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珠世依然如雕像般站着不动。
“署长,佐清死因查出来了吗?他应该不是断气前就被人倒立在那儿的吧?”
“在还没有挖出佐清的尸体之前,还很难说……”
橘署长说到这里,突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咦?难道你怀疑他的头上插了一把斧头吗?”
金田一耕助也屏住气息。
“的确,如果佐清被杀的话,应该会被斧头砍死才对。但这四周并没有见到血迹,不是不有些奇怪呢?”
正如金田一耕助所说,在冻成微白的湖水表面,完全没有半点血迹。
“是啊!我也认为有些不可思议。如果凶手使用斧头的话,那把斧头又是从何而来?因为犬神家根本没有斧头或是类似斧头的凶器,自从松子夫人前阵子说来那段往事之后,就叫下人把这一类的东西全都收起来了。”
这时,刑警们好不容易把船划向尸体旁边,由两名刑警自小船中伸手抓住尸体的两双脚。
“喂!小心点,别弄伤了尸体!”
橘署长在辽望台上担心地喊。
“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
第三名刑警说着,仍继续凿开尸体四周的冰。
没多久,冰凿破了,倒立的尸体也开始微微晃动。
“喂,差不多了,千万小心点啊!”
“哦!”
两名刑警一人抓住尸体的一双脚,同时使力把尸体往上拨。
当尸体被拨出来的那一瞬间,站在辽望台的每一个人全部吓得说不出话来。
佐清的面具早就不见了,从冰层中拖出来的是一张又烂又肿的丑陋脸孔。
金田一耕助曾经看过一次这张丑陋的脸孔,那是佐清刚回来,犬神家公开遗嘱内容的时候。当时佐清当着犬神家的面把面具揭开,巳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如今这张丑陋的脸孔在冰层冰冻一夜之后,整张脸都冻成紫色,更加深了它骇人的程度。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尸体的头部并没有出一斧头,相反的,整个头部都见不着任何伤痕。
金田一耕助勉强注视这张可怕的脸一会儿,便忍不住别过脸去,这时,他突然发现珠世奇怪的表情。
前面已经描述过,那具尸体十分丑陋,就连金田一耕助这个大男人都不敢多看两眼,可是珠世却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具尸体。
(啊!珠世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正当金田一耕助惊疑不定地望着珠世时,刑警们已经把尸体移到船上,而楠田医生也匆忙赶来辽望台了。
楠田医生面对这接二连三的诡异命案,实在感到厌烦透顶,就连见到橘署长也懒得多做寒暄,但署长仍十分关切地对他说:
“楠田,又要麻烦你了。我希望能尽快知道死因和死亡的时间。”
楠田医生默默点头,并走下辽望台,准备前去验尸。这时,一旁的珠世突然开口说:
“医生,对不起……”
楠田医生一双脚原巳踏上楼梯,他一听到珠世的声音,立刻非常吃惊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小姐,有什么事吗?”
“是的。”
珠世看看楠田医生,又看看橘署长,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道:
“请你在解剖尸体之前,先采下他右手的手印……我的意思是说,请采下尸体的指纹。”
金田一耕助听到珠世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刹那,觉得大受冲击,不禁急急问:
“珠世小姐,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田一耕助说着,又向前跨出一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难道你认为那具尸体不是佐清?”
珠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凝望着湖面,一句话也不说。
金田一耕助明白,这个女孩的个性十分固执,只说自己想说的话,别人若想强迫她开口说话,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他现在实在感到无可奈何。
“以前不是采集过佐清的手印了吗?齐藤也证明他的手印和供奉在那须神社的手印一模一样……”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突然闭上嘴巴,因为他注意到珠世的眼眸里有一丝嘲笑的意味。
可是那带有的嘲笑意味的眼神刹那间就消失了,珠世很快换了个表情,语气低沉地说:
“我只是为了慎重起见罢了,再说,采手印并不会很麻烦啊!”
橘署长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珠世,半晌,他才朝楠田医生挥挥手说:
“楠田医生,那么,就麻烦你在解剖之前先采下死者的指纹吧!”
楠田医生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下楼去了。珠世随后也跟橘署长和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快步跑下楼。
金田一耕助则和橘署长慢慢步行下楼,由于一连串的疑问开始在金田一耕助的眼前一一浮现,令他不禁有些脚步蹒跚,就像喝醉酒似的。
(珠世为什么要重新验佐清的指纹呢?
佐清的指纹不是已经采过一次,而且证明毫无疑问啊!
但是刚才珠世的眼神那么有自信,这又是为什么?
还是我疏忽了什么最重要的部分?)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的脑海时浮现出藤崎公布手印比对结果的那一幕。
(当时,珠世不是有两次都曾想开口说话吗?
她究竟发现了什么事?)
眼见橘署长跟在楠田医生的后面走进船坞,金田一耕助只好无精打采地来到正房。
竹子夫妇和梅子夫妇正好聚在正房的一个房间里谈话,他们一看见打从玻璃外门经过的金田一耕助,立刻不约而同互望了一眼。
“啊!金田一先生,请等一等。”
竹子打开玻璃门,挥手叫住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们有件事想跟你说。”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走近门边。
“我们找到这个。”
竹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纸巾,让金田一耕助看里面的东西,金田一耕助一见到这样东西,立刻睁大眼睛。
因为,那正是佐智衬衫上遗失的钮扣。
“夫人,这颗钮扣是在哪儿找到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见小夜子手里拿着这颗钮扣,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儿捡到这颗扣子。”
“小夜子小姐还没有康复吗?”
金田一耕助忧心地问。
竹子神色黯然地点点头。
“她虽然不像刚开始时那么疯疯癫癫,不过病情仍没有什么起色。”
“金田一先生!”
