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狂生则兴趣盎然的道:「竟有这么好的谎话,快说来听听。我正怕边荒集走回以前各为私利的旧路。红子春、姬别和呼雷方三个家伙均对召开议会不以为然,认为是个人的私怨,幸好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方勉强同意召开议会。他娘的!全都是眼光浅窄之徒。」
屠奉三向刘裕道:「请刘兄告诉两位大哥从奉善处听回来的消息。」
刘裕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遂把假中含真、真中带假的消息一并说出。
听罢慕容战和卓狂生你眼望我眼,均看到对方心中的震骇。
慕容战艰涩的道:「这不像是谎话哩!」
屠奉三笑道:「除了弥勒教与慕容垂勾结的一段,其它确是从奉善处听来的,有真有假,始可令谎言变得更完美。」
卓狂生苦恼的道:「慕容垂竟勾结竺法庆,这消息会不会来得太突然呢?在北方,慕容垂虽不致视竺法庆为死敌,但至少是互相顾忌的。」
刘裕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
边荒集确是与众不同的地方,边荒之战更把集内诸雄的关系天翻地覆地改变过来,志同道合地坦诚相对,为边荒集筹谋定计,所以才有眼前人人尽力圆谎的举动。
刘裕心中对卓狂生和慕容战的疑虑一扫而空,微笑道:「这不单不是谎言,且是事实,因为竺法庆神功大成,兼又晓得一时斗不过慕容垂,看准慕容垂暂时无暇理会他的弥勒教,故主动和慕容垂修好,有助慕容垂取回边荒集,然后两方瓜分边荒集的利益。」
屠奉三愕然道:「消息从何而来,为何刘兄刚才不说出来?」
刘裕沉声道:「我们北府兵一直在留意弥勒教的动向,怕的是弥勒教到南方来作乱,所以方有玄帅在负伤的情况下仍要击杀竺不归之举。现在玄帅已去,竺法庆遂把握时机,在司马道子、王国宝之流的推波助澜下,到建康立教。」
慕容战不解道:「竺法庆千辛万苦在北方建立弥勒教,以他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怎会因害怕慕容垂而改往南方发展呢?南方的天师道更是弥勒教的死敌,成败尚是未知之数,这个冒险行动并不明智。」
刘裕欣然笑道:「正因他目中无人,方会想出这自以为是的鸿图大计。在北方,最不明智的事是与如日中天的慕容垂正面硬撼,但如能避过其锋锐,偃旗息鼓,根基深厚的弥勒教便可坐收渔人之利。当竺法庆成功当上南方政权的国师,弥勒教便可成为国教,那时竺法庆想据南统北,在北方的弥勒教徒便可起而响应,如此弥勒教统一天下的大业,谁敢说没有可能在竺法庆手上完成呢?」
卓狂生吁出一口凉气道:「这家伙想得很绝,又是合乎眼前形势。」
屠奉三皱眉以带点不悦的口气道:「刘兄尚未答我刚才的问题。」
刘裕摊手苦笑道:「我也是刚想出来的,如何可以早一步告诉你呢?」
屠奉三、卓狂生和慕容战听得面面相觑,接着爆出震耳笑声,方晓得刘裕仍是在说谎。
卓狂生捧腹狂忍着笑道:「成哩!成哩!这谎言把明知是谎言的我们都骗倒,肯定可骗倒任何人。」
慕容战边抹呛出来的泪水,边笑道:「这样消息再不是从奉善处听来,而是北府兵确切的秘密情报。」
屠奉三接下去道:「恕我错怪刘兄。刘兄今趟到边荒集来,正是要粉碎竺法庆南下的阴谋。哈!真好笑!现在连我也有点相信凭空想象出来的骗人谎话,或许真的切合现实的情况,因为太过合情合理哩!」
卓狂生道:「说不定真给我们误打误撞的猜对哩!」
慕容战摇头道:「怎会这么巧哩!不过我们定要强调老竺要与慕容垂瓜分边荒集这一点,否则谁有闲情理会他们到南方来胡作非为呢?」
屠奉三道:「这方面反不用担心,我才不信竺法庆对边荒集没有野心,他把奉善的尸体吊在东门示众,是江湖上投石问路的手法,以之测试我们的反应,看我们是变回一盘散沙,还是仍保持团结。」
