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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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林的来信-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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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上午,郑淳又跑来看她了。这些天他总是来。

  那时正值中午,艳阳高照,春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校园里。微风从窗户吹进屋子,让萧夏感觉心旷神怡。

  她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眼望着窗外。头顶上是一个吊瓶,里面的液体正在富有节奏地冒着气泡。在她身后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生,他在踢球的时候受了伤,也来这里打吊瓶。他也独自呆着,倍感无聊地翻来覆去,想和萧夏说话,萧夏却一直没有回头。

  郑淳提着水果,轻轻地走了进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萧夏身后,一拍萧夏的肩膀道:“喂,在想什么?”

  萧夏吓了一跳,脸色变了。翻头一看,是郑淳,埋怨道:“会把人吓死的……”

  郑淳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你……”说道敏感处又戛然而止。

  萧夏没好气地问:“你想说什么?我有精神病,对吗?”

  郑淳有点尴尬,勉强笑了一下,说:“萧夏,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想为自己辩解,却想不起充足的理由。

  萧夏不想为难他,笑了:“还愣着干嘛,坐啊!”

  郑淳在萧夏旁边坐下来。两人第一次坐得这么近,郑淳反而不自然。萧夏的头发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那种味道令郑淳仿佛喝醉酒般陶醉而飘忽不定。他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你怎么不说话?”

  郑淳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吊瓶,问道:“你天天打这个?”

  萧夏有些无奈:“没办法,他们都说我身子弱,还得打好几天呢。”

  “噢,”他傻傻地回答一声,突然站起来,“我去给你洗水果吧,我刚买的,很新鲜。”

  “我不想吃。”

  郑淳看着萧夏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乖乖地坐下了。这次他鼓起勇气,离萧夏更近了些。伸出手,想把萧夏搂在怀里。就在萧夏即将躺下的时候,他却突然把手拿了回去。

  这样一来,萧夏倒开始紧张了。她随口问:“你怎么,没去上课?”

  “一节无聊的课,没有人肯听的。”

  寒暄两句,两人又想不起来说什么。离开的时候总想见面,那时感觉想说的话说不完,可是真正见了面,却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说。沉默了很久,萧夏说道:“郑淳,我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你是本地人,或许可以告诉我答案?”

  每当萧夏问他,郑淳就变得认真起来。他看着萧夏:“你想弄明白什么事?只要我知道就一定告诉你。”

  “你知道二十年前,发生在这个镇子上的那场大火吗?”

  听到这个,郑淳的面孔变得极其扭曲:“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你别管了,知道的话就告诉我。”

  郑淳把头低下了,什么也没有说,心中充满了矛盾。

  “你知道对不对?那你说啊,怎么不说话?”萧夏开始着急了。

  郑淳看着萧夏,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萧夏,那些只是谣传,具体有没有发生过谁也说不清。再说了,你已经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现在都没有恢复,我不能让你再受刺激。”

  萧夏有些失望,带着某种祈求的眼神,问:“难道你也觉得我的精神有问题吗?”

  郑淳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只是……”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有说出只是什么。

  萧夏把头偏过去,咬着嘴唇:“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她生气了,“既然我有精神病,你又何必和一个精神病人在一起?!”

  郑淳急了:“萧夏,你别这样好吗?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的。”他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萧夏转过来,看着郑淳的眼睛:“那你告诉我……”

  “萧夏,我是为了你好!我知道,最近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我不想你再去找什么线索,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只会让你更加无法自拔!”

  萧夏泪眼婆娑地说:“我明白了,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那好,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我们就当是根本就不认识,或许我还可以把你当朋友,但是,请你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说完她就把头偏了过去。

  “萧夏,你别这样……”

  “你走开!!”萧夏大声吼道。

  郑淳呆住了,片刻之后他摇摇头,无奈地走出了医务室。走到门口又觉得不甘心,翻过头对萧夏说:“你先冷静一下,我想以后你会明白的。”

  萧夏将水杯推到地上打得粉碎,眼泪以打点滴的速度潺潺而出。她不愿看到郑淳,也不想再呆在这儿打什么点滴。正要拔掉手背上的插针,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我来告诉你!”

  坏了,后面有人!萧夏恍然大悟,形象尽失,这让她极其尴尬。她不动了,翻回头,愤怒地盯着那个嬉皮笑脸的男生。

  “我告诉你那场火灾的事,前提是,你不要把它拔掉。”他指了指萧夏的手背。

  萧夏把手拿开,擦了擦眼泪。她的情绪仍旧处在失控状态,无端地想要骂人。

  “你好,我叫黄鹤,你叫什么名字?”

  萧夏已经恼羞成怒,她愤愤地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话未说完,王彧梅走了进来。萧夏急忙站起来,“老师——”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觉得特别难为情。

  王彧梅示意她坐下:“别动,好好坐着,我来收拾吧。”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然后一股脑扔进旁边的垃圾篓里,准备出去倒掉。

  “老师,我……”萧夏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了,没关系,你现在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王彧梅出去了,萧夏一个人站在地上,心里变得七上八下。她似乎看出了王彧梅的来意,郑淳一定刚去找过她。尽管他是一片善意,可是萧夏并不领情。她的信念更加坚定了,无论多困难都要设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萧夏不会放过一次解脱的机会。王彧梅回来,把空垃圾篓放在墙角的时候,萧夏说:“老师,其实我没事了,早就没事了……”

  王彧梅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萧夏你别说了,老师都知道。这也是为了你好,记着,什么都别想,养好身体最重要。”她意味深长地拍拍萧夏的肩膀,出去了。

