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暴露她们藏身的地方。
许敛宁被触痛伤口,只能咬着唇默默忍痛。背上有黏稠温热的液体淌下,她的神智也越来越模糊。只是觉得很累,忍不住想睡过去。苏泠感到两人相握的手正在松脱,加力握紧了,甚至在对方的手背上掐出了几条血印。
许敛宁吃痛,稍微恢复了些清明,仰起头看着对方,眼前一片模糊摇晃,竟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然后,便人事不知。
“你也不必愧疚,就当是我将在武当欠你的那条命还给你。然后,我们就互不相欠。”说话的人表情模糊,语气冷静至极,“过了今夜,你我就是陌路,也不必再挂念着了。”
许敛宁想挽留,却口不能言。
“我们今日在这里,有这许多人作见证。就是以后故地重游,说不定也会有人问你,当初那个陪着你的人呢?这样你就会记起我了。”
“我想……听你吹一次笛子。”
还是留不住。
幸好有骄傲,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
“那日你好生决绝,连给我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刚才那一剑,便是我回敬你的,许阁主觉得如何?”
许敛宁在噩梦中辗转,似乎置身冰窟之中,痛彻的寒冷。
隐约中,似乎有一个女子站在自己眼前,冷冷淡淡的眼神。许敛宁支起身,随着她而去,只见那女子的身影转了几转,走进一间空荡荡的房中,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根本没有留心到有人站在附近。
那女子打开匣子,取出一支眉笔,对镜细细描画。
朱唇娇媚,眼角生情,脸上淡施粉墨。
许敛宁站在她身后看着,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突然身子被不知名的力道牵着后退,眼前是一片茫茫黑暗,自己通往的地方也是无尽的黑夜。
小轩窗,窗前有两人依偎在一块儿,两人的眉眼都是模糊的。许敛宁看见那个男子执了眉笔,托起心爱的女子的脸,一下一下细致地描着。
突然眼前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站在遥远的地方,看着那一具薄薄的棺木,里面躺着之前独自对镜梳妆的女子,容颜依旧,好像还是最美的时刻。一个穿着孝服的女孩扒着棺木,低着头专注地看着。
她听见稚嫩的声音在问:“娘亲怎么睡在这里,不会冷吗?”
“不会的,你看附近有火盆。”俊雅男子将她拉到身边。
那是烧纸钱的火盆。
身后有长者微微摇头:“造孽啊,年纪轻轻的就自寻短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算是一门之主的身份,却死活要和别人争夫君,争不过就想出这招来,真是贱。”有人语音清亮地说了一句。
秋水门中不少人已经抽剑出鞘:“门主已逝,秋水门也容不得外人无理!”
殷晗眼中鄙夷,大声道:“你和你娘一样,多贱啊。”
正好被戳中痛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转,许敛宁睁开眼看着周遭,似乎是在农户家中,墙壁上还挂着斗笠蓑衣。
只听吱呀一声,苏泠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只瓷碗,看她醒着不由松了口气:“现在觉得怎样?你之前起烧了,我还怕你醒不过来。”
许敛宁支起身,牵动背上的伤口,微微皱眉:“我睡了多久?”
“才两天不到,你现在伤着,还是安心养伤的好,他们一时找不到这里。”苏泠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吹,凑到她嘴边。
许敛宁也没说话,而是乖乖地就着她的手将白粥喝了。她隔了一会儿,方才道:“泠姊,我做了噩梦。”
苏泠语气温柔:“怎么了?”
许敛宁语气淡淡:“我想起我娘亲下葬的那天,有人说她贱的,那日殷晗又说我和我娘一样。我现在想来,真是有些道理。”
苏泠不知该如何应对:“你怎么这样想?”
许敛宁微微偏过头,眉间朱砂殷红似血:“那日惟宜来找我,我想用自己留住他,就过了一晚……”
苏泠伸手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慰:“敛宁,你只是不懂人心。这个世上,未必是事事如愿的,你许了一辈子,谁又能给你一辈子呢?”