卓狂生双目神光闪射,淡淡道:「我们将会教他非常失望。」
慕容战道:「其它人我不知他们有何想法,但我们这四方面的人马,肯定已团结在一起。
刘兄该可代大江帮说话吧!」
三人目光同时落在刘裕身上。
刘裕道:「大江帮与我的立场是一致的。」
卓狂生喝道:「好!我们的义气豪情又回来了,在明天的议会里,谁反对把竺法庆定为公敌,便大有可能是与竺法庆有关系的人,也等于与我们为敌。没有这样的决心,我们怎够资格与竺法庆周旋到底?」
屠奉三现出冷酷的笑容,淡淡道:「馆主这番话甚合我的脾性。」
接着喝出堂外道:「儿郎们取酒来,大家喝一杯结盟酒。」
三人立即附和,轰然叫好。
第四章入城之计
雨雪茫茫里,出现在燕飞眼前的是一队押送囚犯的燕兵队伍。
被押的囚犯人数达二百之众,脚系铁链,虽然双手没有被缚上,已失去逃走的能力。
如他们是从洛阳走到这裹来,该已徒步走了至少三、四天,所以现在人人疲累不堪,更不时有人因脚炼扯绊上石头一类的东西,仆倒地上,惹得燕兵的鞭子对着囚犯不断的挥打下去。
囚犯共分成五组,由近五百名骑兵押解,不过如此缓走即使是押送者亦吃不消,战士马儿都在苦撑这凄雨寒风下最后一段路程。
忽然又有一囚犯支持不住,一头栽倒路上,两名燕兵从马背上喝令他爬起来,其中一兵更以马鞭抽打其背,可是跌倒的囚犯却再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兵跃下以脚挑得他翻转过来,以鲜卑语嚷道:「真没有用!死掉了哩!」
蹄声响起,数骑从队前驰回来,带头的兵卫亲自下马检查,到证实对方确已断气,竟拔出匕首,对其小腹再捅上一刀,方吩咐道:「把他丢了!」
两名燕兵应命把尸体抬起,没人道旁暗黑处,不一会传来尸体着地的声音。
不论被押者或是押人者,人人木无表情,像不晓得发生甚么事,又或根本无动于衷。
等丢弃尸体的燕兵回来后,领头的燕兵军官道:「横竖都迟哩!索性休息一刻钟,再继续行程。」
手下听后把指令高喝出来,囚犯们纷纷就地坐倒,又或任自己倒往路面。
燕兵纷纷下马,如获皇恩大赦,一时间长达半里的一截官道,挤满或躺或卧、姿态千奇百怪的囚犯和兵士。
燕飞早判断出这批被押解的囚犯,该是从战场前线虏获的战俘,正被押解往荥阳去,否则如是一般囚犯,燕人哪来兴趣劳师动众长途押送。际此非常时期,在军事统治下,燕人根本不会理会犯事者犯案大小,会立即就地处决,以免成为负担。
正因这批是战俘,他们方有军事上的价值,可从他们口中得到敌人重要的军事情报。
作出这样的判断后,今夜燕飞本已失去潜入城内希望的心,立即活跃起来。
从战场虏来的战俘,身分最是模糊,有军衔的高级将领,会脱掉显示军阶的军服,扮成一般的小卒,以免被识破身分,变成被铐问的主要目标,当然更不会报上真姓名。
眼前这批俘虏的模样,从外观看分别不大,人人蓬头垢脸、长满胡须、衣不蔽体,燕人若要从他们处得到消息,尚要下一番辨别身分军阶的工夫。
想到这里,他已知自己得到一个混进城内的难逢机会,哪还犹豫,立即往适才尸体被弃置的地点潜过去。
心中同时拟定出全盘的计划。
假若边荒集是劫火里重生的凤凰,那夜窝子就是火凤凰顶上的冠冕,古钟场更是装饰冠冕最亮丽的明珠。
宋悲风和刘裕感受着穿越古钟场的动人感觉,在千变万幻的彩灯映照下,以万计的人拥到边荒集的圣地寻欢作乐,燃烧在这乱世尤显其脆弱和珍贵的生命。
边荒集正值其如日方中的盛世时期,即使最强横的人也不敢来这里撒野。慕容垂、孙恩、聂天还、赫连勃勃等不可一世的一方霸主,亦刚一一在这里吃了大大小小的亏。
刘裕蛮有兴趣驻足在一个玩杂耍的摊档看了一会后,终敌不过人挤,扯着宋悲风离开道:「你曾和竺不归交手,对他评价如何呢?」
宋悲风微笑道:「我正在想,你领我穿过夜窝子返东门去,目的非是要让我大开眼界,而是为了防弥勒教妖人的偷袭,现在观乎你的问题仍离不开弥勒教,可知我想的虽不中亦不远矣。」
