势,兼之他身材高大满脸英气,三人骤眼瞧去,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屠奉三淡淡道:“蒯恩?”
蒯恩两眼一红,似欲哭出来,又连忙忍着泪,施礼道:“正是鄙人。”
屠奉三负手而立,道:“本人便是屠奉三,侯先生要你向我传什么话呢?”
蒯恩目光投往刘裕和宋悲风。
屠奉三介绍道:“这位是刘裕,不用我说你该知道他是谁。”
宋悲风对屠奉三招呼蒯恩的冷漠态度,生出不忍之心,道:“我是宋悲风,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不用避忌。”
刘裕喝道:“其它人退下去。”
随来的手下连忙退出厅外,顺手关门。
三人站在靠门的一边,蒯恩则站在另一边,气氛古怪。
蒯恩叹道:“屠爷是否怀疑我呢?”
说话时,目光却不住打量刘裕,显然对他最是好奇。
屠奉三冷然道:“在江陵我只信任一个侯亮生,若换了你是我,忽然有人远赴边荒来找我,说是为侯亮生传达一句遗言,你道我会怎么想呢?”
蒯恩没有丝毫受辱的神态,身子仍是挺得笔直,双目再没有泪光,闪闪有神的道:“我说完侯爷着我传达的话后,会立即离开。”
刘裕微笑道:“如此蒯兄弟将辜负了侯先生的一番苦心。”
蒯恩愕然道:“你们不是在怀疑我是桓玄派来的奸细吗?”
屠奉三傲然道:“想骗我们,岂有这般容易,以侯兄的才智,如果真是他托你来传话,那句话定可释我们之疑。岂是桓玄此子可以想出来。”
宋悲风道:“说吧!”
蒯恩现出感动的神色,道:“屠爷确是侯爷的知己。请容我在说出来之前,先交代那天的情况。”
接着把那天早上发生的事详细道出,最后道:“侯爷把我唤到马车旁,着我立即逃往边荒集,说……”屠奉三打岔道:“侯兄当时神态如何?”
蒯恩答道:“他语气虽然紧张,但神态仍然冷静,没有惊惧。”
刘裕叹道:“他必有自尽的手段。”
屠奉三仰望屋梁,双目杀机大盛,道:“桓玄呵!你和我的梁子愈结愈深了。”然后向蒯恩道:“说吧!”
蒯恩沉声道:“侯爷着我告诉屠爷你,害他的人是任妖女。”
屠奉三和刘裕早猜到此话,闻言仍禁不住心头遽震。
屠奉三冷静如常,目光回到蒯恩身上,道:“蒯恩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蒯恩道:“我只想知道任妖女是谁。”
屠奉三向刘裕打个眼色,着他说话。
刘裕道:“蒯恩你可知侯先生因何要你不远千里的到边荒去向屠爷传话呢?”
蒯恩露出错愕神色,道:“刘爷早前说我会辜负侯爷的一番苦心,现在又这么说,但我真的不明白。”
屠奉三道:“你不明白,只是你没有深思这个问题,因为你直至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完成侯兄要你传达这句话的遗命。事实上这句话不用你传达我们也可以猜得到,而侯兄偏要命你来传话,是要为你安排将来,不致浪费了你这个可造之才。”
蒯恩一震道:“侯爷……”
刘裕喝道:“不要哭,这并不是流泪的时候。你现在可以自由离开,也可以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全凭你自己抉择。”
屠奉三接口道:“留下来并不是只为杀任妖女为侯兄报仇那么简单,你甚至要抛开仇恨,继承侯兄的遗志,为助刘爷创立不世功业而奋斗。我们为的并非个人荣辱,而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大志,现在可立即离开。”
蒯恩“噗”的一声跪倒地上,诚心诚意的道:“蒯恩愿永远追随刘爷,生死成败在所不计。”
第十章白雁北飞
边荒集。
古钟楼议堂。
慕容战、拓跋仪、呼雷方、费二撇、姬别、程苍古、江文清、姚猛、阴奇和奉召列席的高彦、庞义、方鸿生、刘穆之、王镇恶均已到达,各居其位。反而身为召集人兼主持的卓狂生仍未出现,另一个迟到的是红子春。
议堂内闹哄哄之时,卓狂生终于到了,刚跨过门坎,他便仰天大笑三声,令人人侧目,也因而停止说话,目光集中往他身上去。
费二撇笑道:“又在发什么疯哩!”
