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面疙瘩的嘴唇在动。“圣母啊,chefreddo(我好冷)!”
帕齐狠了狠心,把面疙瘩没有了力气的手从伤口处拿开,抓住,好像在安慰他,其实是让他把血流光。在他肯定面疙瘩已经死去之后,便让他靠在门上,头枕着手臂,好像睡着了。然后他混进了移动着的人群里。
到了广场,帕齐瞪眼望着空落落的停车场,雨刚开始淋在莱克特博士的美洲豹开走后的干鹅卵石路上。
莱克特搏士,帕齐已不把他看做费尔博士了。他就是汉尼拔·莱克特博士。
帕齐的雨衣口袋里可能已有了给梅森的足够证据。而对帕齐自己已足够的证据从他的雨衣上滴到了鞋上。
第二十九章
里纳尔多·帕齐的阿尔法车呜呜地开到码头时,热那亚天空的启明星已因东方的电闪而暗淡下来。寒风吹皱了海港里的水。码头外停泊处的一艘货轮上有人在电焊,橘红色的火花雨点般洒到黑沉沉的水里。
罗穆拉留在车里避风,婴儿放在膝头上。埃斯梅拉达两腿侧放,挤在berlita(小汽车)的后座上。她自从拒绝碰撒旦之后一直没说过话。
他们就着浓浓的黑咖啡吃着pasticcini(糕饼)。
里纳尔多·帕齐去了轮船公司办公室,再出来时太阳已升了老高,映照在锈迹斑驳的货船AstraPhilogenes(女性祟拜之星)上。那船船体发着橘红色的光,正在码头边上货,快完工了。他向车里的两个女人招了招手。
AstraPhilogenes载重27000吨,在希腊登记。在它去里约热内卢的路上可以合法运载12个人,无须有船医。帕齐在那儿向罗穆拉解释说她们要搭这船到澳大利亚的悉尼。这事由船上的事务长负责。票钱已经全部付清,绝对无法退款。在意大利,澳大利亚被看做是诱人的地方,好找工作,还有很大的一个吉卜赛群体。
帕齐答应给罗穆拉200万里拉,按时价折合约计1250美元,他把装着钱的一个厚厚的信封给了她。
两个吉卜赛人的行李很少,一个小提包和罗穆拉的假臂(装在圆号匣子里)。
下个月的大部分时间吉卜赛人都要在海上度过,与世隔绝。
帕齐第10次告诉罗穆拉说面疙瘩会去的,但不是今天。面疙瘩会把给她们的信……留在悉尼邮政总局。“我对他说话算话,跟我对你们一样。”他们一起站在跳板头上,旭日把他们长长的影子投向海港粗糙的地面上时,他对她俩说。
罗穆拉和孩子已经在顺着跳板向船上走,要分手了,那年长的女人说话了,在帕齐的经历里那是第二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她用黑得像卡拉玛塔橄榄一样的眼睛盯住他的脸。“你把面疙瘩给了撒旦,”她平静地说,“面疙瘩死了。”埃斯梅拉达僵硬地弯下身子,像弯向砧板上的小鸡一样,准确地把一口痰吐到了帕齐的影子上,然后匆匆跟在罗穆拉和婴儿身后上了跳板。
第三十章
DHL快递盒做工精良,指纹专家在梅森房里起坐区温热的灯光下的桌子边用电动螺丝刀小心冀冀地旋开螺丝。
宽大的银手镯嵌在丝绒珠宝架上,立在盒子里,因此手镯外表面没有接触任何东西。
“拿到这儿来。”梅森说。
指纹若是送到巴尔的摩警局的鉴定处去提取自然要容易得多,那儿的技术人员在白天工作。但是梅森因为私下付了巨额现金,便坚持鉴定要在他的面前进行。“倒不如说在他那只独眼面前进行。”专家不高兴地想道,同时把手镯连同珠宝架放到男护理员手中的一个瓷盘里。
护理员把盘子送到梅森的护目镜前——不能放在梅森胸前那卷头发上,因为有呼吸器在不断送气,使他的胸部起伏不停。
巨大的手钧上凝着血,干血一片片地从手钧上落到了瓷盘里。梅森用戴着护目镜的眼睛看了看它。他脸上没有肉,也就没有表情,但是眼睛却亮了。
“撒指纹粉。”他说。
专家有一份莱克特博士指纹卡正面的复印件。背后的第六个指纹和鉴定没有复印。
他收拾干净凝结的血片。他喜欢使用的龙血指纹粉跟手钧上血的颜色太相近,他只好采用了黑色,仔细地撤着粉。
“找到指纹了。”他说着停止了工作,擦了擦在起坐区温暖灯光下的脑袋。光线适宜于拍照,他在提取指纹做显微镜鉴定前,先拍下了指纹提取的现场情景。“左手中指和拇指都是16点重合——在法庭上站得住。”他终于说道,“没有问题,两者都是一个人的。”