刘裕苦笑道:「竺法庆恐怕不会如此便宜我,在夜窝子动武会触犯边荒集的天条,竺法庆将立刻成为边荒集的公敌。」
到此刻他仍未有机会告诉宋悲风与屠奉三等交谈的细节,只让他晓得已有一个非常理想的开始。
宋悲风道:「换了是当日的我,与竺不归单打独斗,鹿死谁手,实难下断语。」
刘裕忍不住问道:「听宋叔的话,现在反有必胜竺不归的把握。对吗?」
宋悲风欣然道:「你或许会奇怪我为何在重伤之后,竟对自己的剑法更添信心。说来我该感激燕飞,那天他抱着我逃离遇伏的地点,在返回乌衣巷的途上,拼命把真气输入我体内以保住我的小命,令我获益不浅,故后来不但能迅速痊愈,且更有突破精进,使我现在可以说出豪言。」
刘裕心中欣悦。
他若要在南方的纷乱中出人头地,必须建立自己的班子。宋悲风一向是谢安的保镖头子,素谙保护及防止任何人行刺谢安的重任。他刘裕自己算是有两下子,再加上宋悲风在这方面的专长,弥勒教的妖人想偷袭他,绝不容易得逞。想得远点,自己将来若能建立一个亲兵团,以宋悲风作头领,肯定会是如虎添翼,不惧任何势力的行刺暗杀。
宋悲风朝他瞧来,道:「你在想甚么?」
刘裕笑道:「我在想未来的事。咦!」
宋悲风循他目光瞧去,见他眼光落在左方一个摊档处,脸露讶色。
奇道:「你认识她吗?」
那是个卖东西的摊档,围观的人廖廖可数,吸引人注意的并不是售卖的货物,而是档主的美色。只见一位颇有姿色的胡女,在地上铺了一张五尺许见方的红布,布上面就只有一枝放在长木盒里的大野参,还标上十两黄金的价钱牌示,真是贵得惊人,难怪门堪罗雀。
刘裕凑到宋悲风耳旁道:「是老朋友。让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如何?」
燕飞回到官道旁暗处,身上换上了那死尸的外袍,披散头发,把蝶恋花和行囊觅地收藏妥当,腰上还缠着本锁着那不幸者脚踝的铁链。
脚炼并非上等货色,两端是脚箍,锁头粗糙,燕飞纯凭内力便可开启自如,完全不成难题。
押囚队仍在休息,沉重的呼吸声填满官道,间中夹杂马嘶和战俘的呻吟,有种令人难受的感觉。
在雨雪飘降下,七、八支火炬无力的照耀着,只隐见模糊的脸孔和人马的轮廓。
燕飞清楚掌握形势后,无声无息的窜上一棵离地三丈许的树干横枝处,于离押囚队前头丈许远的林木间,双掌推出,发出一股广披两丈的烈劲,登时刮得树木枝叶间的积雪旋卷飞舞,枝摇叶动,发出像狂风吹过的声响,大蓬的雨滴夹杂着碎叶,没头没脑的朝押囚队最前方的一组人洒去。
人马立即一阵骚动,有人更低声喝骂。
整截官道暗黑下去,两枝被「风雪」侵袭范围内的火把,其中一枝顿被吹熄,另一枝亦险告不保。
燕飞毫不停留,移往押囚队中段处,重施故技,营造出突然而起的狂风雨雪刮过官道的错觉。
燕兵们纷叫邪门,火把光焰明灭不定,更有马儿受惊跳蹄,情况颇为混乱。
燕飞知是时候,鬼魅般窜往地面,朝最后的一组俘虏掠去,发出最强烈的劲风,吹得照明队尾的两枝火把立告熄灭,整段路陷进黑暗里去。
燕兵高呼「小心囚犯」的当儿,他已从俘虏里如对小鸡般提起一个幸运儿,把他带离俘虏,到道旁林木处解开脚镣,在他耳边道:「我是来救你的,快走!」
运功一送,那人腾云驾雾的直投入林木深远处,燕飞立即戴上脚镣,重返官道,补上那人的位置。此时燕兵方重新燃着火把。
燕飞也不由得有点紧张,坐在俘虏最后端的位置,求神拜佛希望没人发觉他使的手段。
押解他们的燕兵仍在咀咒的当儿,号角声起,押囚队继续行程。
燕飞学其它人般艰难地爬起来,欣然发觉同伙的俘虏,根本没人有看他半眼的兴趣,当然更不知他和别人掉了包。又或知道亦没有闲情精神去告发他。
燕兵开始点算俘虏的人数。
燕飞垂低头,任由雨雪落在身上,他选的掉包对象和他体形接近,披发兼满脸胡须,在此雨雪飘飞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