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我应该知道么?”
闷油瓶沉吟了一下,淡淡道:“至少应该猜到了一些。”
我觉得我的呼吸骤然都滞住了,没错,一路追过来,从瓜子庙,到西沙再到云顶,谜团虽然越来越多,但是最后那个真相也抽丝拉茧般层层剥开。
闷油瓶看着我的表情,道:“到了这里也不必瞒你了,这里就是最后的终点,也是真正的‘长生’。”
他这句话语气淡淡的,却仿佛一个炸雷“轰”的响在我耳畔,几乎把我震懵了,“最后的终点”,“真正的长生”,这些词对我来说无不像神话一样,更重要的是对我而言这些词意味着的是一些非常痛苦的噩梦般的回忆。
从云顶天宫的青铜门,到西王母城的天石,每一个所谓的“终结”之后对我而言都是一次无休止的折磨,我曾经亲眼看着闷油瓶走进那扇地狱一般的青铜门里面去,又亲眼看过他离开天石以后失忆憔悴的样子,而现在呢?在这个所谓“真正的终点”面前,我是不是又要失去他一次?
我的脑子飞快的转,心里却充满了抗拒,不想相信他说的话,问题却接连不断的涌上来,我几乎脱口而出的问:“‘终点’是什么意思?‘长生’又是什么意思?长生真的存在么?”
闷油瓶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我感觉我像是抓狂了一样,大声的问道:“如果这是长生那云顶天宫呢?终极算什么?西王母城的天石又算什么?”
闷油瓶沉默了一下,终于缓缓道:“汪藏海的骗局。”
骗局?!我几乎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巍峨壮阔的云顶天宫,凶险诡秘的王母天石,都是……骗局?
我张口结舌,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闷油瓶没有说话,却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我手上,我定睛一看,手一抖险些把它摔在地上。
是一条蛇眉铜鱼。
【三十四】
看到那东西的瞬间我都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蛇眉铜鱼有三条,裘德考那边一条,我这里一条,陈皮阿四那里有一条,在云顶天宫都聚齐了而且很好的破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闷油瓶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一条?
我不相信,我也拒绝去相信,闷油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道:“陈皮阿四给你那条,是假的。”
我一下就傻了,假的?怎么可能?
“可是那上面的东西明明……可以和我和阿宁她们的连起来,怎么可能是假的,难道是陈皮阿四编的?”我下意识的问。
闷油瓶摇摇头,道:“那上面有的,这上面都有,只不过这上面还说,云顶天宫并不是真正的终点,陈皮阿四本来应该也想来这里,只不过没有活到这一天。”
我顿时就呆住了,忽然之间有一点想笑,或许是我根本不愿意去相信:“你怎么就知道这条铜鱼上面说的不是骗局?如果说云顶天宫是一场骗局,那么所谓的‘长生’就不可能是一场骗局么?”
闷油瓶看着我的表情,淡淡道:“你不相信?”
我觉得我的思想已经偏执到有些偏激,甚至于冷笑了一声:“封建迷信骗钱的把戏而已。”
闷油瓶无视我明显挑衅的话,道:“你觉得长生是什么?”
我讥讽的笑笑:“不就是吃个仙丹长生不老飞升仙界么?”
闷油瓶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没头没脑的问了我一句:“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死?”
我一愣,这什么问题?我思索了一下才道:“死……到了一定年纪,就死了。”
闷油瓶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我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只是声音依然淡淡的:“死亡,只不过是肉体和思想都无法承受时间的侵蚀的必然结果。”
我一愣,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艺腔了,然后就听闷油瓶继续道:“长生不是不死,只是活的时间比一般人长很多。”
我听完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废话一样么,然后我把两句话一联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声音更是抖的难以抑制:“你的意思是……长生……就是一种……强化?”
