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鱼池边,正对月独酌。只是她才看了一眼这情景,竟觉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眼前梨花似雪,扑簌簌随风飘落,天上弯月如勾,在人间洒做一片金辉。鱼池里的鱼儿摇头摆尾,拍出了一*金色的水纹,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就连郭嘉那身并不华丽的青袍落着的无数花瓣,每一瓣也都仿佛绽着一圈圈金光。
他手里拎着酒壶,倚着背后的梨花树,稍斜着头,似乎盯着天上的月亮,又似乎在俯视池塘里的鱼儿,少见的没了平日一贯挂在嘴边的笑意,神情淡漠得竟叫人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若非孟小满看到郭嘉还不时提着酒壶往自己的嘴里灌着酒,还喉头微动将壶里酒浆送进肚子,她几乎以为眼前看到的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素爱与人郭嘉,而是一幅本不该属于这世上的画。
许是孟小满站的久了些,郭嘉终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脸上又带上了笑:“主公来此,可是替文若来的?”
“听文若说,你……”
孟小满话未说完,郭嘉就笑着摆了摆手,“惭愧,惭愧,在主公面前怎好露出弱态。身为谋士,嘉既为主公保命,自己的性命自然心中有数。”
他把手里酒壶整个儿一倒,所剩无几的酒浆全倒在了梨花树根底下。“这是最后一壶,今晚再不喝了。”
孟小满只觉郭嘉今日似有些不同以往,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二人一路沉默,往前厅走去。谁知最后转是郭嘉先开了口:“主公近日有事常叫大公子处理,似有历练之意?”
“昂儿是个好孩子,夫人将他教导得好。”孟小满说完这话,不禁微微一笑。她自己其实也没比曹昂大上多少,这话说的可是有点古怪了。
“嘉那日见主公带了大公子前来府衙旁听议事,始知主公气度真非常人可比。”郭嘉似乎颇为感叹,“若寻常人,就是有一个铜板也想着要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人呢!”
“今日为伯达操办婚事,众将同乐。”孟小满被这话中暗示闹得顿时一僵,但今日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她就唯恐这次自己又胡思乱想会错了意,勉强笑着指着堂中热闹玩笑道:“不知奉孝可也想成家立业?或者也可娶个曹家姑娘,也好叫吾多收一次礼金。”
“我?”郭嘉亦微微一笑,愈近正厅,灯火愈明,一发衬出他白皙脸上因醉酒而双颊绯红:“昔日霍去病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主公的大业未成,嘉又何谈婚姻大事?更何况,众将之中未成家之人又何止嘉一人,主公……”
他偏过头来看了孟小满一眼,而后望向坐在武将之中面带笑意与众人举杯共饮的赵云,低声咏道:“芳华易逝,宜将珍重。”
孟小满一怔,顺着郭嘉的视线看向赵云,酒意就把心底压抑许久的那股愁思翻将上来。
自赵云来投,除了第一日重聚时孟小满稍有失态,余下时候无不强加克制,好叫众人看来,自家主公也并未对赵云如何另眼相待。除了公事,孟小满并不与赵云多话。实际上,她也不欲同赵云再多亲近,若亲近得多了,难保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不露丝毫破绽。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自己身份泄露,典韦、郭嘉,乃至卞纤儿都要被牵连,曹操一生的事业也将付之东流。想到此节,孟小满的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抛下郭嘉,若无其事的回到厅中又与贺客们应酬去了。郭嘉望着孟小满的背影,眼神复杂的长叹一声,也去寻荀彧去了。
这场婚宴直闹到月上中天,贺客、亲朋们才各自告辞离去,曹、任两家也才算是重又恢复了平常的宁静。
孟小满今晚喝了酒,又因为郭嘉说的那些话,不免勾起了心中愁思,心情低沉。原本自卞纤儿得知真相之后,孟小满大多住在她的院子里好避开丁佩。可今日孟小满却无心和卞纤儿相处,就独自往书房去了。
她摘下面具,独自揽镜而视,只觉得镜中之人竟是如此陌生。昔日郭嘉见过的那张年幼的脸庞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优渥而渐渐丰润起来,线条也有了女子特有的妩媚,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今日的新嫁娘曹氏那般女儿家的轻盈柔软,更别说与卞纤儿那样的美人相比了。如此女人,可还有芳华可言?
……算了,多想无益!孟小满怅然一叹,将镜子丢到一边,也把繁杂的思绪随之抛开,重新戴好面具,正想更衣歇息,就听典韦脚步声音匆匆忙忙不似以往,连忙把衣襟一拢,趿着鞋走到外间,“响昭,出了什么事情?”
