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出现在他们的中间。将军口呼恕罪,脸上却丝毫没有请罪的诚惶诚恐。他进得门来,面对着大内侍卫们刀枪林立,不仅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连正眼都不曾丢给他们一个。他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一直凝视着大殿的某个位置,因为在那里有一个让他永远放心不下的人。无论是十几年前那个胆小的孩子,还是如今贵为天子的少年。
赵祯看到了庞统出现,就好像是看到了依靠一般,一张苍白的脸上无限惊喜,几乎要高兴得叫出声来。他往前紧走了两步,一直来到庞统的面前,双眼凝视着庞统唇边淡淡的微笑,惊喜地勾起了嘴角。
“是你来了!”
庞统笑着点了点头,“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赵祯用力点了点头,答道:“不迟,你来的正好!”
“庞统,竟然是你?”刘太后凤眼微眯,上上下下打量了庞统几眼,冷笑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原来想跟本宫做对的人还真不少。庞统,你身为戍边将军,私自进京,好大的胆子。莫非你是仗了你爹庞籍庞太师的势不成?”
庞统挑眉看了刘后一眼,嘴角一勾,不卑不亢地答道:“太后这话臣就听不懂了。庞统身为皇上的臣子,此番奉了皇命进京护驾,怎么牵扯到家父的身上了?我们父子同朝为官,却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家父深知国法,又怎会让我私自进京?”
“你说,你奉了皇上的旨意?”刘后紧紧盯着庞统,冷笑道,“那么旨意在哪里?为什么我不知道?”
此时的刘娥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抓住庞统的错处,让他和这些禁军反目。因为她知道,庞统虽然在军中有一些威望,却并不能仅仅依靠这些威望就调动京城的禁军。这里面一定有他爹庞太师的力量和威望在其中。但是,庞太师所依仗的也只是他国丈的身份和对皇上的忠诚。若是能把他们父子打成谋反的篡逆,就可以动摇这些禁军的立场,到时候就好办了。
刘娥紧盯着庞统的眼睛,冷笑道:“把你的圣旨拿出来,我就让大内护卫们束手就擒。否则,我就要以当朝太后的身份,打你一个欺君篡逆之罪!”
庞统微微一愣,有些迟疑地看了赵祯一眼。刘娥唇边的笑意加深,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这庞家小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什么圣旨,他根本就没有。
“来人!取下他的兵器,将庞统拿下!”
刘太后一声令下,却惊动了另一个人。赵祯看到侍卫们上前要动庞统,急忙喝道:“住手!”
“皇上!”刘娥一皱眉,“你是要维护这个篡逆欺君的恶徒吗?”
“不,”赵祯眉头一皱,转身来到了庞统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刘娥投向庞统的视线。
此时,母子二人四目相对,赵祯盯着刘娥严肃的面孔,心中忍不住紧张忐忑。然而,一种莫名的力量让赵祯一直直视着刘娥,并没有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样退却。
他看着刘娥,看了良久,终于摇了摇头,说道:“母后,收手吧。”
“你说什么?”刘娥挑眉。
“我说,您收手吧。只要您现在让这一切结束,您就还是我的母后。您放心,我会一直孝顺您,不会让您受任何的委屈。”
“你,你——”刘娥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祯,眼眶和嘴唇不住地抖动,“你已经完全相信他们的话了,是吗?”
赵祯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看着刘娥,眼神十分不舍,却仍然轻轻点了点头,“母后——”
“你别叫我母后!”刘娥盯着赵祯的眼睛,喝道,“你相信了他们,就把我打入天牢吧!不要再假情假意叫我母后,我就当这么多年白养了你!”
说着,刘娥整了整衣服,昂首向着大殿外走去,没有再看赵祯一眼。赵祯注视着刘娥的背影,眼神之中有留恋,有难过,更有一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夹杂其中。
刘娥走了,那些大内护卫一下子群龙无首,很快就主动扔下了武器,被禁军抓了起来。危机解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精神松懈下来以后,疲惫就代替了紧张。
赵祯目送着刘娥头也不回地离开,轻轻叹了口气,身子一软,几乎摔倒在地上。庞统眼疾手快,急忙抬起手扶住了他。
“皇上!”
众人大惊失色,赵祯却挥了挥手,轻声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公孙策离赵祯最近,他清楚地看到赵祯的眼圈通红,忍不住道:“皇上,你——”
“朕说了,让你们都退下!”在公孙策的印象中,赵祯的声音从未如此地坚定不移。
包拯微微皱眉,上前一步扯了扯公孙策的衣角,又对庞统使了个眼色。庞统笑道:“今天皇上累了,再过两个时辰还要上朝。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再议吧,我们都走,都走。”
说着,庞统对着自己的副将挥了挥手。副将心领神会,跟禁军首领交代了几句。不多时,禁军和侍卫们都退了出去。包拯让依然长得很像黑白无常的展白二人将郭槐押走,交给庞统带来的亲兵看管起来。
这桩案子终于落幕,涪王功成身退,笑呵呵地跟赵祯告辞。包拯趁此机会也拉上公孙策走了。寇珠和李萍已经证实了身份,赵祯自然要留她们住在宫里,就不必包拯等人再操心安排了。
当包拯等四人离开皇宫,走在汴梁大街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晨光初露。
“这一脸真是讨厌!公孙大哥,你到底是用什么给我化的妆,怎么擦了这么久还擦不掉啊!”
“不过是普通的墨汁,回去洗洗就干净了,你啰嗦什么!”公孙策不悦地瞥了展昭一眼,“你看人家小白多安静。”
展昭一愣,往白玉堂那边瞄了一眼,“诶?果然呀,小白,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么干净了?”
