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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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狂-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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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芬芬蹲在地上哭,她没有了亲人。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护士吐了,那张小小的床上除了一具早无气息的尸体,还有些许蚂蚁驻足。白的皮肤与黑的蚂蚁对比分明,令人战栗。 
  医生看起来年纪有点大,爬起山来有点喘气,问着,〃有没有汽油,柴油也可以。〃 
  连着木床一起抬到外面空地,围观的人更多了,警察来了。医生叫警察到一边商量道:〃这个案子你们破不了,这是虫蛊,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些蚂蚁不烧掉,这个工地上的人都要死。〃 
  那警察抽了一口烟,〃这么说非烧不可了?〃 
  〃这些蚂蚁不是一般的蚂蚁,他们有剧毒。〃能当医生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烧!〃警察挥手。 
  柴油泼在邓益明身上,点火,空气中,浓烟弥漫,劈里啪啦的声音,那是在烧蚂蚁,它们吃饱了,很肥,它们有血也有肉,那些气味有点像烧烤。呜咽的声音由方芬芬和费青龙口中发出来,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工友。 
  即使是白天,刘思远仍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黑,点着蜡烛,小小人偶身上都是蚂蚁,燃烧着,他在等碟仙,虔诚地,虔诚地等待,念着咒语。碟子开始转动,不知道是手指跟随碟子,还是碟子跟随手指,犹如不知道是你的肉体爱上我的残缺灵魂,还是我在黑暗中的回忆爱上你忘却的眼泪。 
  〃我杀了邓益明,我是不是帮我儿子报仇了,碟仙,碟仙,你告诉我。〃 
  碟子毫不犹豫地转到了〃否〃的那一端。 
  刘思远再问,碟子已经停止转动。 
  邓益明,是一个好人。但好人就有好报吗?未必。但毕竟人家一家三口团聚了。 
  江希文不知道,他开车回家了,本来要上工地的,但突然接了白洁的一个电话,〃你真是的,弟弟回来了,好歹也应该去机场接一下。〃 
  〃哦,现在去来得及,机场见。〃江希文回答。 
  江希凡,在飞机上睡得跟猪一样,一头栗色长发披在肩上,空姐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生活,不只是他,我们都一样。 
  〃先生,您需要用餐吗?〃空姐小米问着,她的皮肤白皙,牙齿整齐洁白。 
  江希凡终于醒来,昏睡了很久,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不过他得感谢他的梦;甚至噩梦,这让他的画在学校大受欢迎。开画展的时候被人采访,〃请问你怎样画出这么漂亮的画?〃 
  〃哦,多做几个梦就行了。〃江希凡当时的回答很酷。 
  骚乱来的时候,汽车烧着了,江希凡从里昂的香榭丽舍酒吧里出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还好我不在车里〃,第二个念头是〃该回去了〃。 
  说不回,几年都不回,也不要江鼎盛的钱,自己卖画,昂贵,艺术家在国外受到尊重的程度要比在中国要多很多。也许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有薪水很高的工作,而失业的人都有救济金,所以也许他们有更多时间欣赏音乐、电影、书籍、绘画等。 
  〃先生,您需要用餐吗?〃小米以为他听不懂,又用英文说了一次,心想这个〃小海龟〃可能听不懂中文,遇见很多个都是这样。 
  〃是的。给我一份。〃江希凡伸了伸懒腰,把头发拢在脑后,他的手指可真修长,握过很多洋妞的咪咪。他离开的时候,那个模特还用不熟练的中文问,〃江,你还回来吗?〃 
  为了他,她进了中文选修班,价格不菲。江希凡喜欢听外国女孩在叫床的时候说中文,但不喜欢中国的女孩子在叫床的时候说〃哦也。〃 
  小米脸一红,这个男孩子生得真好看。给他倒可乐的时候,手有点发抖,递过去,多看了几眼。她是这个航班上最漂亮的空姐,年轻貌美,温柔可人。 
  〃谢谢。〃江希凡打量了她一下,接过杯子。 