只要骄傲地活着也好。
始共秋风容易别
许敛宁又将养一日,这三日过去,一直风平浪静。苏泠甚是耐心,陪在她身边说话解闷。一来二去,言语十分相投,苦中还算有些乐趣。
这一日捱到午后,忽听远远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
许敛宁掀开被子,也顾不得背后抽痛,从床上下地。苏泠忙伸手扶她。两人才从农舍的偏屋出去,就听一个声音遥遥问:“这里可有两个姑娘来借宿的,其中一个还受了伤?”
苏泠不由低声道:“他们手脚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十日之内他们不可能找到。”
此刻秋收已过,稻秆还没来得及烧去,在农舍后面堆成一个个草垛。许敛宁一指草垛,道:“我们且赌一把,看看藏在这里能不能逃过去。”她心中知道,若是苏泠一人,还是有很大机会脱身,她身负重伤,轻功施展不出一成。可苏泠却始终没有先走。
苏泠想了一下,道:“好,我们就藏在这里。”
许敛宁刚在草垛中躲好,就听一阵脚步声过来,大约有五六个人,武功参差不齐。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没想到还是给她们逃脱了,我偏不信要抓一个受伤的人还那么难。”
许敛宁握住剑柄,默默运起血魁禁的功力,若她是在劫难逃,也要拖那些人一同陪葬。
“其中一个受了伤,定逃不远,在这附近仔细搜一搜。”这次说话的却是个女子声音。许敛宁对这口音已算熟捻,听出是殷晗,不由暗暗叫苦。
“那也未必。将心比心,若换了我,定不会连着几日躲在一处,可不是等着让人来寻么?”那声音甚是俊秀,却是张惟宜。
许敛宁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竟有些恐惧。
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实在教人心寒了。
隔了片刻,殷晗道:“你这样说,是想包庇她吗?”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法子。既然如此,就快些在附近搜一遍。”听声音,他还是笑着说的。话音刚落,许敛宁便见眼前银光一闪,这一惊险些让她站立不稳。只见那一剑贴着她的衣衫对穿过草垛,既狠又准,没半分迟疑。
殷晗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惟宜没说话,转眼间已经朝着草垛连刺了几剑,每一剑都是贴着许敛宁擦过,却又没伤到她半分。另几人见状,都去别的草垛用剑刺了一遍。
许敛宁凝住呼吸,不敢动弹,背上的伤隐隐作痛,可能有些撕裂了。
过了片刻,只听殷晗道:“当真没有,我们快去前面查一查,爹爹说了,绝不能放过其中一个。”
那阵杂乱的脚步声远了些,只听几声马嘶,想是那几人骑着马远去了。
许敛宁勉强从草垛中出来,看见苏泠的一瞬间,忍不住相视一笑,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们是在这里继续修养几天,还是换个地方?”苏泠知道她心思之深,远在自己之上。
许敛宁道:“还是留在这里,等他们再折转,大概还有些时日。”
苏泠伸手扶她,两人只觉得心中陡然轻松,这几日虽然没有提及,却都有想过龙腾驿的人不知几时会追过来。现下,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可这口气还没松太久,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轱辘声。许敛宁向前看去,只见马车前坐着一位梳着双鬟的少女,眉目秀美,不由有几分惊喜。
那少女也看见她,立刻让车夫停下马车,欢声道:“少主,你看,是许姑娘!”
只见重轩撩开车帘,大步走来,脸上是极和煦的笑意:“敛宁,你怎的会在这里。”他走近了,微微皱着眉:“你受伤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许敛宁摇了摇头:“是一点外伤。”
苏泠忍不住道了一句:“喂,你们要嘘寒问暖的,能不能不要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
重轩脸上泛红,伸手将许敛宁扶坐到马车后面,突然问:“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许敛宁还没开口,忽听远远有一道声音顺着风传来:“敛宁已是我的人,她会有什么话同你说?”
只见张惟宜孤身折转,嘴角带笑,那笑意却沉不到眼底。他脸上微微有几分陌生的阴狠之色,看了重轩一眼:“你将手放开!”