“主、主公,大事不妙了!曹、曹老爷子,给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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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卅三章 乐极生悲
陶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
本来,陶谦派陈登去徐州,又是送礼,又是道贺,若单是为了交好曹操,其实做得也尽够了。可陈登才走不久,陶谦就听说原来曹操之父曹嵩之前一直携家小避居徐州琅琊,如今正准备打点行囊前往兖州与曹操团聚,想到徐州境内路上不甚太平,当即决定再派手下领兵护送以策万全。陶谦哪知道,这一送,反倒给自己送出了一场祸来。
曹嵩见徐州兵将特意前来护送,心里本来还很是得意。虽说曹操之母死后,父子俩就不如过去亲近,但曹嵩也知道是因儿子如今威风,他才得了如此优待,益发恨不得一眨眼就赶到昌邑,享享当老太爷的福。可因曹家巨富,家中财物细软甚多,老老小小连同家丁仆妇又足有一百多人,实在走不快。
曹嵩说自己是上了年纪不能赶路,其实也是他爱财的天性使然,一眼离开自己的宝贝都觉得放不下心来,否则若是轻装简行先行赶路,也就避开了这一场杀身之祸。
这负责护送曹家的徐州军,领头的唤作张辏В臼且换锘平碛嗟常逵诠俑屏樗沉颂涨睦锶匆恢痹粜圆桓摹H缃窦茚匀绱吮Ρ葱欣睿椭瞪铣思页O溉恚囟ɑ褂行矶嘀登铮匀簧鎏澳睢Q劭疵魈焯┥娇ぬ赜烤鸵袄从硬茚栽傥藁嵯率郑抨'当夜把心一横,趁夜劫了曹嵩家产,杀了曹嵩一家之后逃遁无踪。
第二天,应劭带人前来,看见如此惨状,吓得魂飞魄散。他对曹操本就是慑于威势,并无忠诚,又与陶谦交好,故听说陶谦派人护送,便将此事不甚放在心上。哪知一时懈怠,就惹出这样的大祸,应劭哪还敢回去面见曹操,只差人分别给曹操、陶谦送了信,而后便弃官而逃,带上一家老小奔冀州投袁绍去了
应劭派人送来的消息传到徐州,陶谦方知张辏г粜圆桓模坏纳澳罱倭瞬疲菇茚缘热松绷烁鲆桓啥弧
“天杀的张辏В 碧涨萌矸⒍叮偷卣酒鹕砝矗补瞬坏迷诖笸ス阒谥碌奶迕妫滩蛔〈沸囟僮悖柑熘傅氐钠瓶诖舐睿骸霸醺一煺巳绱耍∥羧瘴岜拘拇龋樟舸俗樱灸饬钇浞畔峦赖叮墓蛏疲糇犹澳畈桓模堑菸矣诓灰逯常倚熘萑抢刺齑蟮幕龌迹
陶谦本来就年事已高,跳脚大骂了一阵,又咳又喘,又惊又怒,急火攻心之下几乎摔倒在地。
下首曹豹、糜竺、许耽、章诳等人慌得一拥而上,扶住陶谦,连连劝道:“主公息怒!”
“唉!”陶谦在众人搀扶下哆哆嗦嗦重新坐好,扶案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主公何须如此惊慌!那张辏ё约鹤鱿禄鍪拢胛业扰匀擞泻蜗喔桑 辈鼙淙灰残詹埽珊筒懿僖患胰疵挥泄叵担沂谰有熘荩氩懿偈峭詹煌凇F绞闭饧一镌谛睦镂闯⒚挥泄勰讲芗也剖频哪钔罚焐先匆幌蚨圆懿僮畈灰晕唬沧畈辉蕹商涨绱颂趾貌懿佟I洗翁涨蚣瞬芫袄淳屯捅怀觯鼙芫醯貌惶遭庾约壕难盗返男熘菥换嵫飞诓懿禀庀碌哪侨呵嘀莼平泶粘傻奈诤现冢床辉嗔壳宄约何谋臼掠屑附锛噶街亍
许耽、章诳虽未说话,但神色也是颇为不以为然。
陶谦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曹豹等人一眼:“张辏耸俏狩庀轮崾度瞬幻鳎梅侨耍灾寥绱耍蹩赏芽上担亢慰鏊衷谟植恢伲缃窬退涤胛椅薰兀煜潞稳四苄牛咳缃裾饪稍跎呛茫∧遣苊系滤湓蛎淮恚傻背踉谒嵩婢驮敝谕绰钪詈睿芍彩歉鲂郧楸┝抑耍缃裾抨'杀死了他的父亲族人,若是被曹操得知,他怎肯善罢甘休?届时必引兵前来为父报仇,吾徐州岂非大难临头了!”
