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回来。她竭力控制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不但不走，还跟着我上了楼，继续骂我，态度更蛮横。显然，他决定用蛮力把我弄上床，给我补上一课。我生气了，也很害怕。我们挣扎了一阵，然后我意识到，他是决心要做到底了。我挣脱身去，拿出枪。然后朝他射了一枪。〃
凯尔茜一言不发地翻开文档，拿出那张拷贝的报纸照片。娜奥米拿过来，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情绪。
〃没把我们拍得多好看，不是吗。不过那个时刻，我们可不知道现场还有个观众呢。〃
〃他没有碰你。他还举起手了。〃
〃是。我估计你得亲身处在那个场合才会明白吧。〃她把照片递还给她，〃我不要求你相信我，凯尔茜。你为什么要相信我呢。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况，我都不算无辜。但是我已经偿还了。社会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所能要求你的也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要让我觉得你死了呢？你为什么会允许他们这样说呢？〃
〃因为那时我确实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至少是一部分的我。不管我犯了什么罪，我依然爱你。我不想让你在成长过程中知道我在监狱里。如果那样，我会熬不过那10年。而我需要熬过去。〃
她还有别的问题。十几个问题在凯尔茜的脑子里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飞旋着。但是她怕听不到这些问题的真正答案。〃我不认识你。〃她终于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以后是否会对你有感情。〃
〃你的父亲应该教会了你责任感，米莉森特就更不用说了。我现在想利用你的这份责任感，邀请你来这儿住上几个星期。一个月。〃
这个问题是凯尔茜始料未及的。她片刻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我住在这里？〃她终于问。
〃算是个时间长点儿的探访吧。凯尔茜，用你生命中的区区几个星期来换回我失去的那些岁月，你过去所有的生活。〃她不想恳求。天哪，她并不想恳求。但是如果没有别的选择，她会的。〃这对我来说是自私，也没那么公平。但是我想得到这个机会。〃
〃这个要求太多了。〃
〃是，是有些多了，但我还是要提出来。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能逃避这一点。你如果真想的话，你也可以避开我，但我仍然还是你的母亲。给点儿时间试试，看我们之间是否有感情。如果没有，你可以离开。但我敢打赌，你不会离开。〃娜奥米向前倾了倾身子。〃凯尔茜，你的骨子里有什么呢？有没有查德威克家族的血性和脾气，来让你接受这个挑战呢？〃
凯尔茜扬了扬下巴。这是个冒险。也许以挑战而不是请求的方式提出来更适合她。〃一个月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会来的。〃她惊讶地看到，这句话让娜奥米的嘴唇颤了一颤，嘴角微翘，露出那个熟悉的、平静的微笑。
〃行。即使我不能吸引你，三棵柳农场也会的。我们可以看看，你在那些骑马课程上到底学会了多少。〃
〃我不会轻易被甩下马背。〃
〃我也不会。〃
。。
真实的背叛 第四章（1）
跟家人吃饭真是件文明礼仪的活动。精美的食物，庄重得就像最后一顿晚餐。凯尔茜想着，舀起一勺韭菜汤。她并不想把父亲家里的晚餐当成一种义务，或者更糟糕的，一种审讯。但是她知道，确实有这种感觉。
菲利普轻松地聊些话题，笑容却是拘谨的。自凯尔茜告诉他，她准备再次去探访三棵柳之后，他的心就被潮水般的记忆淹没了。这些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前妻，连夜晚也被关于她的记忆困扰着。这对坎迪丝似乎有点不公平，或者是一种不忠。不管他怎么告诫自己，想这些是不理智的，愚蠢的，甚至是放纵的。他还是挥之不去那种恐惧，怕自己会失去那个他为之奋力争取的孩子。
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看着凯尔茜时他才会提醒自己这一点。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会不断地记起那个女孩，那项罪名。
