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他不战而降,那比叫狗把到嘴的骨头吐出来还要难得多!
然而,当龙且听到门客这翻多半桶水的意见时,不但没有批判性的接受,反而全盘否定。他否定门客,不是因为这个建议没有高度实践可行性,而是他认为楚军胜券绝对在握,不必把自己搞得如此婆婆妈妈和一幅丢人的窝囊相。
奇怪了,龙且为何有如此十万分的自信呢?
说来可笑,龙且的自信竟然是韩信广为人传的胯下之辱等故事。在龙且看来,韩信根本就是一个不值得畏惧的男人。难道不应该这样吗,有哪个将军年纪轻轻时,混到寄食于漂母这种穷困潦倒的地步的,甚至还从别人的裤档下爬下过?
于是,龙且又对其门客说:“项王是派我来救齐国来的,而没有开打就让韩信投降,那我还有什么功劳?我还巴不得赶快开战,只要一打,我肯定胜利,那么项王肯定能封齐国的一半土地给我!”
龙且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瞧不起韩信不过是其次,更主要的是他早就想封王了。
是的,龙且替项羽拼死拼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得到一块土军安渡晚年了。可齐王只有一个,韩信也想当齐王,你龙且也想当齐王,那怎么办?
看来,这战不打还真是不行了。那只能这样约好了:不见不散,胜者为王!
十一月,韩信拔军来到了高密。高密城外有一条河,它的名字叫潍水。跟当时所有的城市一样,这是一条没有创意的河,它的主要职责还是用来阻隔外敌进攻,以此保护城市免受侵害。
但不幸的是,随着韩信的到来,潍水不但将通通失去它作为护城河的优点,还将像一条葬尸河一样淹没全城。因为潍水碰到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天生为战争而生,亦是为水而生的水星之克将韩信。
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龙且和章邯一样,都以为自己很男人,韩信却很窝囊,不堪不击。他们这种思想毛病,就叫雾里看花,终隔一层。西方哲人说,人不能两次踏进一条河流。就算他们不了解西方哲学,那时候老子都写出了震惊千古的《道德经》,他们应该去读读老子的辩证法,学会如何以发展的目光来看待问题。人类就像河流一样,每天都在蜕变和成长,过去的韩信已经死了,他根本就不能代表现在的韩信。
现在的韩信是什么?他就像一条发源于深山老林里的小涧,弯弯曲曲翻山越岭地冲出沟渠,向平野奔涌而来,一路的雷电风雨使他迅速成长和膨胀,从而变成一条横扫天下的巨龙。这样的巨龙,他从来不惧怕血风腥雨的挑战,挑战只会让它变得越加壮大!
历史终将证明,谁蔑视巨龙,谁将受到惩罚。龙且,你就赶快多活几天吧,多做几次齐王梦吧,再晚你就只能在水底里呆着做水鬼了。
韩信隔着潍水陈军扎营,与高密城内的龙且遥遥相对。高密城上,旌旗飘扬,锣鼓喧天,龙且临风而望,不可一世。他远远地望见韩信大军,就好像望见了一群蚂蚁堆积在大象脚下,仿佛只要他这只大象一抬腿,这群蚂蚁立即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龙且望着韩信军时,韩信也在望着龙且军。在韩信看来,这座貌不可摧的城市不过像一个巨大的蛋糕,它将被蚂蚁吞噬和搬掉。是的,二十万兵不过就是二十万糕米罢了,当初陈馀也不是号称二十万吗,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干得一干两净?
龙且,你就等着瞧吧,你想做章邯第二,或许是陈馀第二,两样都可以马上成全你!