  那一瞬间,飞机顿了顿,有点可乐溅到江希凡的裤子上,几滴。              
  〃对不起。〃小米说。 
  〃没关系。〃江希凡开始吃饭。 
  下飞机的时候,小米站在舱门口迎接走过来的每个乘客,她微笑着,眼睛看着江希凡,过来,过来,过来。果然过来了,握手的时候给她一张卡片,上面有一行数字。       
  〃果然给我联系电话了。〃小米很开心,他是她喜欢的类型,不爱笑却很纯情,爱情就是FEEL,不爱了就是没有FEEL。FEEL通常和外表有关,漂亮者生存,化妆品的利润是百分之二百。 
  当江希凡坐在哥哥的车里和后面坐着的父母谈起那场骚乱时,空姐小米正费劲地拨打那串长长的数字,〃您好,这里是双叶精神病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小米的脸成了铅灰色,犹如快下雪的下午。 
  江希凡问着开车的哥哥:〃你小子结婚没?〃 
  他平时是不过问江希文的私事的,既然回来了,没话总要找话说。 
  白洁很高兴,拿手放在江希凡脖子里,〃你看,你看,我们等得手脚都冰凉了。〃 
  〃吃我豆腐啊。〃江希凡反过去笑,把白洁的手从脖子里拿出来握着,果然冰冷,他笑起来很好看,他比江希文帅很多,天使和恶魔的成分都有,他在上课之余画画,画画之余和妞睡觉,睡觉之余练习散打。 
  终于回家了,行李并不多,他没带什么回来,除了几件喜欢的衣服,就是一些画画的工具,用惯了的舍不得扔,房子里的家具卖给邻居,不穿的衣服捐给政府了,再由政府给那些需要的人,但愿能到伊拉克。 
  〃我有事先走,晚点回来。〃江希文在客厅接了个电话,拿起外套急匆匆地要走。 
  江鼎盛道:〃晚上有宴会,你要赶回来。〃 
  晚上的宴会是给江希凡办的,请了很多生意上和官场上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江希文已经走了,电话是张长弓打的,说工地上的房子要集体消毒,要他开门,因为邓益明死了,惹到杀人蚁。 
  〃我们分手吧。〃方芬芬开始收拾东西,万念俱灰,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只能在痛苦中被无限折磨,还是回老家,孤独终老。 
  〃我错了。〃费青龙抱着她。她此时最需要的应该还是他。 
  〃走开,我不爱你了。〃方芬芬甩开他的手,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费青龙有点慌,她不是来真的吧,一时语塞,看着方芬芬朝工地门口走去,去追,被追的人比他跑得还快。工友们都围着看,要消毒,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上工,既然闲着,有热闹看是最好的消遣。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下来,平时很少有出租车,方芬芬看了费青龙一眼,上车,对司机说:〃火车站。〃 
  〃你男朋友在追你。〃司机说。 
  方芬芬回头,费青龙跑在车后面,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渐渐模糊,就这样告别,有的离别是一场风湿病,一到怀念的天气就折磨着,要断不断,折磨到最后还是了断;有的离别竟是一场脑溢血,猝不及防,以至来不及吻别。 
  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一颗,哭什么,究竟是我的身体在哭,还是我的回忆在哭? 
  买了票,坐在行李架上空望,火车还没来,站台上空荡荡,没到春运,民工潮正在酝酿,还未爆发。去年过年的时候,火车是恐怖的铁皮盒,无数人挤在里面,四个人的座位坐了八个人,叠罗汉似的,地上,厕所里,车厢与车厢之间,座位底下,都是人。 
  每次过年回家,火车上几乎都有发狂的家伙,有拿着自己辛苦赚了一年的钞票四处乱撒,有在地上发羊角风,让方芬芬记忆犹新的是有个民工,一上来就说有鬼,有鬼要他的命,哭喊着要停车,列车长自然当他是神经病,乘警押着他往前走,当时方芬芬坐在餐车的地上打瞌睡,那民工从餐车的窗户猛地跳出去,估计死了。 
  真的有鬼吗?鬼为什么不杀了我,却让我这么痛苦地生活着,让我的亲人离开,爱人背叛。鬼,你在哪里?方芬芬看着铁轨,忽然有卧上去的冲动。天已经冷了,手冻得发紫,毛衣的缝隙里钻进了风,眼泪一会就吹干了,流泪的那一小长条皮肤绷得很紧,就像冬天用肥皂洗脸的那种。 
  费青龙回到房间,空荡荡的。上厕所,发现自己穿的那条内裤上有针脚,那是方芬芬缝过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除了火车站,她能去哪里?费青龙想到的,江希文也已经想到了。出租车很难找,需要的时候很难出现,不要的时候满大街都是。江希文自己有车。 
  当费青龙正在心疼计价表跳得太快的时候,江希文正踩着油门往前冲,表跳一下,费青龙口袋里的钱就少一些,这样的感觉让人绝望。 
