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的示意,笞刑刑具已经摆在前面。因此,托马斯才慢慢吞吞地回答:
“他是我的儿子。”
“您的儿子?怪哉!您在阿亚尔人面前不是说,他是您的朋友吗?”
“难道儿子不是朋友?难道野人们什么都要知道?”
“哼!您怎么称呼您的儿子,这当然取决于您。但是,他突然走了。他藏到哪儿去了?”
“您不要装蒜!您已经知道,他死了。”
“您的儿子怎么产生那种不幸的轻生的想法?”
“他厌倦生活。”
“为了这次自杀,您的儿子从美国来到突尼斯?使您能够为他送终?我看,他对您有着极其深厚的温柔的爱。”
“别嘲笑!我能够对这种心情不好的人产生这种愚蠢的想法负责吗?”
“看来,您对此并不怎么在乎。至少,看不出您有一丝悲伤的影子。可是,我对这次悲惨的事件倒是同情的。我听说,他是当着您的面开枪自杀的。”
“是的。用他的左轮手枪。”
“不是用您的?”
“别讲这种傻乎乎的笑话!我没有手枪。突尼斯上尉是不用手枪的。”
“但是,您的儿子怎么可能使用手枪?他受了伤,不能用手。”
“既然您一切都知道,也就听说过,他只有左手受了伤。”
“原来如此。您难道要继承死者的遗产?”
他又打量我,想猜透我的想法。当我重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回答:
“当然。如果您说,我把我儿子身上所带的东西都据为己有,那么,您的说法是对的。”
“我很高兴,因为我想看看遗物。由于您受到阻挡,不能掏口袋,我就省您一点力气,为你代劳。”
“掏吧!”
这几句话是以气愤的口吻说的,我听得出来,里面含有很大的讽刺和幸灾乐祸的成分。
我把他的口袋都掏空,检查了他的西服。他要是在我面前隐藏什么,是不可能的。而我要找的,属于斯马尔的东西不见踪影。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尊敬的先生?”他嘲笑我,“您现在可以照照镜子嘛,那样,您会发现,您是世界上思想最丰富的人。我,一头笨驴,总是把您当作最笨的笨蛋。您看,人们可以错到什么程度。”
他注意到了我的失望心情。我控制住自己,用一种使他不能听出我的情绪的口气说:
“这就是您和您儿子身上所有的东西?”
“是的。”他用貌似友好,实则嘲笑的神气点点头。
“我为您和您儿子感到遗憾。一个突尼斯上尉应该不是一个穷光蛋。您的儿子看来也没有什么积蓄。”
“积蓄?在哪儿?在谁身上?”
“在斯马尔·亨特身上。”
“魔鬼!”他提高嗓门,“斯马尔·亨特!您怎么知道斯马尔·亨特?”
“他是一个令人感到舒服的年轻人,有雅兴,了解东方。”
“东方?”
“是的。他有一个陪同,和他一样是个思想活跃年轻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叫作约纳坦·梅尔顿。”
“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斯马尔·亨特和约纳坦·梅尔顿不久前都在埃及,而现在都在这儿。我吃惊地听到,约纳坦在您的眼前把自己杀死了。”
他又打量着我,眼光看了较长的时间。他现在看来明白,我不是无缘无故到这儿来的,而是知道了他的计划,知道得比他所想象的要多。
“您也许能给我一个解释?”我问。
“最好自己动脑筋。”
“好,我遵循您的劝告。我在动脑筋的时候,产生了这样的特殊想法,您弄错了您儿子的身份。”
“父亲怎么能弄错儿子的身份?”
“为什么不?举个例子,有一种高度的相似性。遗憾的是,这种相似性并不是不存在。”
他仔细听着,然后突然发作:
“您这该诅咒的,您胡说八道,您一肚子鬼主意,您想让我挨板子!您还有什么要拿出来的,干脆一锅端出来吧!”
“挨板子?您错了。我这样说,是出于对您的同情,是对您最好的安慰,是要证明,您白白地忧伤了,您的儿子还活着。”
“收起您的天方夜谭吧!我不理解,您怎么产生这样的念头?”
“这个,我倒想告诉您,每个人有几个足趾?”
