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想到了《千与千寻》,千寻随着父母穿越一条黑暗隧道,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主题公园,里面样样齐全却空无一人,到天黑之后便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就这么一路冥想着,我们转过巷道最后一个弯,前面应该就是进士第古宅了,荒村欧阳家世代居住的地方,也是小枝出生并长大之所在。
自从小枝和她的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后,进士第古宅便一直空关着,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在又一次重返故地前,心里着实有些忐忑不安,总感觉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我回头看看春雨,只看到她那双灵动忧郁的眼睛,在渐渐降临的夜色中显得如此奇异。
终于,我们转过那道弯,在巷道尽头看到了进士第。
荒村的夜晚降临了……
易风书苑整理
易风书苑_荒村归来(蔡骏)
荒村归来·第七日
夜
进士第死了。
噩梦里的一幕竞真的发生了,刹那间我像被电流穿过一般,后退半步倒在墙根边上。
春雨也轻轻地叫了一声:“天哪!”
更确切地说,我见到了进士第的“尸体”,一具被烧焦了的“尸体”。
废墟——眼前是一片废墟,就像刚刚遭到过地毯式轰炸,原本“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古老宅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堆堆断壁残垣。
那高高的门楼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柱子,上头还残留着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我和春雨跨过进士第门槛的遗迹,依稀还能分辨出第一进院子,古老的“仁爱堂”只剩下三面孤零零的墙壁,欧阳家祖先的画像和匾额都已经化为灰烬,地上全是烧焦的砖瓦和木椽。
再往里走景象更为凄惨,我曾经住过的二进院子的小木楼,早已变成了一堆堆瓦砾,我只能望着虚无的空中楼阁,想像那几个刻骨铭心的夜晚。但我还是执拗地跑到废墟中,希望能从中发现什么东西,可除了破砖烂瓦外什么都没剩下,那张清朝的四扇朱漆屏风,想必已连同屏风里的胭脂,一起在烈火中超度了吧。
小心地踏过小木楼的废墟,我们走进进士第的后院。这里依然惨不忍睹,古老的庭院已不复存在,一树孤艳的梅花也变成了幽灵,只剩下那口古井还倔强地活着。
我立刻扑到古井上,闻到井底传来腐尸般的恶臭,不知是什么动物烧死后被扔在里面了。看不到幽深的井底,那池死水是否还像只眼睛似的盯着我?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魂飞魄散地回过头来,在夜色下只见到一双忧郁的眼睛。
“小枝?”
我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魂兮归来?
然而,我听到的却是春雨的声音:“是我啊,你怎么了?”
暗暗苦笑了一下,我尴尬地从井边直起身子:“没什么。”
抬头看看天空,夜色中见不到月亮,倒是满天星斗分外明亮,这神秘的星空似乎也在倾诉着什么。
离开进士第后院,转回二进院子,两边厢房都已化为了灰烬。我掏出手电筒,冲到一片废墟上,像探宝一样拼命地在瓦砾堆中挖掘着。
“你在干什么啊?”
“地宫!”夜色下我的脸庞想必有些狰狞,“你忘了吗,地宫的入口就在这间房子底下的。”
“对,我记得当时就是在这个位置,墙壁里应该藏着问暗室,我跑进去一不小心还掉了下去。”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仿佛真的掉下了地宫。是的,那千年前的地宫就在我们的脚下,但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瓦砾,而且全都被烧焦了,根本无法找到地宫的人口。
看来用人力是不能挖开来的,除非动用建筑工地上的挖掘机。就算现在开始拼命挖也无济于事,时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表上的时针走到了8点钟,我只剩下四个小时,那最后的时刻眼看就要降临了。
难道地宫大门已在烈火中被烧坏了?从屋里落下的砖土封闭住了人口,也许人们再也找不到进入地宫的通道了。
我茫然地站在地宫上却不得其门而人,宛如陶渊明笔下闯入桃花源的渔人,当他走出了那个神奇之地,便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路了。
夜色下的荒村如沉睡的野兽,我回头望着残垣断壁的进士第,就像来到了某处古代遗迹。
“进士第究竞遭了什么天谴,居然遇到了如此变故?”
“真没有想到——噩梦的起点已经被火焰毁灭了。”春雨用手电照着地上的砖头说,“恐怕是不久前才烧掉的吧?”
我只有轻叹一声:“不知是人为纵火还是自然失火。”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骇人的叫声:“是人是鬼?”
这种环境里听到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我紧张地回过头来,眼睛却被对面的手电光束晃了一下。春雨急忙躲到我身后,我用手挡着光大声说:“谁?”
刺眼的灯光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嗓音:“是人吗?”
我有些被逼急了:“废话,不是人还会说话吗?”
“鬼也会说话的!”
那声音如此冷峻,仿佛在审问犯人。
终于,对面的灯光来到我眼前,露出了一张五十多岁男人的脸,这人生着一双山鹰般警觉的眼睛,就和这荒村一样神秘兮兮的。他先是仔细地打量着我和春雨,接着又靠近我身边嗅了嗅:“嗯,是股人味!”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舒服,我皱了皱眉头说:“不是人味,难道还是鬼味了?”
男人冷笑一声:“哼,鬼味——在荒村可不稀罕,我常见到孤魂野鬼。”
“你说你见过鬼?”
“在荒村这个地方,‘见鬼’可是家常便饭。”
难道荒村人人都有特异功能,都能见到游荡在黑夜里的幽灵?我这才注意到他说着带有浙江口音的普通话,而不是当地那种极其难懂的方言,我试探着问:“请问你也是来荒村探险的?”
