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还会出言,更多的人看了看自己心爱的战马,再想着首领的话,想着草原上还等待他们满载而归的妻子和儿女,再想着雁门那座坚固的城池。一旦汉人再退入一座城市中,便要再经历一场鲜卑人最不愿意接触的攻城战。
到时候缺乏粮食的他们,又能坚持到多久?在雁门的时候,汉人的主将就将周边所有县城的汉人迁徙到了城中,以至于劫掠所得根本不敷大军使用。难保,下一次,汉人还会使用这些卑劣的方法。
握紧手中的马刀,仰着太阳反射出道道寒光,所有鲜卑人,重新搭上马背,重新向出征之时的那样坚定。
只是眼睛中的那份决意,却多了几分疲惫……他们只能相信,相信鲜卑人的荣耀,相信鲜卑人的武勇,相信自己的弓箭,相信自己的马刀,还有……相信自己胯下,征战多年,一同放牧牛羊的伙伴!集合准备再一次追赶的时候。四万汉军却早已经饱食果腹,雁门率先出走三日,而后鲜卑人又受到拖延三日,五日的奔走,终究用了两天的时间让所有人勉强恢复了身体的疲惫。
就算如此,也远远比起那群奔走匆忙而缺少粮食的鲜卑人好上太多。
“鲜卑人见我军所留下的痕迹,必然马不停蹄,以其强大的机动性,不过短短两日,便可追上我军。但……就算追上,也必然疲惫不堪。而我军以逸待劳,站高处,以铁甲当前,要破之,不难!”郭嘉娓娓道,“而汾河河谷正是并北为数不多的险要之地,此地势高低起伏,可大减骑兵行动。此战,兄长自可无忧!”
卫宁站在高岗,看着麾下四万黑甲,连绵不断的小山丘上,旌旗招展,终于让心中微微浮起几丝感慨。奔走了这许多时日,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时刻?
虚弱的身体浮起几许气力,让他紧紧握掌成拳,仿佛下一刻将有无穷的力量挥舞出去,将胸中积淤的怨气,怒气,哀伤,麻木全部挥散。
“有劳你了!”卫宁缓缓回过头来,对着郭嘉点了点头。
继而,卫宁又将目光放到后面那个从雁门出走以来,一直阴郁着脸色的俊朗武将,不由的眼光有些暗淡。
“子龙可还在怪我……?”
“都督所令,云知逼不得已,只是十万百姓,丧落狼口,让云心实难安……”赵云眼睛闪烁,终究还是侧过头去,有些阴沉回道。
“是啊……我本意是戍卫边疆,使蛮夷不得度阴山,但谁知道最先伤害百姓的又会是我自己呢?呵呵……”卫宁苦笑三声,摇了摇头,看着赵云那寒星点点的钢枪,蓦然出声道,“赵云听令!”
赵云一愣,脸色变了几变,终究缓缓半跪握枪抱拳道,“末将在!”
“我与你麾下三千骑兵,届时我大军与贼蛮纠缠,使你为剑,为我斩贼敌首!”卫宁咳嗽了一声,这才沉声令道。
“末将尊令!”赵云得令,点了点头。卫宁将所有骑兵交给他统御,不但是一种信任,也又该算作一种补偿吧……
卫宁缓缓背过身来,半晌,又道,“我将与你……也当为我多杀几名蛮寇吧……”
赵云看着卫宁的背影,一缕萧条和落寞。心口终究闪过一丝酸楚,对于卫宁雁门所下军令动摇的投效之心,似乎又稍微天平了一些……
“谢都督……”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进退不得,如之奈何。
进则必须要面对汉人高大的城池,而如今粮草用度不堪,能维持半个月便已经是所有鲜卑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剩下的了。而步度根,昔日十万大军出马邑破雁门,战到此时此刻,汾河之伏,贺兰斥麾下三万骑兵无一生还,只余下五万人而已。
大草原上,没有多少尔虞我诈,成王败寇,唯有手中实力而已。更多的奴隶,更多的牛羊,更多的战士。这便是纵横草原上,唯一需要的条件。
而很可惜,与汉人的战争,早让步度根与手下各个依附于他的部落族长心寒不已。所有人,早便有了离去的心思,而现在收到汉军入侵的消息,更是归心似箭。