  所以,他到站台的时候只看见江希文抱着哭泣的方芬芬,他很想扑上去打江希文,但又没理由,毕竟是方芬芬提出分手,何况自己的确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是啊,她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回家一起开食杂店,然后省吃省穿地生个孩子,然后变老,到死都没尝过有钱人的日子?跟着他多好啊,人家有钱有车又英俊还有文化,孩子生下来肯定不愁学费,看起来他也很喜欢她,有一本书上说过,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我费青龙有什么资格给她幸福,她是对的。 
  黯然,掉头就走,一阵大风,头发都吹乱了,沙子进了眼睛,鼻子有点酸,抹了一下眼泪,顺便抹了一把鼻涕,最后吐了一口痰。吐痰那会被管卫生的抓住了,非要罚款二十元,争论之间,方芬芬上了江希文的车,在悲伤和希望中,彷徨的她自然不会注意到车窗外那个熟悉的背影。              
  宴会准备得差不多了,几个有心巴结江家的小官僚和小商人早早地到了,大部分人是准时到的,后来的那几个是重量级人物。也有几个明星,二线的,喝了几口酒后匆忙离开,对江鼎盛说:〃哎呀,要赶通告,早些走了。〃就这么一来,以后买江鼎盛公司的房子,至少又是七折。出了名,哪怕是小名,多少是有点好处的,多少而已。 
  江希凡在宴会进行时露了面,和几个稍熟悉的长辈打了招呼就上楼睡觉,时差没倒过来     
,犯头痛。一边想,〃老爸不会是想让我学做生意吧〃,刚想骂一声〃他妈的〃,后来想,不对啊,他妈是我奶奶,于是就改成〃我奶奶的〃。 
  方芬芬站在门口,很尴尬,不肯进去,院子里进进出出的男人女人都穿着像电视里那样华丽的衣服。她小声说:〃我从后门进去吧。〃 
  〃为什么,这是我家。〃江希文毫不在乎,这一点兄弟两个似乎很像。 
  门打开时,所有人都在看着方芬芬,以及牵着她手的那个江希文,音乐正在流动,但气氛好像已经凝固。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去接个朋友。〃江希文走到白洁面前,〃我送她上楼,等下下来陪大家。〃 
  每一秒钟对于方芬芬来说都像裸体在闹市行走,她的鞋子已经很旧,毛衣是老式的圆领,略有点短,但裤子又很长,几乎可以拖到地上,没有化妆,没有精神,胆怯的像只小母鸡哆嗦地站在笼子里。 
  上了楼,关上门,那是间很大的房间,江希文说道:〃你等我半个小时,我马上回来。我得和他们解释一下我迟到的原因,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方芬芬点头,除了他,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江希凡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推开门准备问他事情,却见一个女人坐在他床上,带女人回来很正常,可是这个女人实在不像需要带回来上床的女人,太土了!老哥的品位现在真是惨不忍睹,就是惨到连打赌的兴趣都没有了。没准是新来的女佣,肯定是的,地上还有行李呢,行李袋还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编织袋。 
  江希凡的头发披着遮了半个脸,皮肤白得厉害,穿的是白洁的兔毛长睡衣,自己的没有带回来,也没有来得及去买。 
  他刚想说〃你是新来的佣人吧〃,方芬芬用了两秒的判断后,先问了:〃你是江希文的妹妹吧?〃 
  〃你说什么?〃江希凡最恨人家说的就是这句话。 
  〃你再说一次!〃江希凡缓缓地走近,无名怒火上升,小宇宙熊熊燃烧。 
  方芬芬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刚才猜错了,原来是个男的。 
  〃对不起……我以为。〃 
  〃要不要我脱下裤子让你看看。〃江希凡蔑视道,〃想得美啊,你。〃 
  方芬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人怎么是这样的。 
  正尴尬,江希文上来,介绍道:〃芬芬,这是我弟弟江希凡,他刚从法国回来,可能说话会让你觉得失礼一些。〃 
  〃你说什么?〃江希凡知道哥哥在门外听见了。 
  〃她是我的朋友,暂时就住这里。希望你礼貌些,给我点面子。〃江希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每个人都有求人的时候,别忘了。〃 
  江希凡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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