米莉森特一直等到烤鸡上来才开言。通常情况下，她讨厌在用餐的时候讨论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是没得选择了。
〃听说你明天走。〃
〃是。〃凯尔茜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薄薄的柠檬片在杯里浮沉。〃明天一早就走。〃
〃那你的工作呢？〃
〃我已经辞职了。〃凯尔茜挑起眉毛，有一丝挑衅意味地承认道，〃反正那几乎是个志愿者工作。等我回来后，也许会在史密森尼博物馆找找工作吧。〃
〃像你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恐怕在哪里都很难找到工作吧。〃
〃可能吧。〃
〃历史协会一直都缺两个人手。〃坎迪丝插话道，〃我会帮你推荐一下的。〃
〃谢谢，坎迪丝。〃永远是个和事佬啊，凯尔茜想，〃我会考虑一下的。〃
〃也许你会感染赛马狂热的。〃强宁对凯尔茜眨眨眼睛，〃给自己买几匹马在赛马场上试试。〃
〃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也是不明智的。〃米莉森特拿餐巾抹了抹嘴唇，〃这种事对你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也许浪漫刺激，强宁，但凯尔茜年纪可不小了，应该不会连这种事都不懂。〃
〃对我来说，这听上去可是件了不得的事，在马厩里溜达溜达，在赛场上做几笔赌马生意。〃他耸耸肩，一边风卷残云般地吃饭，〃我可不介意在乡下待几个星期玩玩。〃
〃你可以来拜访我啊，应该会很好玩。〃
〃你就觉得好玩吗？〃米莉森特有些激怒了，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叉子，〃好玩？难道你完全没想过这对你父亲会有什么影响吗？〃
〃母亲……〃
米莉森特不耐烦地晃晃手，打断菲利普的话，〃我们这个家庭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不快，现在这个女人就这么简单地招招手，打个响指，凯尔茜就颠儿颠儿地向着她去了。这够让人惊骇的了。〃
〃她没有招手打响指。〃凯尔茜在桌下捏紧了手。她告诫自己不能吵架，让大家难堪，未免太糟糕了。〃她问了我，我同意了。如果这伤害了你，我很抱歉，爸爸。〃
〃我是担心你，凯尔茜。〃
〃我在想……〃坎迪丝开口了，希望能平息米莉森特的怒火，挽救这个晚上的气氛。〃有必要让你住在那儿吗？毕竟两地相隔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你可以慢慢来么，经常周末去看看就好了。〃她看了一眼菲利普，揣测着他的反应，然后鼓励似的对凯尔茜说，〃这样看起来更合情理啊。〃
〃如果她还顾情理，她一开始就不会去那儿。〃
凯尔茜咽下一声叹息，往后一靠，〃我又不是签订了什么合同。我可以随时离开。是我自己想去。〃最后这句话是对父亲说的，〃我想了解一下她。〃
真实的背叛 第四章（2）
〃我觉得很正常。〃强宁说，一边咬了口鸡肉。〃如果我发现我有一个蹲过监狱、失散已久的妈，我也会这么做的。你没问问她监狱里是什么样子的？我最爱看那些关于女监狱的电影了。〃
〃强宁。〃坎迪丝惊骇地低声道，〃你一定要这么粗鲁吗？〃
〃好奇问问嘛。〃他叉起一个煮得恰到好处的新土豆，〃我敢说那里面吃得肯定不好。〃
凯尔茜被逗乐了，大笑道：〃我一定会问问她的。天哪，难道就强宁和我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吗？我又没有精神受创地跑到心理医生那儿去求救，或者寄希望于便宜酒精来冲走自己的震惊，你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啊。我才是那个需要调整状态的人吧。我也正在努力啊。〃
〃你只会为自己着想。〃米莉森特僵硬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
〃是，我是。我是在为自己着想。〃够了，凯尔茜决定。她推开椅子，〃奶奶，你一定会很感兴趣地知道，她对你可并无半句恶言呢。〃她转向父亲，〃没有什么阴谋能让我与你为敌，没有什么能够。〃她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坎迪丝，谢谢你的晚餐。我得赶回家去收拾东西了。强宁，等你周末有空了，给我打个电话。晚安，奶奶。〃
她急匆匆地走出去。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由的滋味，她想。她打算全身心地享受它。
这天清晨，戈蒂在门口迎接了凯尔茜。〃你来了。〃她不等凯尔茜反对，就从她手中抢过箱子，自己拎着。〃娜奥米小姐下楼去马厩了。我们不知道你大概什么时候到，她让我等你到了就给她打电话。〃