鲜卑人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发达的社会构架上去,身为王者也不过是凭借威信将其余部落收拢在麾下,驱使他们为了更多的利益而战斗。
可此时此刻,步度根本身的势力范围都有了急速的衰弱,又如何还能压制住其余人呢?除去了其余部落的兵将,步度根手中真正的嫡系,也不过只有两万黄金部落的战士而已。
人心思动,惶恐不安,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远在北方草原上的族人之中,汉人虽不过几万人马,但草原如此之广,没有一个有威信的人团结四散分布的族群有效的抵挡,这股灾难,简直是毁灭般的打击。
而高柳北弹汉山如今已经暴露在了汉军的马蹄之下,情势岌岌可危。
该死的匈奴人,昔日草原上的雄鹰,现在却成了汉人的爪牙!所有人都用最恶毒的诅咒,怒骂着那些帮助汉军守城,帮助汉军纵横草原的匈奴人,甚至不少人暗自发誓,倘若能够回到自己的族群。挨过今年地大雪,必定要联合所有鲜卑人,给河套那些苟延残喘的匈奴人最严厉的教训。
可怜河套那些匈奴人如今还在眉飞色舞的观望着鲜卑人和汉人之间的战争,甚至调兵遣将意图跟着鲜卑人的脚步分上一杯羹,却不知道因为他们驱逐的那个匈奴王子,一个不小心的约定,便将整个匈奴族成了现在这些鲜卑人族长们除之而后快敌人。
进,无疑是一条艰险之路,不提汉人那让所有鲜卑人都提不起半点兴趣的高大城墙,就是如今所有族人都开始了士气的低迷。粮草地匮乏更加速了战斗力的下降。
就算能够突破晋阳,巨大的死伤,也再没有能够南下继续劫掠的可能。
步度根何曾想过,如今汉人地土地。各方军阀混战,而他秘密的盟友,那个最大的军阀董卓,如今竟还在河东与人纠缠。他也更没想到。往日里虽然悍勇但各自为战的汉人边军,如今却有了一个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汉人最为诡异的阵法。谋略。配合,在得到了某个中心人物的带领下,凝聚力促使他们地战斗力竟是几何地倍增。
一连三日,步度根的王帐,都严密封锁着所有消息,等三日后,各个部落的族长终于收到了他的召集。
退兵。
这是步度根苦涩的决定。
但是如何个退法。这就有待商榷了。
现在的步度根元气大伤。自家的老巢都暴露在了汉军骑兵地眼皮地下。手上两万黄金部落地勇士固然强悍,但也不足以让其余族长再心甘情愿的屈服了。昔日鲜卑人共同地利益。被卫宁,郭嘉敲打得支离破碎,草原上强者为尊的固有概念,使得这些族长再也不愿成为步度根野心的踏脚石了。
步度根从各个族长的眼中自然也看出了那游离不定的眼神,心中固然有万般怒火,但终究只能是无力的屈服。
就在他闭门不见任何人的时候,其中部分部落的族长已经形成了一个短暂却又紧密的联盟。
步度根,心中浮起一丝冷笑,他当然明白,这些其余部落的鲜卑族长必然是不愿意充当最后断路的牺牲品了。他甚至知道,就是王帐中的某些家伙,已经开始密谋,投靠东鲜卑的那些叛逆反过来咬他一口,其中,最为踊跃的,自然便是那个投靠过来的乌桓王,丘力居了!
以他为首的其余心有反意的鲜卑族长叫嚣着分兵劫掠汉人的城镇,不能空手而回,其中若有若无的提点,这一次,不是为了你步度根的号召,所有人不会伤亡得这么惨烈,那么你手下的黄金部落的勇士,便应该是所有人退军最好的断后屏障!
步度根心中冷笑连连,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竟然是一口允诺了下来。这却又让丘力居等人不由的语气一滞,转咕噜的眼神中便是踌躇步度根到底有什么样的诡计。
但考虑了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虽然还异常小心,却只当步度根自知未来路途坎坷,是决意慷慨赴死了!
他哪知道,汉人对待敌我,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又怎么知道一个雄心勃勃要光复昔日檀石槐的丰功伟绩的野心家,他的政治觉悟?
