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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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颤栗-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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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黄平章,正是在解三明为魁星楼主人时上楼读书的,那么,他们之间,当年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我似乎觉得,这里面隐隐透出一些可怕的信息来。

  正当我专注的时候,台灯忽然熄灭了,屋里陷入黑暗之中。

  又停电了,今年电力紧张,小镇每隔几天就要停一次电。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好像漆黑的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存在,他们都在看着我。

  肖果说过,如果停电,床头有一台备用的蓄能灯,可以用来照明。我慌张地摸到床头,好不容易抓到了这台蓄能灯,打开来,房间里立刻布满黯淡的白光。

  光亮驱散了黑暗中的恐惧。

  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再读书,心想还是早点休息,不要去琢磨那些怪异的事情了。

  我钻入了被窝,关了蓄能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尽早进入梦乡。

  然而我依然无法安睡,总感觉到房间里有种未知的力量存在,似乎有很多人影在晃来晃去,可一睁开眼睛,那些人影便倏忽不见,四周是无底的黑暗与寂静。

  我的感觉神经变得异常敏感。

  这时候,我听到了楼下有异样的响声。那声音很模糊,就像在沼泽湖底的烂泥里翻起的水泡,飘飘荡荡传了上来。

  我捏了一把大腿,生疼,这不是梦!

  我揪着心,仔细分辨着那声音,终于听出那是两个字:“红袖”。

  在深夜的古楼里,听到如此诡异的声音,刹时令人遍体生寒。我惊恐地下了床,亮起蓄能灯,出了房间,向楼梯走去。

  “……红……袖……红……袖……”

  我想弄清楚,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蓄能灯的光线照着陈旧的楼梯,在几米之外,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我仿佛在向一口深井里走去。

  楼梯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我的脚步声也变得异常孤寂,似乎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中,传来说幕匾簟�

  到了三楼,才知道那忽隐忽现的声音是从二楼发出的,但到了二楼,又感觉是在底楼传上来的。

  我终于站在底楼空荡荡的大厅堂内。

  那声音更清晰了,仿佛近在咫尺。

  “……红……袖……红……袖……”这声音似乎是一个伤心欲绝的老人在亲人的尸体边悲泣。

  我强鼓起勇气,寻找声音的来源。我的灯光猛然打在了那尊诡异的魁星泥塑上,赫然发现,声音竟然是从这尊泥塑上发出来的。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手里的灯也不自觉地晃动,摇曳的光影使这尊泥塑变得更为恐怖。

  泥塑竟然在悲泣!

  我的心脏狂跳着,慢慢接近了魁星塑像。魁星那双活灵活现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让人不敢正视。我走到它面前,却发现那声音并非是魁星像发出的,而是从泥塑下的地底传上来的。

  下面有人?

  我蹲下了身子,跪在地板上,强烈的好奇心吸引着我,我用力推开了这尊塑像。

  塑像下面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小门,原来这里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密室,现在,我终于确认了声音的来源。

  这个躲在地下室悲泣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拉开了小门,下面却露出一口黑洞洞的井,我用蓄能灯照着那井,似乎看不到底。

  “是谁?是谁在里边?”我高声问道。

  那悲泣的声音突然停止了,骇人的寂静,仿佛里面是一个坟墓。

  我在魁星楼四处找着,终于找到一架五米长的竹梯,把它架在井口,梯子的长度刚好到井边。

  我壮着胆爬了下去。等双脚踏到实地,我举起蓄能灯向里面看去,发现井底有一个水平的密道。

  我弯着腰,提着蓄能灯,小心地往密道深处走去,密道很小,感觉像是走入了某种蛇类的喉管,又像在一条古墓道里行走。

  密道的四壁渗着潮湿的水滴,很肮脏,这里也许是在月亮河的河底。

  “里面有人吗?”我又喊道。

  我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就在不远处的黑暗里,这喘息声就像个垂死的老人发出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朝那喘息声走了过去,只见在密道的尽头,有一扇半掩的小木门,门缝里面黑得吓人。

  ——那人就在这密室内!