曹豹乃是陶谦心腹,被陶谦这么一瞪,虽然心里不服气,一时间却也呐呐不敢言语了。连这层关节他都想不周到,如今这情势,他也确实是说不出什么好主意来,还不如闭上嘴免得丢人。
陶谦见众人模样,心里怨气更重。徐州富庶自古有之,麾下精壮兵士也为数不少,偏偏竟无得用的大将,否则何须之前对各方忍气吞声蓄意交好,如今遇事又无应对之法?且恨此事因讨好曹操而起,又难向公孙瓒、袁术求助,否则岂非落得个两面不是人了?
“竺以为,此事当公诸天下,叫天下之人皆明主公与此事无干。若曹公明理,自该与主公通力缉拿张辏В谎┏鹪埂!蔽ㄓ忻芋没顾闱逍眩溃骸扒椅崽膨4ǔ率铣鲁の谋芫有熘荻嗳眨鞴尾晃始朴胨俊
陶谦听了猛醒:“吾倒忘了此人!”
这陈长文名叫陈群,年纪和荀彧、郭嘉相差不多,且一样都是豫州颍川人,家世也是非同小可。陈家在颍川素与荀家并立,陈群之父陈纪也是当世名士,昔日被董卓强征入朝为官,如今在西京朝廷任尚书令,只陈群一人避居徐州。
因陈家声望,陶谦对前来徐州避难的陈群相待甚厚,但陈群却看出陶谦年迈,又非能成大事之人,故不曾出仕陶谦。但感激陶谦一直照顾,如今听说此事,当即赶来帮陶谦解忧,暗忖如此方可将陶谦日常厚待回报一二。
“首先,须得先派人前去收敛尸首,操持好曹太公及家眷一干人等的后事。”陈群说着,语气中不免带上一丝鄙夷,“那应劭只顾着逃命,此事恐怕安排的不甚周全。若是曹家日后追究起此事,陶公也不好回话。”
陶谦连连点头赞许:“还是长文心思周密,吾慌乱间险些忘了如此大事!”遂即刻安排人为曹嵩等人准备丧事。
“另,群与荀彧荀文若、孔融孔北海都有些交情。文若在曹公帐下听用,或可劝说一二,而孔北海乃孔圣人之后,才学品德俱当世少有之人,吾可修书一封,请孔北海居中调停此事,陶公觉可行否?”陈群又道。
听陈群提起孔融,陶谦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孔融虽是孔子后裔,学识亦是天下奇才,但陶谦却知此人不过文士,以他看来,实非救难之人。
只是听陈群如此说,眼下又无其他良策,陶谦脸上便不得不露出大喜过望的模样,“如此更好,那就有劳长文了。”
孔融接了陈群、陶谦书信,知道事情紧急,先写了书信命人直接送到兖州劝和,自己则率兵赶往徐州。虽说兖州大军至今未动,可陶谦听说孔融此番是带兵前来,仍觉心下安稳不少。
孔融乃是孔子后裔,故一向极为守礼,见了陶谦,先欲行礼。可陶谦这些日子整日忧虑焦急,如今见了孔融,就如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也不等他见完礼,就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哎呀,孔北海真乃急危救难之义士,今日至此,谦感激不尽!”
“融不敢当。”孔融措手不及,被陶谦这般热情搞得手忙脚乱,连忙辞谢不止。
陶谦正想拉着孔融入座说话,突见孔融身后站立三人。居中一个,相貌英伟,双臂修长,生就一双大耳;左边一个面如重枣,眼似卧蚕;右边一个豹头环眼,虬髯粗眉。当真是:观表象只知其貌特异,细看之却道英雄之相。
陶谦看得一叹,不由问道:“孔北海,这几位壮士相貌不凡,想非常人,不知可有幸得悉尊名?”
孔融见陶谦突然盯着自己身后转了话题,这才猛醒,拍拍自己额头愧道:“竟是融疏忽了,忘了先为陶公引见——此乃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刘备刘玄德。玄德身侧,是其结义兄弟,亦俱是武艺非凡的勇猛之士。日前曾助融一臂之力,今闻徐州有难,亦愿引兵前来相助。”
原来孔融在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