“当然是十个。”他粗声粗气地说,“您真是糊涂,竟提出这样的傻问题。”
我听出,他讲这句话的口气是一个可靠的证据,证明他对斯马尔·亨特脚的结构并不知道。因此,我继续沿我的思路前进: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疯癫,只是与您的认识不一致罢了。大家知道,斯马尔·亨特每只脚上有六个足趾。”
“六个足趾?”他吃惊地问,睁大眼睛看着我。这个情况对他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是的。每只脚上六个足趾!因为他酷似您的儿子约纳坦,而您又只看他的脸,没有注意他的足趾,所以,您不必要地为您儿子的死而悲伤了。您亲自埋葬了他的尸体。如果您把死者的鞋子脱掉,那您就会看清他有十二个足趾。”
又是一阵谩骂。
“是的。奇怪!您对此一无所知。但是,阿亚尔人却非常了解这种罕见的多足趾现象,因为他们私下都叫他‘十二足趾之父’。”
他极力抑制到了嘴边的惊恐万状的喊叫,直摇头。
“您不仅把这个人本身弄错了,”我接着说,“而且把与他死亡的关系也弄错了。因为那根本不是一次自杀。我们把死者挖了出来,解剖了。子弹是从头部沿右下方进入心脏的,并且嵌在靠脊柱的第七根肋骨上。一个自杀者是不可能用右手进行这样一种射击的,只能用左手。可是,死者的左手受了伤,他不可能使用手枪。因此,这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谁把他杀死的?”
“当时在他身边的人。”
“胡说!您真的以为,我会杀死我惟一的儿子?”
“据我对您的认识,我相信您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您的儿子。不过,您用非常令人信服的表情说明,您并没有干这种事。因此,我不得不认为,是另一个干过这种事的人。我想到的是一个写信的人,信是从突尼斯发到埃及的。信中说,斯马尔·亨特受他的朋友律师穆尔菲的邀请,到突尼斯来。您知道这封信?”
“不,不!”他对我咆哮如雷,由于愤怒和狼狈而发抖。
“要末,您就是认识一个名叫巴胡姆的犹太人,某些文件是寄给这个人的。”
“不,不!”
“要末,就是加迪斯村的马贩子马拉马,您的儿子会在您回归之前秘密住在他家里?”
他对我咆哮如雷:
“你与所有的魔鬼结盟!你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仅仅是为了使我痛苦。我再不会与你谈话,再不回答,你把我打死好了!滚进属于你的地狱里去吧!”
他终于明白,我洞察了他的一切。为了完全弄清情况,我去接他的儿子。他儿子现在牢牢地在我们的部队看守之下,还没有见过他父亲。我把约纳坦脚上的绳索解开,让他走路,带他到他父亲躺着的地方。我相信,这种意外会使两人讲上不留神的话。但是我错了。因为,他们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好像预先有约一样。
约纳坦当然可以说,有人会把他与他父亲对比。他有足够的时间设法应付这种局面。他想充当斯马尔·亨特。他父亲也打算认他为这个人。他决心尽可能长期地扮演这个角色。他虽然从我这儿了解到,他和他的计划被我识破了,但他还是认为,继续骗下去比承认更好些。他的父亲托马斯非常滑头,知道这种意外可能导致讲话不留神。
于是,他们互相惊讶地看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你们认识?”我问。
“当然,我们互相认识。”托马斯回答。他肿胀的脸上露出一种狰狞的嘲笑。
“是吗?这很好!那么,告诉我,这个年轻人是谁?”
“这是斯马尔·亨特,我的儿子和他一起旅行了一段时间。”
“好!您,年轻人,告诉我,这个被俘者是谁?”
“这是托马斯·梅尔顿,我以前旅伴的父亲。”约纳坦回答。
“你们两人表演得很出色。从干坏事的角度出发,我必须颁发给你们最受称赞的证书。可惜,我这儿有证书,它们将推翻你们整个的防线。”
“那是什么?”托马斯说。
我拿出年轻人的信袋,回答说:
“您将会知道的,托马斯。您从斯马尔·亨特身上得到的一切,我将很快带给你们。”
“试试看!”他笑着说。
“我还要找一找。”
“您想看多少,就看多少。不过,您最终要结束您的傻事!”