今天的敌人,或许就会成为明天的朋友。
这句话,在百年,千年,便是汉人统治者最为清楚的东西。
让步度根下定决心的,自然是那三日闭门会见的一个客人。
那是汉人的使者,但却有着普通汉人远远比之不如的气度和才智。他,就是郭嘉。
郭嘉早已经料定,步度根早无战意,何况后门遭殃,必定更是归心似箭。即便卫宁前般不允,他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家兄长,亲自走上了这一遭。
为的便是安他步度根的心。
让乌桓族换取包括他步度根在内的所有鲜卑人全身而退入草原,而深入草原上的那支汉军骑兵也退出大青山以北。
这是一场交换,用外族的性命来换取自家的安定,步度根有什么不愿意呢?甚至,将这场交换之中,步度根还将其余那些暗中开始反对他的族长一并勾入了汉军功勋之中。
如同他鲜卑人一般,汉军同样死伤惨重,这场战争,同样也让汉人再难以负荷下去。这步度根很清楚,再加上,这个似乎在汉军中身份不低的家伙在,那么汉人的协议至少有了五分的真实。
步度根一直都是一个贪婪赌徒,从与董卓结盟,到倾尽全力攻打汉地,一路虽然都是参输,甚至到了现在都有举全军攻打晋阳一搏的念头,终于因为自己暗中投放在其余族长身边的探子让他一腔赌魂烟消云散。
老家都没了,而部下思反,这是必输之局,所以郭嘉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另外一场赌局。堵的是汉人也难以在持久战斗下去了,堵的也是汉人不愿将最后的边军同归于尽!
而他擅自加上的筹码,却是一张假票,一张拿着烫手的东西。
郭嘉只提乌桓族,事实上,等的便是步度根亲自说出口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至少穿上的那身胡服也不见得碍手碍脚了。
汉军已经无法在正面作战中打败鲜卑人了,甚至郭嘉口中那一万晋阳骑兵都不过是虚口,倘若鲜卑人真的要退,再困乏的骑兵,也不是步兵的两条大腿可以轻易赶上的。
但是三万疲惫之师,吃不下他步度根的两万黄金勇士,要吃下同样疲惫的三万各怀心思的骑兵,也不是不可能,关键,就在于这个看似狡猾,实际憨憨可爱的步度根了。
何况……汉军真的没有盟友了么?
其余的鲜卑族长自然是不知道郭嘉的存在,不知道这个暂时担当人质和信使的中间人。只是怨怒与心松同在,期待返回草原上的日子。
是的,回到草原上,步度根这个昔日的末代大汗也走到了尽头。
晋阳城中,卫宁担忧的看着城外,又回头看着城中紧急调遣匆匆的汉军,不由得叹了口气。
能走到这一步,殊为不易,流干了一半大汉边军的血液,同样也让十万鲜卑人丢下了尸体。但至少鲜卑人最少十年没有南侵的可能,足够他缓过气来先解决自己的事情。
手中三万汉军,这一次追击,又到底能回来多少人呢?
“你家族长已经准备好了吧?”卫宁缓缓回过头来,赫然,便是一个彪悍的胡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北方的男儿总是离不开的豪爽与彪悍为伍,即便在最为艰苦土地上锻炼出来的草原之民,却也依然比起并北军民强壮不了许多。
同一块千年争斗战乱不曾绝过的土地,同样孕育了一支不肯低头的汉民。
当苍凉的号角第一次穿破云霄,宿命的敌人终于缓缓赤红了瞳孔。刀,剑,戟,盾,弓,枪,依稀可听到那锵然刺痛耳膜的兵刃交击。
两万汉军列开一片黑压压的方阵,高举的盾牌顽强的抵抗着那漫天密布的箭雨,养精蓄锐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气力的优势,同样,看着那一群驱策着马儿,挥洒着弓箭来回奔跑抛射的鲜卑人,早没有他们记忆中的矫捷,更多印刻在他们身上的却是疲惫。所以,汉人大军的士气,丝毫不落威武,反倒更加战意彪炳。那赤红的眼中,又有多少包含着他们不曾忘记的仇恨。
哀兵必胜虽不可尽言,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来说,显然,带来的战斗力却是倍数的增长。
祖祖辈辈用鲜血换来的经验,使得两万方阵大军踏着沉稳的步伐,冒着箭雨,忍受着马蹄震动的轰鸣,缓缓向着鲜卑人的马军进迫。长戟,长枪,透过厚盾组成一道狰狞的森冷长墙。
即便每踏出一步终究有上百人插满了箭雨倒在地下,那殷红滚烫的鲜血洒满前进的道路,却更加让剩余的袍泽坚定了脚步。
骑兵对于步兵来说,尤其是草原上的游骑兵,最理想的战术自然便是利用快速的移动力,凭借自幼苦练的骑射之术游走抛射,慢慢将步兵蚕食消化,打击对方的士气,最后集中冲锋摧毁他们的阵势。
但两万汉军显然不放在贺兰斥地眼中,对于自己族民马刀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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