卓狂生欣然道:“你说得对,我的确在发疯,是欢喜得疯了的那种疯,因为我自边荒游开始一直期待的人,终于出现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说什么。
姚猛抓头:“老卓你在期待谁呢?难道是你失散了十八年的妻子?”
他的话登时惹起哄堂大笑,只有刘穆之和王镇恶两人没法投入他们轻松的情绪里,因为他们的列席是具有争议性的,大部分成员都反对让他们列席,尚须卓狂生为他们争龋可以这么说,他们在边荒集的未来,将决定于今次临时的议会上。
卓狂生朝首席走过去,笑道:“去你姚猛的娘。”又肃容道:“我郑重地在此公告,昨夜我终于遇上一个参加边荒游的人,到边荒集来既不是为了天穴,更不是为夜窝子的嫖、赌、饮、吹,而是专诚为了听我卓狂生说书而来的。现在你们明白因何我期待他了。”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卓狂生到主位坐下,面向众人,一脸自我陶醉的神色,还扮了个兴奋如狂的鬼脸。
忽然众人目光转往入口处,红子春赫然出现,立在入口处,手上举着一封似信函的东西,还轻轻摇晃,好引人注目似的,神态写意轻松,令人感到他心情极佳。
慕容战道:“人齐哩!终于可以开会了。老红我们已没有责怪你迟到,你还不快滚进来。”
红子春以有点像舞步的脚法走进来,微笑道:“高彦!叫声爹来听听。”
姬别和红子春交情最深,立即助阵,模仿出高彦的神气声调,阴阳怪气的接下去,道:“咦!我有什么把柄落到这个死奸商手里呢?”
众人均是老江湖,终察觉到红子春手上的信函,绝不寻常,且是与高彦有关的。高彦死命盯着被红子春摇晃着的信函,沉声道:“那封信是否寄给我的呢?”
红子春来到议堂中央,以苦口婆心的神情向高彦道:“我儿你乖点好吗?”
众人再忍不住,爆起哄堂笑声。连刘穆之和王镇恶也忍俊不住,终于投入了荒人议会的独特气氛里去。
高彦不敢发火,涨红了脸道:“算我怕了你,那封信是谁寄来的?”
红子春道:“你在问爹吗?”
众皆大笑,议堂内再没有半点严肃的况味。
卓狂生大喝道:“肃静!”
笑声渐止。
卓狂生道:“老红你不要卖关子了,我和高彦总算兄弟一场,不忍见他受辱。好哩!高小子,你便大大方方叫声爹吧!”
众人本以为他是仗义出手帮高小子的忙,岂知最后一句完全露出狐狸尾巴,竟是与红子春、姬别互相为谋。再爆哄笑声。
江文清喘着气笑道:“不要作弄高彦了,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红子春欣然道:“是我在两湖的老朋友老聂使人送来的。”
高彦怪叫一声,离椅而起,一个觔斗落在红子春身前。
红子春把信收到身后,道:“想抢吗?”
高彦满脸喜色,躬身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小儿高彦一拜。”
众人此时才响起喝采声。晓得有小白雁的最新消息了。
庞义大笑道:“高小子当你是他死去的爹!”
红子春毫不介怀,笑道:“此爹岂同彼爹,不过为惩治你这忤逆不孝儿,老卓接着哩!”一抖手,信函脱手朝卓狂生飞去,高彦飞身探手想来个拦途截劫,却差少许才成功,眼睁睁瞧着信函落入卓狂生手上。
卓狂生喝道:“不准动!待老子看过再说,因为老子是最有资格看这信的人。”
高彦苦着脸孔站在他前方,红子春则回到他的席位去。
众人目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