白玉堂嫌弃地看了一眼凑过来的展昭,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他的问题,“刚才趁着押送郭槐出去的时候拐了个弯,顺便洗了把脸。”
“是吗?”展昭皱皱眉,不悦地道,“洗脸也不带着我。”
白玉堂上上下下打量了展昭几眼,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白玉堂继续笑而不语。
“喂!有什么好笑的?”展昭被白玉堂笑的有些来气。
包拯揉了揉额头,无奈地叹道:“他是笑你这一副黑脸花猫的模样。”
“黑脸花猫?”展昭不高兴地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又瞪了一眼白玉堂一脸愉悦的表情,忍不住再次埋怨起公孙策来。
“公孙大哥,你怎么挑了一个最麻烦的差事给我和小白去做?扮鬼虽然很好玩,可是这个妆实在是太难看了。”
公孙策本来就走在众人的最后,听见展昭问他,便抬起头轻轻一笑。
“我倒是想把呈堂主簿的差事交给你们,可是你们哪一个可以在双眼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在白纸上把正在发生的事写清楚?”
展昭一愣,嘴角撇了撇,叹道:“我不成。小白,你行吗?”
白玉堂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却又看了包拯一眼,“我猜,包大哥应该能做到。”
包拯一愣,“我?”
白玉堂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包拯呆呆的样子,公孙策忍不住笑道:“他或许可以,不过,他那一笔字,写出来怕是也没人看得懂。”
“哈哈哈!公孙大哥你说的对极了!”
展昭哈哈大笑,包拯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晨曦照在公孙策的脸上,让那笑容愈发温暖。看着公孙策的笑容,包拯忍不住驻足,双眼竟然又有些发呆。
“喂,包大哥,你这是看什么呢?”白玉堂见包拯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忍不住问道。
包拯傻笑了几声也不回答,白玉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轻轻一勾,“我说呢,原来又是看到了展姑娘。”
“姑娘?哪里有姑娘?”展昭只听到了只字片语,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白玉堂瞄了展昭一眼,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旭日东升,天高云淡,连一丝风也没有,今天一定是一个好天气。
第15章 。落幕(1)
那一日的皇宫,风云诡谲,天地变色;鬼魅横行,生死交关。然而当尘埃落定以后,一切却出奇的安静。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发出了惊动鸟兽的声音,却没有掀起巨大的水花。那晚之后;包拯等人终于可以安镇而眠;可是第二天睡醒以后;却没有听到宫中传出的任何消息。一天两天;一直等了五天,宫中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包拯和公孙策合计了一下;开始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按理说他们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帮赵祯找回了亲娘;又把这个案子顺利审清,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大功一件吧。就算没有封赏;也多少要有些褒奖之类的说法,就这么晾着他们,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当然,公孙策用他在官场经营了几年的经验来分析,得到的结论并不像包拯那样乐观。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这个案子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无论这场官司是赢是输,包拯和他公孙策本人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宫里的这种安静或许就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前兆也说不定。
不过不管等在前方的是不是厄运,包拯都只能硬着头皮承受下来。因为这件案子的主审就是他,跑了谁也不能跑了他。展昭和白玉堂这几天就发现,万通镖局门口总有些打扮好像大内侍卫一样的人在外围溜达。这些人很可能就是用来监视包拯这一行人的,皇上那边早就打定了不让包拯离开的主意。
其实包拯自己也不想走。那件事他既然敢做,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无论皇上现在是要论功行赏还是想杀了他灭口,他愿赌服输。可是他并不希望公孙策死,因此他跟公孙策提了好几次,打算让展昭和白玉堂带着公孙策离开。就算不离开京城,也暂时离开万通镖局,就当是避避风头,观望一下风声。
每次包拯这么提议的时候,公孙策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包拯。包拯要是问的急了,公孙策的脸上就会流露出不悦的神情,紧接着包拯就会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被公孙策压着练字。还别说,也许是因为有了公孙策的监督,包拯这几天时间在写字上倒是有了不小的长进,起码已经写的可以看了。
两位大哥既然都不怕,展昭和白玉堂这两个自负武功高强的小鬼就更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了。白玉堂的师父张别古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暂时没来抓白玉堂去练武功。展昭的大师兄夏煊此次进京也不是专程为了来看展昭,有很多江湖事需要处理,因此也没功夫整天陪着展昭。两个小的闲着没事,每天就在京城里到处闲逛。一边溜达一边留心着京城里的谣言是否平息了。
这一留心不要紧,竟然发现那些谣言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又愈演愈烈的势头。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而在这个故事中,包拯更是被描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传说这位青天大老爷脸似黑炭,脑门上还有一个白月牙,手中握有三件可以通天彻地的宝贝,能日审阳夜断阴,专管人间不平之事。百姓们把包青天当成了为他们申冤的希望,包拯审郭槐的故事现在已经成了汴梁城大街小巷中最红火的故事了。
当然,在这些故事中,人们关心的并不仅仅是包拯。天高皇帝远,在大多数老百姓看来,皇帝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词汇,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然而这一次,听过狸猫换太子这个故事的人,都对皇帝的身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惊讶于故事里这位天子死里逃生的幸运,也同样敬佩故事中帮助真命天子逃出生天的那几位义士。但是令人庆幸的是,之前包拯他们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引导,关于皇帝身世的猜测至今只停留在皇帝生母身上,没有人怀疑过皇帝可能不是先帝的儿子。
“难道襄阳王没有趁机借题发挥?”展昭看着白玉堂,心中有些疑惑。
白玉堂一撇嘴,冷笑道:“他会这么好心吗?”
“那为何他没有故意抹黑皇帝的身世呢?”
“我猜,也许是他看清了眼下的形势。”白玉堂沉吟了片刻,捻起磁碟里的五香花生米,扔进了嘴巴里。
“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