闷油瓶点了点头。
“不……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可以强化生命!”我觉得我整个思想都被这突然的概念所颠覆,脑袋疼的好像要裂开。
“开始我也不相信。”不知道为什么,闷油瓶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点淡淡的惆怅,或者说是一种无奈和沉重,“可是我看到的东西不由我不相信。”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语气,更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一刻的闷油瓶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他是一个背负了多少负担,被多少命运所束缚的人。
闷油瓶又看了我一眼,目光便淡淡瞟向了地面,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平静:“很多东西你自己也看到了,我一说你就应该知道,那玉俑可以让死尸千年不僵,不就是肉体强化的一种?包括云顶天宫的大蚰蜒,沉睡了千万年,肉体也是极其的强韧,至于灵魂……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物质化’,就是可以将思想中的物体实体化,这样的灵魂,就是最强韧的灵魂。”
我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分毫动弹不得,手脚都是冰凉,慢慢的凉透了四肢百骸。
最强大的肉体——最强大的灵魂——能够维持肉体强韧的玉俑,如果这三者真的结合在一起,那么也许就是真正的“长生”!
这非但不荒谬,甚至于相当在理,就听闷油瓶继续道:“汪藏海是个奇才,他的一生都在求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掌握长生的方法,那么一定就是他,如果是他,那么长生的方法一定就在这里。”
我怔怔的听着,大脑一时没有办法接受,只觉得这幽暗的墓室在昏灯下压迫感越发强烈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只有让自己尽量去想些别的,却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失声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霍玲她们之所以会尸化,就是因为在西沙的墓里,她们机缘巧合的得到了肉体的强化,灵魂却承载不住时间的流逝,才最终变成了禁婆?”
闷油瓶道:“也许,我并不确定,死亡和时间是很深奥的东西。”
“那……你呢?”我觉得我的声音又开始发抖,“你……算什么?”
闷油瓶陡然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我不知道。”
我一时哑然,只觉得心里更乱了,似乎突然之间和闷油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就像是一道隔膜,和他刚才说的话有关,甚至和他刚才那个幻觉般的吻有关。
总之,这感觉很奇怪也很不好,我却不知道怎样去解决。
闷油瓶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会老,或许是一直在追寻‘长生’的真相,被有关的东西所影响。我想我一次次的失忆也许也和‘长生’有关,但我并不确定。总之,我不是真正的‘长生’,真正‘长生’的人,应该只是延缓了生命的终结,不会有失忆之类的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到更深的寒意:“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了寻求能够让你正常的长生的方法?”
“不。”闷油瓶摇了摇头,“我要毁掉它。长生本不该存在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这种释然感觉的来源。
闷油瓶连头都不抬,声音却越发的漠然:“你以为长生是个好感觉么?你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我一次又一次的忘记,却从来都忘不彻底,满脑子都是七零八落的片段,却没法完整的串联起来。我常常会觉得,我在自己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些是别人的故事,或者其实我早就已经死了,这具躯壳里的不过是另外一个人。”
我听着这番话,莫名的感觉心里很难受,想了想道:“你就是你,张起灵,不是什么替代品,更不是所谓的第二个灵魂。”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道:“这种感觉你不会理解的。我有时候觉得我就像是一个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人,我看着一些人出生,成长,直到死亡,可我还是这个样子,似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周而复始的寻找什么,见证什么,那感觉就好像……”他忽然伸出右手,在我和他之间划了一条竖线,道,“那半边是你们的世界,这半边是我,我做的再多,看得再多,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站到他的身边道:“至少在我的生命里你已经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参与者了,我吴邪的生命,我的记忆,我的一切都可以证明你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闷油瓶转过脸来看我,那双平静的眸子不知为什么盯得我一阵发虚,不自然的转开了目光,道:“小哥……那个……刚才你说这墓穴的风水已破,那么是不是早晚会发生异变?”