梅森对法庭不感兴趣。他那苍白的手已经在被窝上爬行,摸索着电话。
第三十一章
撒丁岛中部的真纳尔真图山深处的山间牧场。阳光灿烂的早晨。
六个人,四个撒丁岛人和两个罗马人在一个通风的棚子下工作着。棚子是用从附近森林砍伐来的木料搭建的。山区广阔寂寥,他们弄出的一点点声音都似乎被扩大了。
棚子底下,从树皮还在脱落的横梁上挂下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嵌在镀金的洛可可式①的镜框里,挂在一个结实的牲畜栏上面。畜栏有两道门,一道直通牧场,一道是荷兰式的,上下两截,可以分别打开。荷兰式门下的那部分地面用水泥铺成,而畜栏的其他部分却铺满干草,像是刽子手的行刑台。
①18世纪初起源于法国、18世纪后半期盛行于欧洲的一种建筑装饰艺术风格,其特点为精巧、繁琐、华丽。
那框上刻有美丽儿童的镜子可以翘起来,俯欧畜栏全局,有如烹饪学校的镜子可以让学生望见炉子的俯视情景。
摄影师奥雷斯特·皮尼跟梅森在撒丁岛的头目卡洛从来就意见不合。卡洛是个职业人口贩子。
卡洛·德奥格拉西亚斯是个脸色红润的壮实汉子,戴一顶阿尔卑斯帽,帽带上插一根野猪鬃毛。他有个习惯,外衣口袋里总放一对公鹿牙,常拿出来咬上面的软骨。
卡洛是撒丁岛古老的拐卖人口业的头子,也是职业的复仇杀手。
有钱的意大利人会告诉你,要是被人绑票勒索赎金,最好是落在撒丁岛人手里。他们至少是职业性的,不会因为慌乱或是偶然的原因杀掉你,你的家人给了钱你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回家,不会遭到强奸或下了部件。你要是不给钱,你的家人也可以指望收到邮寄回来的你的一块块尸体。
卡洛对梅森的那种繁琐安排也不满意。他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20年前他在托斯卡纳还真拿人喂过猪。那是个退休的纳粹分子,冒牌伯爵,强奸过托斯卡纳农村的男女儿童。卡洛受雇干了这事。那人住在距离帕西尼亚诺寺院不到3英里处,卡洛从他的花园里把他抓了来,带到科尔蒂山下的一个农场,给五头大型家猪吃。那纳粹分子双脚在猪栏里,想挣脱绳索,哀求着,满身大汗。虽然他三天没有给猪东西吃,猪群还是胆小,不敢咬那人扭动的脚趾。最后,卡洛只好忍住违背合同文字所引起的良心折磨,先给纳粹喂了些猪最喜欢吃的绿叶菜,然后割断了纳粹分子的喉咙,款待了猪群。
卡洛天性快活,精力旺盛,但是制片人的存在却叫他难受——那镜子是他按照梅森·韦尔热的命令从他在卡利亚里的一家妓院拿来的,不过是为了款待奥雷斯特·皮尼这位色情片制片人。
那镜子是送给奥雷斯特的礼物。那人拍色情片时喜欢用镜子。他在毛里塔尼亚拍的那部唯一的正派电影(也是蹩脚电影)里也用了镜子。印在汽车反光镜上的警告给了他灵感,他开始用凸透镜镜头使某些对象比不用镜子时显得大了许多。
按照梅森的指示,奥雷斯特必须用两套音响效果良好的摄影器材一次拍摄成功。除了其他东西之外,梅森还要求连续不断的面部特写镜头。
奥雷斯特在卡洛眼里似乎在不停地哆嚷。
“你可以就站在那儿像女人一样对我唧唧喳喳,要不然就看着我干,不懂的再问。”卡洛告诉他。
“我要拍下你的活动。”
“Vabene(那好),你就摆好你那臭玩意,咱们动手。”
奥雷斯特安排摄像机时,卡洛和三个不出声的撒丁岛人也在做准备。
喜欢钱的奥雷斯特总是为钱所能买到的东西感到惊讶。
卡洛的弟弟马泰奥在棚子边的一个支架桌上打开了一卷旧衣服,从里面选了一件衬衫和一条裤子。这时另外一对撒丁岛兄弟皮耶罗·法尔乔内和托马索·法尔乔内推了一张救护车用轮床进了棚子,又小心地推过了草地。轮床肮脏破烂。
马泰奥已经准备好了几桶绞肉、几只带毛的死鸡、一些已经在吸引苍蝇的坏水果和一捅牛肚及牛肠。