房间里传来梅子声音。
“那天,小夜子不是跟你们一起去丰田村的废墟吗?她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捡到的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当下就予否认。
“绝对不可能,因为小夜子一见到佐智的尸体就立刻昏倒,所以不可能有机会拿到这颗钮扣。这件事梅子夫人的先生应该也知道。”
闻言,幸吉很快便点点头。
竹子则一脸迷惘地说:
“这可奇了,小夜子自从那天跟大家一块儿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走出家门一步,那么,她会在哪里捡到这颗钮扣呢?”
“让我看一直扣子。”
金田一耕助从竹子手中接过那个纸包,开始仔细看着那颗钮扣。
那是一颗在黄金做成的菊花台座上镶钻的扣子,只见台座上有一个小黑点,看起来很像是血迹。
“梅子夫人,这颗扣子的确是佐智衬衫上的钮扣吗?”
梅子无言地点点头。
“这种扣子有没有备份?”
“没有,这种扣子当初只做五颗,没有其他的了。”
“这么说来,这的确是佐智遇害当天衬衫上掉下来的扣子了。竹子夫人,这颗扣子可不可以暂时由我来保管?我想拜托署长调查一下。”
“好的,请拿去。”
金田一耕助于是非常小心地用纸巾包起来。这时,橘署长也赶来了。
“啊!金田一先生,你在这儿啊?”
橘署长一来到金田一耕助身边,便旁若无人地说道:
“先闪我们都认为若是再发生命案,凶手势必会使用斧头,可是这回咱们都凶手摆了一道,原来佐清跟佐智一样,都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勒死的。凶手好像勒死佐清之后,才把他从辽望台上扔下去……”
金田一耕助等橘署长说完,才慢慢摇摇头。
“不,署长,这就够了,凶手还是用斧头杀了他。”
橘署长不解地皱着眉。
“可是,金田一先生,尸体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啊!”
“署长,佐清的尸体是倒立的……”
金田一耕助说着,拿出随身小手册在某一页上写下佐清的名字——佐清(YoKikesu)。”
“由于尸体倒立,所以应该倒过来念,成为‘佐清’;其次,佐清的上半身又没水里……”
当金田一耕助用钢笔涂去佐清四个片假名中的最后两个字时,纸上就只剩下‘佐清’两字了。(这两字与‘斧’的日语发音很接近。)
橘署长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瞪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这……这……”
他呼吸非常急促,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署长,这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谜罢了,凶手故意以被害人的身体暗示斧头。”
说罢,金田一耕助便发出痉挛似的笑声,那笑声听起来非常歇斯底里毫头。”
这时,白色冰屑也从厚厚的云层中缓缓飘下。
看来,今年果真提早下雪了。
3。犬神家一族 第十六章 命运多舛的女子
那须湖畔一带从早上起就开始下雪,此时,地面巳像穿了一件厚重的白色大衣般,而湖水、湖畔,以及湖后的群山也都湿漉漉地在喘息着。
四外并没有风,只有白白柔柔的雪花不断自漆黑的夜空飘落而下。下雪的夜晚是如此静谧,静得叫人感到有些不安。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金田一耕助、橘署长、以及古馆律师三个静静坐在犬神家的大厅里。
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大家只是默默凝望着壁炉里的炭火,而那座英式壁炉则不断传来煤炭燃烧时所发现的滋滋声。
他们三人在等待解剖的结果与藤崎从佐清尸体上采下的指纹分析报告。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起就一进闭着眼睛,整个人深陷在大型安乐椅中。
现在思考的漩涡已经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成型了,之前之所以没有成型是因为在他的思考之中有一个极大的盲点,如今他好不容易注意到这个盲点,而指引他的人竟是珠世!
金田一耕助身子微微颤抖着,随后睁开眼睛,看看四周。
这时,玄关外响起一阵脚踏车的刹车声,声音中断没一会儿之后,门铃就响了。
三个人吃惊地互望一眼,橘署长刚准备站起来,外面便传出轻轻的拖鞋声,有个人小跑步跑向玄关。
不久,拖鞋声快步朝这里逼近,紧接着大厅的门打开了,一位女佣探头进来。
“署长先生,有位客人说要见你。”
女佣脸上浮现出非常紧张的神色。”
“有客人要见我?什么人?”
“是位女客人,她自称青沼菊乃……”
闻言,三人都不约而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是说青沼菊乃?”
橘署长非常吃惊地说。
“请她进来,快请她进来!”
女佣点头退下之后,没一会儿,一个个子娇小的妇人便出现在门边。
这位妇人身穿一件黑色大衣,还用一条长长大大的围巾从头围到脸,不过大衣和围巾上都没有被雪沾湿,可见她是乘三轮车来的。
妇人微微跟大家点头打招呼后,转身脱下大衣和围巾交给女佣,再转头跟大家一鞠躬。
这三个大男人一见到眼前这位妇人,全都感觉一阵昏眩,不但呼吸急促,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你……你就是青沼菊乃?”
“是的。”
古筝老师宫川香琴十分平静地回答。
而金田一耕助则突然又开始沙沙地抓志头上那顶鸟窝,古馆律师也取出手帕不断擦拭双手。
至于宫川香琴,不刚才那个自称是青沼菊乃的妇人,则转动她那双不灵活的眼睛,望着三人说:
“我原本已经回到东京,后来从一个学生那里得知晚报上刊登了有关佐清的事,我认为不该再继续隐瞒身分,所以才连忙赶回来。”
三人听到这儿,不由得彼此互看了一眼。
(的确,如果在东京一看到晚报就立刻搭火车过来的话,现在到达上那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青沼菊乃这么说,是不是想婉转提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呢?)橘署长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怀疑的目光。
“这么说,你刚到那须吗?”
“是的。”
菊乃大概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