闷油瓶道:“不一定,但我们必须抓紧。”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清楚地听到在头顶遥远的黑暗中,悬挂着的那个巨大的青铜盘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冷笑。
【三十五】
自从有了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大盗墓体系后,土夫子之间便一直流传着一首歌诀,其内容大致是记述古墓中一些凶险的情形,要土夫子们遇到这种情况千万躲着走,不过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个血尸,禁婆什么的倒是都没能入得了这歌诀,但是一般土夫子确实倒斗一辈子也碰不上个把血尸,禁婆的——虽然碰上了一辈子多半也就到头儿了。
这首歌诀爷爷以前经常给我念,为这事儿奶奶没少埋怨他,别家小孩都在念“小白兔”啊什么的,轮到我这儿就是“青铜椁”啊什么的,不过现在我也没记得多少了,小时候听不太懂也不觉得害怕,经过这么多年单纯遗忘的过程,那歌诀我能记清的已经只有最后一句:“红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说起来我之前也下过不少的斗,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现在骤然间听到这墓室中一声冷笑,我才深刻而真切的感觉到这句话他可真他娘的对。在那完全未知的黑暗中,这么一声冷笑几乎吓得我头发都要竖起来,再一看旁边的闷油瓶脸色也变了,看来这声鬼笑的确不是我的幻觉,那么就是真的有什么异变。
我心说我真是点儿背加八级,随口说句发生异变就招来声鬼笑,我要说句全部复活还不把这斗儿整的跟生化危机现场似的?我赶紧遏制住自己的念头,谁知道再想下去会怎么样了,可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
青铜盘那边倒是又陷入了安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显然不会是好事情,不管怎么说,要摆脱现在身处的迷阵,我们十之八九还得到墓室中央去,那青铜大盘显然是躲不过的,而且看这架势这迷阵脱身并不容易,到时候挨上一下子可不好办,再说这个阵法摆明了是要困人,必然是进来容易出去难,被这玩意儿闯进来也绝对不好受,左思右想我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我看看身边闷油瓶似乎也在思索应对之策,当下道:“小哥,你打算怎么着?”其实以他在巴乃抄火炭烧密洛陀的举动,我估计他是会先发制人的主儿,果然不出我所料,闷油瓶看了看我,似乎思索了一下,居然打自己腰包里摸出两个半拳大的铁丸子,我看着这两个铁丸子都傻了,心说没想到闷油瓶还会带暗青子,再一想他扔飞刀那个手法,也就觉得还是有可能,不过话说回来,铁丸子这么势沉力猛的玩意儿怎么也该是胖子用的,我想象中闷油瓶甩暗器也应该是飞镖袖箭一类的玩意儿。
闷油瓶当然是看不到我的心理活动了,只见他将一个铁丸子用右手五指扣住,另一个拢在掌心,闭眼似乎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声冷笑的大致方位,然后扬起右手小指和大拇指一扣,食指和中指极其巧妙地一拨,就听“铮”的一声一道银光斜上天顶冲着青铜盘激射而去,瞬息之间另外一个铁丸子已被他依样扣在了手心。
我看那铁丸子去势甚急,暗自咋舌说闷油瓶这就是一个人肉连弩啊,这念头刚闪过,就听青铜盘那边一声闷响,然后是“哎哟我操”的一声儿。
我一下就呆了,闷油瓶的动作也瞬间僵住,我们对望了一眼,我看到他眼里也有惊讶的神色,显然是难以置信。
粽子会喊“哎哟我操”?
还是长沙口音的“哎哟我操”?
等会儿……长沙口音??
我对着闷油瓶比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瞬间就觉得整个场景变得又好气又好笑,中气十足的对着青铜盘方向大吼了一声:“吴三省你他妈别在那儿装神弄鬼!”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三叔的声音:“大侄子……我操小哥下手太狠了……妈的疼死我了。”
我心说装神弄鬼的活该挨砸,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死不了吧?”
那边三叔道:“你三叔我皮糙肉厚贱命一条,且死不了呢……”我听他说话的语调,多半是疼的龇牙咧嘴的,不由暗暗好笑:“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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