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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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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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我会马上去登广告,而同时我想——”我想说,“我想我可以呆在这里,直到我找到另外一个安身之处”但我打住了,觉得不能冒险说一个长句,因为我的嗓门已经难以自制了。

“我希望大约一个月以后成为新郎,”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在这段期间,我会亲自为你留意找一个工作和落脚的地方。”

“谢谢你,先生,对不起给你——”

“呵——不必道歉!我认为一个下人把工作做得跟你自己一样出色时,她就有权要求雇主给予一点容易办到的小小帮助。其实我从未来的岳母那儿听到一个适合你去的地方。就是爱尔兰康诺特的苦果村,教迪奥尼修斯.奥加尔太太的五个女儿,我想你会喜欢爱尔兰的。他们说,那里的人都很热心。”

“离这儿很远呢,先生。”

“没有关系——像你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姑娘是不会反对航程或距离的。”

“不是航程,而是距离。还有大海是一大障碍——”

“离开什么地方,简?”

“离开英格兰和桑菲尔德,还有——”

“怎么?”

“离开你,先生。”

我几乎不知不觉中说了这话,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但我没有哭出声来,我也避免抽泣。一想起奥加尔太太和苦果村,我的心就凉了半截;一想起在我与此刻同我并肩而行的主人之间,注定要翻腾着大海和波涛,我的心就更凉了;而一记起在我同我自然和必然所爱的东西之间,横亘着财富、阶层和习俗的辽阔海洋,我的心凉透了。

“离这儿很远,”我又说了一句。

“确实加此。等你到了爱尔兰康诺特的苦果村,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肯定就是这么回事。我从来不去爱尔兰,因为自己并不太喜欢这个国家。我们一直是好朋友,简,你说是不是?”

“是的,先生。”

“朋友们在离别的前夕,往往喜欢亲密无间地度过余下的不多时光。来——星星们在那边天上闪烁着光芒时,我们用上半个小时左右,平静地谈谈航行和离别。这儿是一棵七叶树,这边是围着老树根的凳子。来,今晚我们就安安心心地坐在这儿,虽然我们今后注定再也不会坐在一起了。”他让我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儿到爱尔兰很远,珍妮特,很抱歉,把我的小朋友送上这么今人厌倦的旅程。但要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那该怎么办呢?简,你认为你我之间有相近之处吗?”

这时我没敢回答,因为我内心很激动。

“因为,”他说,“有时我对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当你象现在这样靠近我的时候。仿佛我左面的肋骨有一根弦,跟你小小的身躯同一个部位相似的弦紧紧地维系着,难分难解。如果咆哮的海峡和二百英里左右的陆地,把我们远远分开,恐怕这根情感交流的弦会折断,于是我不安地想到,我的内心会流血。至于你——你会忘掉我。”

“那我永远不会,先生,你知道——”我不可能再说下去了。

“简,听见夜莺在林中歌唱吗?——听呀!”

我听着听着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再也抑制不住强忍住的感情,不得不任其流露了。我痛苦万分地浑身颤栗着。到了终于开口时,我便只能表达一个冲动的愿望:但愿自己从来没有生下来,从未到过桑菲尔德。

“因为要离开而难过吗?”

悲与爱在我内心所煽起的强烈情绪,正占上风,并竭力要支配一切,压倒一切,战胜一切,要求生存、扩展和最终主宰一切,不错——还要求吐露出来。

“离开桑菲尔德我很伤心,我爱桑菲尔德——我爱它是因为我在这里过着充实而愉快的生活——至少有一段时间。我没有遭人践踏,也没有弄得古板僵化,没有混迹于志向低下的人之中,也没有被排斥在同光明、健康、高尚的心灵交往的一切机会之外。我已面对面同我所敬重的人、同我所喜欢的人,——同一个独特、活跃、博大的心灵交谈过。我已经熟悉你,罗切斯特先生,硬要让我永远同你分开,使我感到恐惧和痛苦。我看到非分别不可,就像看到非死不可一样。”

“在哪儿看到的呢?”他猛地问道。

“哪儿?你,先生,已经把这种必要性摆在我面前了。”

“什么样的必要性?”

“就是英格拉姆小姐那模样,一个高尚而漂亮的女人——你的新娘。”

“我的新娘!什么新娘呀?我没有新娘!”

“但你会有的。”

“是的,我会!我会!”他咬紧牙齿。

“那我得走——你自己已经说了。”

“不,你非留下不可!我发誓——我信守誓言。”

“我告诉你我非走不可!”我回驳着,感情很有些冲动。“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泼掉?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本来就如此!”罗切斯特先生重复道——“所以,”他补充道,一面用胳膊把我抱住,搂到怀里,把嘴唇贴到我的嘴唇上。“所以是这样,简?”

“是呀,所以是这样,先生,”我回答,“可是并没有这样。因为你已结了婚——或者说无异于结了婚,跟一个远不如你的人结婚——一个跟你并不意气相投的人——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会爱她,因为我看到过,也听到过你讥笑她。对这样的结合我会表示不屑,所以我比你强——让我走!”

“上哪儿,简?去爱尔兰?”