〃不了，不用麻烦她了，她肯定很忙。我来拎这些箱子吧，很重的。〃
〃我壮得跟头牛一样。〃戈蒂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笑容，〃我带你去房间吧。你就带好自己就行了。〃
戈蒂看上去也许身材瘦小，但是拎着箱子大步上楼时却轻轻松松的，一边唠叨，〃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忙一点好啊。娜奥米小姐根本不需要人照顾。我在这什么用都没有。〃
〃怎么会呢。〃
〃噢，她当然需要人陪。可她吃得跟鸟一样少，自己的事情等不及我帮她就都自己干好了。〃戈蒂领着她走过一个宽敞的走廊，走廊上铺着褪色的摩洛哥玫瑰花型地毯。〃有时候她会有客人过来，但是不像从前了。以前这儿总是人来来往往，派对不断的。〃她跨过一道门槛，把两只箱子放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有四根柱子的床边。
房间的双层防风窗正对着小山坡，阳光灿烂地照耀着，狭而长的窗户俯瞰着花园。深颜色和花香味给整个房间添加了一种优雅的欧式氛围。
〃房间很可爱。〃凯尔茜说，走到一个樱桃红的梳妆台边。梳妆台上，郁金香从长笛般修长的水晶花瓶中伸出腰肢，〃就像睡在花园中一样。〃
〃这以前就是你的房间。当然，那时的装修跟现在不一样，是粉红和洁白的，跟拐杖糖一样相间的颜色。〃戈蒂咬了咬嘴唇，看出凯尔茜眼中的惊讶。〃娜奥米小姐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也可以要走廊对面的那个房间。〃
〃这里就好了。〃她顿了一顿，并没有突如其来的记忆洪水般淹没她，只有些许的好奇。
〃你的浴室在这边。〃急于表现的戈蒂打开一扇门，〃如果你还需要毛巾就只管说。或者别的东西，任何东西，都只管告诉我。我去叫娜奥米小姐。〃
〃不，不用了。〃凯尔茜兴奋地走开去，〃我现在就下楼去。一会儿再开包整理东西。〃
真实的背叛 第四章（3）
〃我帮你开箱整理吧，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你去看看吧，回来吃中餐。最好扣上外衣，外面风大。〃
凯尔茜忍住一丝微笑，〃好的，我到时候回来吃中饭。〃
〃让你妈妈也回来，她得吃东西。〃
〃我会告诉她的。〃凯尔茜走出去，留下戈蒂高兴地打开箱子。
她很想快快地在这栋房子里兜一圈，看看每个房间，探索一下。不过还是等等吧。空气里虽然残存着冬日的寒气，但是阳光无比灿烂明媚，大有继续保持下去的希望。凯尔茜这样想着，走出门去。
她可不想在一个阴霾的天气里开始自己的探访。当然，阴天迟早会有的。所以先好好地享受乡间简单的一日吧。一些耐寒的春花已经开始绽放，空气里飘着青草的味道。绵延起伏的群山，马群，和天空。就把这次出游看作一个短假吧。直到开始收拾行李，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多么想逃离那个拘囿的公寓，那份临时的工作，还有枯燥乏味的单身生活。
她闻到了第一缕马儿辛辣的气味。她想，在这儿至少还能学点儿东西。她对赛马世界一无所知，也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人们和动物。
所以，她会去学，去发现。她似乎觉得，她发现得越多，就会越了解她的母亲。
跟之前一样，马厩旁一片忙碌的景象。人们在遛马，洗马，手里拿着马钉，拉着独轮车。凯尔茜尽量忽略那些或暗地里斜视，或直接盯视她的目光，走进去。
在第一个小隔间里，一个马夫正在给母马的脚包扎绷带。他抬头去看凯尔茜，目光让她有些踌躇。他的眼睛被帽檐遮住了，苍老的脸跟一块被人遗忘在太阳底下暴晒的皮革一样沟壑纵横。
〃不好意思，我在找查德威克太太。〃
〃你长大了嘛。〃马夫拿出一块口嚼烟叶放进嘴里，〃早就听说你要来。就这样，可爱的小东西，好好喝水。〃
凯尔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最后那句话是对那匹母马说的。
〃它怎么了？〃凯尔茜问道，〃这马？〃
〃有点儿扭筋了。它老是老了，还是喜欢赛跑。还记得你辉煌的时候吧，妞儿？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得了许多奖。已经25岁了。你上次看到它时，还是一匹神气活现、年轻力壮的小母马呢。〃他咧嘴笑了，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估计你是不记得它，也不记得我了。我是伯格斯，是我把你抱上第一匹小马驹的。你已经忘了怎么骑马了吧？〃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