有时,打战就像请客吃饭,既然韩信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那就请他先动手吧。韩信当然也不客气,他首先自己动手了,但是他没有直接发起攻击,而是命令手下搜集上万个布囊,准备故伎重演。
韩信搜来这些布袋不是准备进城装粮食,也不是要装金银财宝,而是腾出一个小分队,给他们布置一道作业,把布袋装满沙子,把潍水给我堵住。
我们还记得,那次韩信就是让以这种方法堵住下游,把章邯活活地像灌老鼠一样灌出废丘城来。然而这次韩信不是准备灌城,不是所有的城都能灌的,如果这样的话,古人也不会人人都傻到把城市修到水刀口上去送命。如今又正值冬季,雨水并非像当时灌废丘时的七八月那么充沛。就算是雨水期,韩信也不敢灌,因为高密城内列着的可是二十万大军啊,如果弄巧成拙的话,把他们逼疯了,反而追着你打得更猛呢。
厉害的战术,第一次使用的是天才,第二次使用的是庸才。韩信是天才,所以他决不第二次使用相同的战术,他变招了。他这招就是堵住潍水上游,诱敌出击,趁机放水冲毁敌军,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切准备就绪,潍水上游被堵个半死,两军阵兵潍水两岸,韩信主动出击了。龙且早就等着不耐烦了,只要韩信放马过河,他只费大喊一声杀,千军万马挥刀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当韩信半渡到潍水中央时,龙且得意地笑了。韩信,亏你还熟读兵法,难道你忘了孙子老人家说过的那句话吗,半渡而击,兵家之法宝也。
于是,龙且向河水中的汉军发起攻击,龙且的骑军像恶狼向潍水中的羊迅猛扑来!
羊,终于是抵不住狼的,韩信只得命令汉军向后撤退。龙且一看汉军狼狈逃命状,心中不由窃喜,韩信,果然名不虚传呀,你如此贪生怕死,胯下之辱真不是白混来的。苍天以证,潍水为凭,今天我就让你满载而来,空空而归。
龙且命令全军乘胜出击,追打韩信军。
大鱼上钩了!
韩信即将奔上岸前时,向上游挥动红旗,上游士兵心领神会,立即决坝。潍水像一把锋利的长刀从天而降,直劈下来,而向前冲锋的齐国大军,像一头长蛇被斩成两断,大半被隔断在对岸。
中计了!
龙且像一个被砍掉尾巴的蛇头,在岸上顿然失去了游刃的冲劲,他一下子蒙住了。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圈套,传说中的懦夫竟然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断去了后缓力量的龙且,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他唯有向前冲去。韩信这时终于摘下面具,露出狰狞的凶相,随时他又命令全军反扑掉尾之龙且。
这是一场以戏剧开头,以残酷作为结局的战争,韩信对龙且实施斩首行动后,立即渡过潍水扑杀楚兵。
失去蛇头的楚兵已混乱不堪,四处窜逃,田广亦随着部队向城阳逃命,韩城紧追不放活擒田广,对其斩首祭祀郦食其。
郦食其,害你的是韩信,替你报仇的亦是韩信,你是该哭还是该笑?
此时,汉军灌婴及曹参等各路兵马胜利归来,汉军进入高密城,齐国全部土地彻底沦为汉军铁骑之下,田氏家族的光荣历史一去不再复返。
当韩信高高地站在高密城上眺望潍水河时,黄昏日落铺了一层残淡的霞光,潍水悠悠,血流沉沉。韩信想起了曾经落难的淮阴河,想起了灌章邯的白水河,想起了废陈馀的泜水河。是的,他一生与河不离不弃,相依相伴,他在河边跌倒,又在水边崛起,他一生的梦想就是洗刷受漂母资助及胯下之辱,为何那些与之战斗的强悍对手却没有一个能读懂他觉醒的灵魂?
章邯,陈馀,龙且,你们安息吧。在这场残酷的战争游戏中,通往光荣的将相之路只能容身一人登台。如今,我即将登上人生的顶峰,如果你们在天之灵还有兴趣当观众的话,请看下场比赛,我将实现从将相向王侯的彻底飞越。
二、齐王之路
搞定龙且后,韩信心中突然萌发一个可怕的欲望,这个可怕的欲望使他变成一个可怕的人,同时也为他的未来掘下了死亡的坟墓,这个坟墓的名字就叫齐王。
在诸侯纷争的乱世,欲望可以使人一夜成名,登堂入室,它亦可以使人瞬间坠毁,沉入地狱。道理似乎人人都懂,然而当政治像一场赌博,而局中人又拥有绝对取胜的筹码时,试问天下,此时是几个是能控制内心膨胀的野心和欲望的?