“是的——去爱尔兰。我已经把心里话都说了,现在上哪儿都行了。”

“简,平静些,别那挣扎着,像一只发疯的鸟儿,拚命撕掉自己的羽毛。”

“我不是鸟,也没有陷入罗网。我是一个具有独立意志的自由人,现在我要行施自己的意志,离开你。”

我再一挣扎便脱了身,在他跟前昂首而立。

“你的意志可以决定你的命运,”他说。“我把我的手,我的心和我的一份财产都献给你。”

“你在上演一出闹剧,我不过一笑置之。”

“我请求你在我身边度过余生——成为我的另一半,世上最好的伴侣。”

“那种命运,你已经作出了选择,那就应当坚持到底。”

“简,请你平静一会儿,你太激动了,我也会平静下来的。”

一阵风吹过月桂小径,穿过摇曳着的七叶树枝,飘走了——走了——到了天涯海角——消失了。夜莺的歌喉成了这时唯一的声响,听着它我再次哭了起来。罗切斯特先生静静地坐着,和蔼而严肃地瞧着我。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最后他说:

“到我身边来,简,让我们解释一下,相互谅解吧。”

“我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我已经被拉走,不可能回头了。”

“不过,简,我唤你过来做我的妻子,我要娶的是你。”

我没有吭声,心里想他在讥笑我。

“过来,简——到这边来。”

“你的新娘阻挡着我们。”

他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到了我跟前。

“我的新娘在这儿,”他说着,再次把我往身边拉,“因为与我相配的人在这儿,与我相像的人,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仍然没有回答,仍然要挣脱他,因为我仍然不相信。

“你怀疑我吗,简?”

“绝对怀疑。”

“你不相信我?”

“一点也不信。”

“你看我是个爱说谎的人吗?”他激动地问。“疑神疑鬼的小东西,我一定要使你信服。我同英格拉姆小姐有什么爱可言?没有,那你是知道的。她对我有什么爱?没有,我已经想方设法来证实。我放出了谣言,传到她耳朵里,说是我的财产还不到想象中的三分之一,然后我现身说法,亲自去看结果,她和她母亲对我都非常冷淡。我不愿意——也不可能——娶英格拉姆小姐。你——你这古怪的——你这近乎是精灵的家伙——我像爱我自己的肉体一样爱你。你——虽然一贫如洗、默默无闻、个子瘦小、相貌平庸—一我请求你把我当作你的丈夫。”

“什么,我!”我猛地叫出声来。出于他的认真,尤其是粗鲁的言行,我开始相信他的诚意了。“我,我这个人除了你,世上没有一个朋友,——如果你是我朋友的话。除了你给我的钱,一个子儿也没有。”

“就是你,简。我得让你属于我——完全属于我。你肯吗?快说‘好’呀。”

“罗切斯特先生,让我瞧瞧你的脸。转到朝月光的一边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细看你的面容,转呀!”

“那儿,你能看到的无非是撕皱了的一页,往下看吧,只不过快些,因为我很不好受。”

他的脸焦急不安,涨得通红,五官在激烈抽动,眼睛射出奇怪的光芒。

“呵,简,你在折磨我!”他大嚷道。“你用那种犀利而慷慨可信的目光瞧着我,你在折磨我!”

“我怎么会呢?如果你是真的,你的提议也是真的,那么我对你的感情只会是感激和忠心——那就不可能是折磨。”

“感激!”他脱口喊道,并且狂乱地补充道——“简,快接受我吧。说,爱德华——叫我的名字——爱德华,我愿意嫁你。”

“你可当真?——你真的爱我?——你真心希望我成为你的妻子?”

“我真的是这样。要是有必要发誓才能使你满意,那我就以此发誓。”

“那么,先生,我愿意嫁给你。”

“叫爱德华——我的小夫人。”

“亲爱的爱德华!”

“到我身边来——完完全全过来。”他说,把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脸颊,用深沉的语调对着我耳朵补充说,“使我幸福吧——我也会使你幸福。”

“上帝呀,宽恕我吧!”他不久又添了一句,“还有人呀,别干涉我,我得到了她,我要紧紧抓住她。”

“没有人会干涉,先生。我没有亲人来干预。”

“不——那再好不过了。”他说。要是我不是那么爱他,我会认为他的腔调,他狂喜的表情有些粗野。但是我从离别的恶梦中醒来,被赐予天作之合,坐在他身旁,光想着啜饮源源而来的幸福的清泉。他一再问,“你幸福吗,简?”而我一再回答“是的”。随后他咕哝着,“会赎罪的,——会赎罪的。我不是发现她没有朋友,得不到抚慰,受到冷落吗?我不是会保护她,珍爱她,安慰她吗?我心里不是有爱,我的决心不是始终不变吗?那一切会在上帝的法庭上得到赎罪。我知道造物主会准许我的所作所为。至于世间的评判——我不去理睬。别人的意见——我断然拒绝。”

可是,夜晚发生什么变化了?月亮还没有下沉,我们已全湮没在阴影之中了。虽然主人离我近在咫尺,但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七叶树受了什么病痛的折磨?它扭动着,呻吟着,狂风在月桂树小径咆哮,直向我们扑来。

“我们得进去了,”罗切斯特先生说。“天气变了。不然我可以同你坐到天明,简。”

“我也一样,”我想。也许我应该这么说出来,可是从我正仰望着的云层里,窜出了一道铅灰色的闪电,随后是喀啦啦一声霹雳和近处的一阵隆隆声。我只想把自己发花的眼睛贴在罗切斯特先生的肩膀上。大雨倾盆而下,他催我踏上小径,穿过庭园,进屋子去。但是我们还没跨进门槛就已经湿淋淋了。在厅里他取下了我的披肩,把水滴从我散了的头发中摇下来,正在这时,费尔法克斯太太从她房间里出来了。起初我没有觉察,罗切斯特先生也没有。灯亮着,时钟正敲十二点。

“快把湿衣服脱掉,”他说,“临走之前,说一声晚安——晚安,我的宝贝!”

他吻了我,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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