苏泠微微一弯杏儿眼,淡淡道:“张公子,不知这世上还有多少是你的人,那么多无关的人可就此成了一家子了。”
许敛宁淡淡看他。
那日绝了相思,那一剑却是情怯。
她微微一笑,慢慢道:“我从不是谁的人,现在如此,日后亦然。”
张惟宜站在上风处,脸上掠过那么几分寂寞。他折转回来,其实有些话想说,突然发觉说是不说,其实都没有差别。
就算时光倒转,他也还会选择那一步。
他连自己都可以不爱惜,难道还要为了另外一个人放弃眼前一切?
只是有些微寂寞罢了。
他掉转目光,又看了重轩一眼,突然一怔,随即微微笑道:“敛宁,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个故事罢。这位,同令尊的长相颇有些相似。”
话音刚落,便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许敛宁看着身侧的重轩,有苦难言。
重轩其实也颇为精明,听到张惟宜那句话,脸色当即变了:“敛宁,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敛宁迟疑许久。她本是打算抱着这个秘密,永远不说出口。
重轩是重焰宫的宫主,随的又是那位前宫主的姓。对一个女子来说,名节最为重要,何况那女子还是重轩的娘亲。
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其中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吗?”重轩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许敛宁突然身子一晃,脸上神色颇为痛楚,眼见着就要向地上摔去。重轩连忙一把扶住:“清音,我们快去城里,找个大夫过来。”
清音应了一声,对车夫道:“你让开些,我来赶车。”
苏泠拎着衣摆上了马车,传音给许敛宁:“你现在且装下去,等伤好了,还怎么装?”
许敛宁看着她,居然想不出以后该怎么处置。
马车一路颠簸,驶进附近的县城。重轩看着窗外,嘴角微抿,原本柔和的长相竟现出一种生硬的固执来。
许敛宁偏过头去看他,她完全记不起父亲的容貌,那长相像是不像自然说不出来,可是张惟宜在武当待了十多年,不会看不出来。
就是如此,她才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马车一晃,重轩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径自下了马车。苏泠知道那是人家的私事,也不过问,只伸手去扶她。
四人才刚走进客栈,便觉周围气氛不对。只见几张桌子边正坐着着了龙腾驿服色的弟子,其中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位华衣长者,桌面上摆着皮质剑鞘的长剑,神采奕奕,却是龙腾驿的门主柳君如。
苏泠脸色惨变,仰头看去,只见顶上楼梯上站着的那个清淡的人影,正是自己的师父苏生。
许敛宁僵了片刻,遥遥道:“没想到在此处碰见柳前辈,真是巧了。”
柳君如目光闪烁,突然捻须微笑道:“许阁主别来无恙?”
许敛宁淡淡道:“多谢前辈关心。”
她笃定了柳君如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杀人。就算现在可以除去他们,这县城那么多人瞧着,总会传了出去。就算他够狠毒,将看到的人一并杀了干净,用心也就昭然了。江湖中众口悠悠,他决计是堵不住的。而现在时机恐怕还未成熟,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她得知了龙腾驿的秘密就这样大举追杀了。
柳君如伸手相扶,竟是一派慈爱:“许阁主看来受伤了,不知是谁干的?”
许敛宁也没挣开,只微微笑道:“前两日贪图省事,绕了小道,不巧被一群野狼野狗的给偷袭了。”
柳君如竟然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笑着道:“这一带,的确不怎么安定。”
说话间,外出的一群龙腾驿的弟子也回来了,为首的便是林子寒。他看到眼前诡异场景不由一呆,下意识地要拔剑。
苏泠不动声色地拦在前面,笑容狡黠:“柳门主,你有所不知,那狗儿是疯的,冲上来就一顿乱咬,幸好没将我们怎么样呢。”她突然又回头瞧了瞧林子寒,微微笑道:“是这样吧,林少侠?”
林子寒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想通了,只气得全身发抖,指着苏泠道:“你、你……”
殷晗忍不住噗哧一笑,看了林子寒一眼:“林师兄,苏川主可说你是狗呢。”
许敛宁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同门多年的小师妹其实本质天真,就算现在,城府也不深。
林子寒脸色发青,指着张惟宜道:“这位又是什么?”
张惟宜嘴角带笑,用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