  当我的手推开木门,腐朽的木片纷纷掉落,一股腐败之气扑鼻而来。

  我弯着腰走进了密室,高高举起灯,终于看清了室内的东西。

  在我面前赫然端坐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僵尸般的老人!他那死水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差点吓得我把蓄能灯掉在地上。

  这个老人竟然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青色长袍,打着满清时期的长辫,白色的长辫子像蛇一样拖到地上,嘴边挂着及胸的枯白长须,脸上毫无血色,凄白阴森,瘦得像具骷髅,只有眼瞳里透出的少许生气,才证明他是一个活人。

  “你是谁?”我颤声问道。

  那老人没有回答我,只是出神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寒。

  “你……是解家的人?”过了很久,他从那两片青紫色的干裂嘴唇里挤出一句问话。

  “不,不是。”我回答。

  “你是来读书的?”他又问。

  我迟疑了片刻,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算是吧。”我说。

  他微微颌首,好像明白了什么。

  “请坐。”他指了指前面的蒲团。

  那蒲团已经快烂穿了,但是,我还是坐了上去,那一刻,我并没有想到要回身逃跑。

  我把蓄能灯放在我和他的中间,白色的荧光映得这间密室很阴森。

  “很长时间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人。”他叹气说,这叹息声很熟悉,我在那个恐怖的短梦里听到过。

  我骇然大惊,墙壁上流血的字又闪现在眼前,他到底是谁?是人是鬼?我心中恐惧到极点。

  但面前的这个人却是那样真实,根本不像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鬼魂。

  “你是谁?你,你为什么在这儿?”我又鼓起勇气问。

  他沉默了一会,仿佛闭目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说:“十多年前,有个人也来过这儿,他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我把这个故事也讲给你听。等你听完,就会明白。”

  我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你可听过《美人书》?”

  “《美人书》?是清代的那本禁毁小说?”我问。

  他摇了摇头,无牙的嘴像只软件动物般蠕动了一下,说:“《美人书》并非小说,它的与众不同,不在内容,在于它特殊的纸张材质,它是魁星楼的宝中之宝。每一个登上魁星楼的读书人,都想一览它的芳踪,可惜没有人实现这个愿望,传说除了魁星楼主人,谁也没见过它。人们都在猜测,也许,这只是魁星楼精心泡制的谎言,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美人书》。”

  “可能吧。”我说,这样的书倒是从来没有在典籍中记载过。

  “但是他们都猜错了,魁星楼果然藏着这本《美人书》!”他突然提高了语调,混浊的双眼也放出光来,然后身体前倾,向我靠过来,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想不想一睹这本天下奇书的真面目?”

  他的眼神看得我心里慌慌的,可是爱书之人没法拒绝这种诱惑,我点了点头。

  那老人从背后取出了一只精美的紫木盒子,看样子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就像个古董。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我的面前,打开盒盖,里面露出了一本薄薄的线装书。

  但是,它并没有像一般的古书那样发黄,而是白得像一块玉石。

  他从盒里取出了书,双手递给我,当我接触到书体时,觉得异常柔软顺滑,就如丝帛一般,甚至感觉有种温热之感,仿佛真的触到了美人的肌肤。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书,心中大为讶异,好奇地翻开前几页。

  那纸张很薄,仿佛弹指可破,但是,却有着特殊的柔韧性。

  书里记录的都是一些闺中诗词,诗词的风格清雅脱俗,温婉柔丽,一位美丽多情的古代才女形象跃然纸上。

  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位老人,却发现他的嘴角露出怪异的微笑。当我再看书时,只见书页上出现了一张美女的脸庞,那双眼睛勾人神魄,慢慢化为一池荡漾的春水,不知不觉间,头脑变得迷蒙,仿佛整个身体都陷入了这旋涡之中……