“什么探险不探险的,我是荒村的村委会主任。”
村委会主任?也就是过去所说的村长喽,怪不得能够说普通话,那威严的脸庞和眼睛,确实能让人敬畏三分。
“村长,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说进士第?真是作孽啊,一个多月前的晚上,这问老宅突然火光冲天地烧了起来,全村人都跑出来救火,可还是没能保住这几百年的老宅,就这样被烧了个精光!”
“查出着火的原因了吗?”
村长摇了摇头,指着地下说:“也许只有鬼才知道吧。”
这时春雨从我身后走出来说话了:“村长,你知道在进士第发生火灾之前,荒村曾经出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事倒是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人倒是来过一个。”
我立刻被吊起了胃口:“特别的人?谁啊?”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她在黄昏时分来到荒村,当时我正好在村口,便拦住她问了几句,她说她只是来荒村看看的。我还劝她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会惹来传说中的大麻烦。”
“你是说荒村的诅咒——任何人擅闯荒村都会在数天后死去?”
“差不多吧,不过那女孩却无动于衷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听老人言啊。”
我心想,他才五十多岁,怎么自称起老人来了?大概农村人到五十就算老了吧。
“过来说话吧。”村长把我们带到一处墙根底下,正好可以避开冬夜的寒风。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进士第竟发生了大火。我们谁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女孩,可能她已经事先离开了,也可能她就在大火中被烧成灰烬了。”
“如果烧死的话一定会留下尸体的啊。”
“要是被埋在瓦砾堆里,再加上粉身碎骨,就很难再找到了哟。”
这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这片废墟,说不定我的脚下就藏着谁的骨灰呢。我立刻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怕的设想,因为我的心里晃过了一个名字——难道是她?
不,但愿不会是那个人。可我还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叠明信片,这是我临行前从苏天平抽屉里拿出来的,上面印着明信片幽灵阿环的脸庞。
我把明信片交给了村长,他用大号手电筒照了照,仔细地看了看说:“没错,就是这个女孩!”
果然是阿环(林幽),她留在明信片上的照片帮了大忙。现在我可以确知了,她在一个多月前来到过荒村,而且就在她来到荒村的当晚,进士第古宅就发生了大火,把这座古老的宅第烧了个一干二净。
正当我低头凝思时,春雨突然插话了:“当时她说她叫什么名字?”
村长搔了搔头说:“没说呀,不过我好像曾经见过这女孩。”
“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看啊——应该是在三年前吧?对了,就是在三年前,我记得有一对父女来到过荒村。”
我忽然有些纳闷:“一对父女?”
“嗯,父亲自称是从上海来的大学教授,四十多岁的样子,女儿好像才十七八岁,让我再想想——”村长又低下了头,似乎脑子不够使了,“对,我记得那教授姓许,言午许。”
“许子心!”
这个名字立即脱口而出了,我差点喊出了S大的名称,还有那本《梦境的毁灭》。
春雨也急忙接口道:“那他的女儿不就是林幽吗?”
我又用手电照了照明信片,自言自语说:“果然就是她——林幽。”
易风书苑整理
易风书苑_荒村归来(蔡骏)
荒村归来·第七日
夜(2)
村长并不知道林幽的名字。寒夜里他的脸色更加吓人,似乎就是这古宅废墟上的孤魂野鬼,他继续回忆道:“当时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许教授直接找到了我,向我打听荒村古时候的传说,他说他是来考察什么古代巫——”
他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所以卡在一半说不出了,我急忙帮他补充了下去:“巫术文化。”
“对。我就把胭脂的几个传说都告诉了他,甚至还有荒村进士第里典妻的故事,他对这些都非常有兴趣。”
“那个小姑娘呢?我是说许教授的女儿。”
村长的记忆也清晰了起来:“她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但那双眼睛却使我有些害怕,好像那不是人的眼睛,更像是什么动物或者是鬼的眼睛,反正我不喜欢那双眼睛。”
这样形容女孩的眼睛,让春雨倒有些不自在了,好像村长是在说她似的。
如果《荒村归来》拍成电影的话,此刻我可以转身对着电影镜头,念出如下一段台词——
“现在,我们又可以知道了,三年前林幽和她父亲许子心一起到过荒村。亲爱的观众朋友,你可以猜出结果了吗?”
村长撇了撇嘴:“他们不但到过荒村,还在进士第里住过呢。”
“进士第?三年前小枝和她的父亲想必还在吧?”
“咦,你还认识小枝?”
糟糕,我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荒村人一定会把我记恨在心的。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说:“小枝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曾经与我有过几面之缘。”
“唉,这女孩死得太可惜了啊。”村长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任何心情都挂在脸上,听那口气都几乎要掉眼泪了,“对了,那年冬天小枝正好在家过寒假,是她和她爸爸在进士第古宅里,接待了从上海来的许教授父女。”
“我明白了!怪不得她说她认识小枝,在三年前她们就认识了啊。林幽对于荒村的熟悉程度,想必远远超过我才是。”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几个曾经到过荒村的人吧?”
村长有些不耐烦了:“喂,你们有完没完了?那么晚了不怕见到鬼?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过夜吧。”
随后他指了指旁边一栋二层的楼房,楼上窗户里亮着一盏灯光。
我刚想跟着村长向那边走,却想起了最致命的东西——时间。现在已经超过晚上9点了,离最后的时刻还不到三个小时。
不,我立刻摇了摇头说:“村长,能不能让我们再单独待一会儿?”
村长暗暗嘀咕了声“神经病”,然后挥了挥手说:“好吧,晚上随时都可以来我家后院,我给你们留道门缝。”
接着他拎起手电离开了这里,一边走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也许把我们这些城里人都当做疯子了。
在荒村迷离的夜色下,又只剩下我和春雨两个人了,她下意识地朝我靠了靠。我回头望着进士第的废墟,忐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