他转过头,我看到,是告一段落的时候了。我没有允许他们两个在一起,约纳坦又被带走了。
15.在瓦迪达瓦斯
我毫不怀疑,托马斯把亨特的证件藏起来了,便想办法寻找隐藏的地方。这时,温内图和埃默里的敏捷思维帮了我的大忙。我们先办理好亨特尸体验证书,把必要的证件放在克吕格尔拜的行李里面。这个文件是用阿拉伯语和英语写的,我们签了字,克吕格尔拜和酋长还盖了章。我相信,这个文件在美国是会有效的。
我们本来想开始拟议中的调查,可是酋长不想让我们马上动手。他说:
“我履行了条约义务,以后还会信守诺言,不过我也请你做点你们的事!”
“你指的是什么事?”我问。
“把阿云人交给我们。”
“你想要他们,就一定要满足不加害他们的条件。”
“那是他们的事。把他们带过来!我将召开长老会议,宣布我们的要求。”
我知道,我们面临一件更艰难的工作。阿云人认为一百头牝骆驼换一条人命太贵了。酋长就对他们说,如果他们继续拒绝的话,他们都必须死。
为了不损失时间,酋长派了两个阿亚尔人到阿云人部落去,把所发生的事情和所作的决定告诉他们。这两个使者不会有生命危险。按照古兰经的要求,使者在所有部落之间不受伤害。
我也答应给埃拉特一百头牝骆驼。克吕格尔拜答应可以派他的部队去催款。这个妇人与她的丈夫到了我这儿,感谢救命之恩和许诺给他们的财富。
她的丈夫很穷,可是他却用一个实力雄厚的侯爵的口气说:
“长官,你救了我的女人和孩子,而且仅仅由于你的仁慈,财富将进入我的帐篷。我的心中充满着对你的感激。只要你在我们这儿,你就处在我的特殊保护下。”
我们现在是阿亚尔部落的朋友,不难看出,保护这个可怜的魔鬼对我有多大好处。但是,上帝的造物中没有一个渺小到人们可以拒绝对他的爱。这是我的信念。我很快就要证实这个信念。
我们本来是有时间寻找亨特遗物的。但是今天太晚了,与十四个阿云人的谈判进行了很长的时间,到黄昏的时候才结束。我们只好等待明天。
按照我们的想法,应该无事可做了,我们还有时间。两个梅尔顿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危险了。老的始终由两个士兵看守,两个小时轮换一次。年轻的和被俘的阿云人一起,由阿亚尔人看守。
托马斯的命运可想而知。他将受到惩罚,要被带到突尼斯,作为叛徒被处决。他儿子的命运还不是那么肯定。他会被当作父亲的同案犯看待。
我感到遗憾的是,没有得到活的斯马尔。但是,两个梅尔顿毕竟没有造成危害。我可以相信,福格尔的家庭成员肯定可以得到遗产。当我想到这些人的欢乐的时候,就觉得,这些事情给我造成的麻烦,是微不足道的。
当我们在这一天中以所描述的方式开展工作的时候,阿亚尔部落的战士们和我们军队的官兵们,正在准备盛大的和平喜庆晚餐。按照当地的习俗,这样的活动不搞是不行的,我当然能够理解。
我们的士兵带了很多干粮。阿亚尔部落在山口南边放牧了一小群仅供作战部队食用的宰畜。他们把那些牲畜赶来了。因此,肉、面、枣都有,足够大家吃饱。这种庆祝活动不需要灯,因为月亮很快就会上来,有这么明媚的月光,就不需要人工照明了。
我可以不描绘晚餐的情况。贝督因人饮食一般极有节制,可是在这种场合,他们的食量大得惊人,大家都知道阿云部落很快会送来大批牲畜。
两个营地的欢庆活动过了午夜才收场。吃饱喝足的人们躺下就睡。到处恢复了寂静。我得到了一个帐篷,与温内图共住。休息之前,我巡视了一下,看了看两个梅尔顿。他们在看守的监视下,对他们的担忧看来是不必要的。我回到帐篷的时候,门前站着一个贝督因人,我认出是埃拉特的丈夫。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
“保护长官。”
“没有必要。放心睡觉去吧!”
“长官,我白天睡觉;晚上,你在我的保护下。”
“可是,我并不需要保护。”
“你知道?只有安拉知道。我有这么多要感谢你的,可是没有什么东西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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