  等醒来时,却是明月初升之时,我竟回到了魁星楼四楼的那个小房间,窗格外的圆月,楼里的油灯,让这个凉夜静谧如水。自己正斜坐在木床上,手中握着一卷《周易集注》的古书。

  刚才就好像打了个盹。

  我把书放下,诧异地打量起这个房间。房里摆设不同了,一张简单的雕花木床和沉香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叠古书,旁边还焚了一盘檀香。

  左墙上挂着四张画像,却独独少了最后一张解三明的,右壁上的那些题名墨迹犹新,特别是最后几行,就像是新近刚刚添写上去的。

  “河西秀才黄平章”,我轻声念出最后这个名字,却感觉十分熟悉,仿佛这名字就像是我自己的。

  当我起身,便发现自己穿着一件青色长袍,上身套一件紫马褂,脑后一根长长的辫子,一身清朝人的打扮,但是,我并没有感到不妥。

  我到底是谁?

  窗外的古街上隐约传来人声,有谁在叫卖着糖葫芦,有谁在拉一曲凄凉的二胡。

  桌上的典籍十分珍稀,这些都是我以前十分想读而不得的,现在,就像一件件稀世珍宝一般展现在我面前,令我情不自禁沉迷在其中。

  这样读了一夜书,我却仍觉得精神百倍,毫无倦意。

  天已经亮了,我推开木窗,十里长街像游龙一般隐在晨雾中,月亮河上一片迷蒙,雾中有一条小船正悠悠朝魁星楼摇了过来。

  等到得近旁时,却发现船头亭亭立着一个白衣女子,我的眼前刹时一亮,那女子就如同雾中之花,美得令人陶醉。

  我看着她在一名丫环的陪同下,下了船,我的目光久久注视着这名女子,不肯离去半分。

  令我惊喜的是,她进了魁星楼。

  她也是来读书的?我在心里猜想着这名女子的来历。不一会儿,我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但我不敢下楼去见她。

  过了十多分钟,书楼的护管安四来敲我的门。

  “黄公子,那本《南村诗集》,可否暂时归还?我们家三姨太想读这本书。”他笑着说。

  “那个乘船来的女子,是你们家三姨太?”我有些错愕。

  “正是。”安四回答。

  “哦,好,可以,可以的。”我把那本《南村诗集》交给他,心里却怅然若失。没想到,这样一个脱俗的女子,却是魁星楼主人解三明的姨太。解三明是一个阴沉古怪的老头,虽然在镇上是第一大家,在百姓的口碑中,早已和他的几个先辈不可同日而语了。就拿登魁星楼读书这件事来说,先祖解状元就曾立下规矩,登楼之人必须是举人以上功名或是名士才有资格,但到了解三明那儿,只要交足一笔银两,谁都可以上得魁星楼。一想到那个花一般的女子竟是解三明这个老头的女人,我的心里就堵得慌。

  当那女子离开魁星楼的时候,我在窗上目送着她登上小舟,她的手里正拿着那本《南村诗集》,仿佛找到了十分钟爱之物。

  《南村诗集》也一直是我喜爱的书,这样一来,我觉得这个女子又多了一份亲切,仿佛遇上了知音。

  她也看到了楼上的我,把手里的诗集微微向我摇了摇,以示感谢,然后嫣然一笑,走入舟中。

  那一天,我已经无心看书,眼前总晃动着她的倩影和笑容。

  次日,那本《南村诗集》由她的丫环送了回来,那丫环跟我说,三姨太十分感谢我把这本书让给她,并问我能否给其中的几首诗词作些评释,我欣然命笔。隔天,丫环又送来了她自己写的几篇诗词,说请我指正。

  这样来往了几次,我们都不禁被对方的文才深深吸引,她也来过魁星楼几次,但我们只是遥遥相对无语。

  我终于知道,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红袖,使人情不自禁想起“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绝美诗句来,我有些悠然而神往了。

  在她的诗作中,我感觉得出她内心无比的痛苦与哀怨,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却守着如此可怕的老头,她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但是,我毫无办法,解家是当地豪门,世代官宦,而我只是个普通的书生,与她之间,也只能是心仪神交而已。

  很快,登楼阅读的期限就到了,为了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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