  萧夏落寞地坐下来,心中彻底失望了。出于善意的破坏,是人生最大的悲哀。韦佳已经死了,书惠也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萧夏不希望是自己,更不希望是别人。书惠临死前说过的话时时在她耳边响起:谁动了那把红雨伞,谁就会死。这像是一句诅咒。而这句诅咒,正在慢慢地显现着它的威力——

  萧夏猛然想起了身后的黄鹤。对了,他不是知道大火的事吗?或许可以帮上忙。她急忙回头看,可是那张床铺却早已人去楼空了。

唐书惠(14)
又坚持了一天,萧夏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呆下去。于是打完点滴,她就去找医生请求出院。

  按照医务室的安排,她还不到出院的时候。可是医生见她态度坚决,便批准她提前出院,并且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实际上所谓的治疗,不过是葡萄糖加消炎药。既不治病也不伤人,只是按数收取医药费罢了。

  萧夏走在路上,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这些天就像是蹲了监狱似的,自由显得这么难能可贵。可她越来越觉得周围的气氛变了样,从前很少有人认识她,可是现在很多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萧夏不由得紧张起来,集中注意力,听到的无不是与“精神病”有关的话。她的脚步沉重了,往前走着,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而愤怒。她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可是勇气在众口面前节节退缩,她越来越无力承受劈面而来的评头论足。她硬着头皮往回走,这样的议论传进了她的耳朵:

  女甲:“哎,那不就是那个神经病吗,怎么出来了?”

  男:“看样子不像啊,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冤枉了好人?”

  女乙:“就是她!没精神病大半夜敢去图书馆?即使没病,跑进去准能吓出病来。不信的话你今晚试试!”

  男:“还是算了吧,我没那魄力!可惜了,长得还不错。”

  女甲:“得了吧你,看人就知道看外表。要看内在,知道吗?把她给你,你敢要啊?”

  男:“我还真不敢要,要是她半夜硬要拉我去图书馆,那我怎么办?”

  女乙:“哎,你上去和她聊几句,没准她会和你上床。”

  女甲:“快别说了,真恐怖!”

  萧夏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眼泪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个不停。她掩着脸庞怕人看见,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宿舍楼下。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了几个熟人。萧夏仿佛迷路的小孩找到了回家的路,一阵兴奋。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她们早已站住了,正用惊异的目盯着她。

  萧夏再也没勇气走过去,定定地站着,看着她们,也不打招呼。她们也怯怯地看着萧夏,那种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疯子。萧夏想要跟全世界解释清楚,自己没有疯,一切正常。可是此时不会有人相信她。她往左边走,左边的人便四散逃开;往右边走,右边的人便作鸟兽散。她站住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刹那,她觉得这里已经容不下她。

  萧夏的心一下子凉了,双脚已经无力支撑整个躯体。无言的酸楚噬咬着心脏,委屈彻骨,让她难以自控。终于,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在她伤心无助的时刻,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声音:“赶快离开,要发疯了,要发疯了……”然后,四周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哭累了,无泪了,清醒了,站起身,感觉腰有点酸,阳光直射下来,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群人。他们站在远处,观望着,有的忧心忡忡,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在有说有笑地议论。萧夏扫视着围观的人群,心脏的温度像是冰柜里的雪糕一样降到了冰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态炎凉吗?

  她试着走下台阶,围观的人立马四散逃开,慌不择路。萧夏站住了,冷笑一声,眼泪却再一次夺眶而出。

  回到宿舍,怅然若失的感觉猛然来袭,她抱着胳膊,却感觉不到温暖。于娜和周晓蓉不知去了哪里,看得出来,她们好几天都没有回过宿舍了。

  她的胃已经空了,却没有勇气到食堂吃饭。门外早就聚满了人。她们伸长了脖子,眼睛透过门上的玻璃瞄着萧夏的一举一动。萧夏欲哭无泪,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死囚,没有希望,更没有尊严。

  她拿出手机。拨下了郑淳的电话。大约过了一分钟,电话打通了。

  “喂萧夏,你在干嘛?”郑淳问。

  萧夏早已忍不住了,她捂着嘴啜泣着说:“我在宿舍,你快来……”

  几分钟后,郑淳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他一口气跑上五楼,看见萧夏的宿舍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他顿时明白了萧夏为何会失声痛哭,急忙分开人群,冲进屋子。“医务室里好好呆着,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夏噙着眼泪,不说话,一把将郑淳抱住,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上。郑淳愣住了,过了片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搂住萧夏,大声说:“别怕!有我在呢,她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唐书惠(15)
郑淳走后,萧夏躺在床上,饱饱地睡了一觉。梦里面她依然怀念躺在郑淳怀里的感觉,那时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脑子里无忧无虑,躺在父母的怀里,连天塌下来都不会害怕。一个女人总是需要一个肩膀,小时候是爸爸妈妈,长大了就是男友或是老公。萧夏确信,那种感觉很幸福——

  桌子上放着一只快餐桶,还有一杯橙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去上课了,快把你的敌人消灭掉把。萧夏一下子来了胃口,将桶里的鸡块吃光,喝完了橙汁,胃终于不再咕咕叫了。她在镜子前梳理好头发,走出去锁了门,边下楼边给于娜打电话。

  “娜娜,你在哪儿?”

  那头传来于娜低沉的回答:“我在公墓。”

  “公墓?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在陪书惠聊天呢。”

  萧夏的心隐隐地痛了一下,就说:“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公墓在泉溪南面的小山丘上,离湘江学院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萧夏下了出租车,按照于娜的指引左拐右绕,总算看到了书惠的墓碑。那时,于娜正坐在书惠的墓碑前面,脚边的台阶上放着一束百合。萧夏走过去,在于娜旁边慢慢地蹲下来。

  她看着书惠的遗照,还是那样面庞清秀,笑容亲和,就好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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