马泰奥把一条破旧的咔叽裤子放在担架上,开始往里面塞鸡、肉和水果,然后又拿出一双棉手套,用绞肉和橡实塞满——每根指头都仔细塞满,放在裤脚下面,又选了一件衬衫跟这些东西配套,摆在担架上,用牛肚和牛肠塞满,再用面包完善轮廓,扣上衬衣扣子,把前后摆细心地塞进裤子,袖子上再接两只塞满的手套。脑袋是用西瓜做的,上面套着假发,在当做脸的地方装满绞肉,加上两个煮熟的鸡蛋做眼睛。做完之后的成果看去像个胖乎乎的人体模特儿,放在轮床上比跳楼自杀的人的样子还好一点。最后的加工是,马泰奥喷了一些极贵重的剃须香水在西瓜前面和袖子下的手套上。
奥雷斯特瘦长的助手正靠在栅栏上,把摄影活动架上的麦克风伸到猪栏里,计算它能够伸进去多远。卡洛用下巴指了指他说:
“告诉你那宝贝娃娃,他要是栽进了猪栏,我可不会进去救他。”
一切终于就绪。皮耶罗和托马索把轮床降到最低的位置,把那东西的双脚交叉推到猪圈门口。
卡洛从屋里带来了一个磁带录音机和一个单独的扩音器。他有很多磁带,有些是他自己在割掉被他绑架的人的耳朵时录的,用来寄给其家人。卡洛总在猪吃东西时放给它们听。有了真正的对象提供的叫喊声,他就不再用磁带了。
棚子下的柱子上挂了两个室外大喇叭。阳光明亮地照在抬人的绿草坡上,绿草坡一直伸向森林。包围了绿草坡的结实栅栏也一直延伸到树林里。正午时分万颓俱寂,奥雷斯特可以听见一只木蜂在棚子顶下嗡嗡地飞。
“准备好了吗?”卡洛说。
奥雷斯特亲自打开固定好的摄像机。“Giriamo(拍吧)。”他对摄影师说。
“Pronti(准备)!”回答传来。
“Motore(马达)!”摄像机转动起来。
“Partito(开机)!”声音随着胶卷转动。
“Azione(拍摄)!”奥雷斯特戳了一下卡洛。
撒丁岛人一摁录音机按钮,一声掺烈的尖叫发出,抽泣着,乞求着。摄像师被那声音吓得一抖,然后镇定下来。那尖叫令人毛骨抹然,但对从树林里冲出来的那些面孔却是一支恰当的序曲。它们正被那宣布进餐的尖叫召唤出来。
第三十二章
一天之内从日内瓦往返,去看看钱。
去米兰的定期短途班机是一架呼啸着的高空喷气机,一大早就升入佛罗伦萨的高空,飞过了葡萄园。葡萄的行距很宽,像开发者粗糙的托斯卡纳模型。景物的颜色有问题——有钱外国佬的别墅边的游泳池里。水蓝得不正常。对从窗户望出去的帕齐说来,游泳池是英国老头眼睛那浑浊的蓝色,跟周围深绿色的柏树和银色的橄榄树色调相左。
里纳尔多·帕齐的精神也随着飞机翱翔起来。他心里明白他在现有的工作岗位上是无法熬到领老年退休金的,因为那得听从警局上级的任意安排。
他曾经非常害怕莱克特博士在弄死面疙瘩之后会消失。他在圣十字教堂再次发现莱克特的工作灯光时颇有得救之感;那博士还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吉卜赛人之死在平静的警局没有泛起什么波澜;大家都相信这事跟吸毒有关。幸好他身边有扔掉的注射针头,这在佛罗伦萨已是司空见惯,那儿的针头可以无偿供应。
帕齐坚持要去看看钱。
视觉见长的里纳尔多·帕齐完全记得种种景象: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生殖器勃起,第一次看见自己流血,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裸体,第一次看见揍他的拳头的模糊影子。他还记得偶然走进锡耶纳一个教堂的小礼拜堂里,意外地看见了锡耶纳的圣凯瑟琳那个成了木乃伊的头放在圣物箱里,头上那洁白无理的修女头巾像个礼拜堂。看见那300万美元时的印象跟上述的东西给他的印象一样。
300扎捆好的、号码无序的百元美钞。
在日内瓦瑞士信贷银行一间小礼拜堂般严肃的小屋里,梅森·韦尔热的律师让他见到了钱,是用车从保险库推来的。四个上了锁的厚箱子,有青铜的号牌。瑞士信贷银行还提供了一台数钞机、一个天平和一个操作机器的职员。帕齐把那职员打发走。他用两只手摸了摸钱。
里纳尔多·帕齐是名非常能干的侦探。他追踪抓捕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