韩信的回答是,没有。
回首韩信的一生,是奋斗不息的一生,亦是传奇出彩的一生。但是在韩信这层光鲜传奇的色彩底下,有几个看到,他曾经有过的飘荡不定的蹉跎岁月,他曾经忍受的嘲笑耻辱,还有那他四处颠簸走投无路的困窘。
不在奋斗中崛起,就在奋斗中灭亡。而韩信在这奋斗的历程中,又清醒地认识到,他一路打打杀杀,不过都是在为刘邦做嫁衣裳。说得更不好听一点就是,在刘邦那里,你韩信一只过河的卒,一把杀人的利器。
不,我的梦想绝对不是这样的。
我的一生都在努力摆脱命运的控制,而不是成为诸侯王墙壁上某个美丽的装饰品。现在,我要重新觉醒,握紧宝剑,砸烂棋盘,重新搏弈。
我还要庄重严肃地告诉刘邦:过去韩信是你手里的一粒棋子,今天他将要以诸侯王的身份,参与战争市场竞争!
韩信这个可怕的想法,就好像今天某个大公司总经理,突然向老总提出要借用母公司的技术开一家连锁店,而且连锁店的实际经营权又正是他本人。不消多说,如果有哪家公司老总听到下属提出如此无理要求,第一个反应就是,提起凳子直接砸人。
然而韩信却断定,他向刘邦提出的这个开连锁店计划,刘邦不但不会砸他,甚至还会成全他的梦想。
但有一点江湖规矩韩信不得不认真遵守,那就是要官也不能要得太露骨。他要充分利用前人关于厚黑学的研究成果,即在野心上涂上一层光亮的道德仁义,寻找一个的美丽借口和刘邦滩牌。
在这个世界上,和平及粮食难找,唯有借口最好找。韩信马上编了一个借口,派人向刘邦汇报,他是这样给自己的野心披上美丽外套的:齐人虚伪多诈,反复无常,而且又依仗着南边与楚为邻,所以很难摆平他们。敬请汉王允许我当假齐王,以便镇定他们!
所谓假齐王,就是齐国的代理王。这就奇怪了,为何韩信没有要求刘邦封他为真王,而偏来个假王,是不是他太不自信了?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是韩信的胆不够大,也不是韩信的实力不够强,而是韩信从来不做没绝对把握的事。他在挖崛通往齐王之路中,必须也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这种策略我们又叫两全之策。
想想就可知道,韩信是以半要胁半商量的语气向刘邦提出申请的,如果刘邦答应当代理齐王,那迟早有一天也会转正的。但是,如果刘邦不识时务,彻底绝他齐王之路,那就对不起了,以前你夺过我一次帅位,这次你就想来夺相,门都没有。同时,你也别想叫我替你去攻打项羽了,甚至惹我不高兴,我还有可能替项羽反过来抄你老底呢。
韩信这招就叫虚张声势,探测虚实,进退有余,实在是妙,甚至就是妙不可言。
然而,韩信这个所谓的两全之策,到了刘邦同志这里却是一个两难问题。在刘邦看来,不管他是否答应韩信,刘邦本人都亏本。
首先,郦食其本来就搞定齐王了,齐王这个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的,可你偏偏却攻打齐国,害死了郦食其。这对你韩信来说是不亏什么,可是我刘邦不但亏了一个郦食其,又亏了一个盟友,更亏了一支军队呀,你韩信手里那些兵还是我叫萧何从关中派出来给你用的呢。
其次,我刘邦整天被项羽追来追去,脚力都跑没了,好不容易弄得相持不下,却受了一箭,还差点没命,现在好不容易疗好伤,终于从成皋回到广武坚持战斗,你都不想着怎么来帮我,扶我,助我,却一心就想赖在齐国享受成果,高枕无忧地过你的过日子,这世界哪有这等便宜之事啊!
所以说,韩信这个借口表面看合情合理,实际却是极其流氓。对流氓耍流氓,那不是找抽吗?韩信这种人,真是抽轻了良心都过不去,应该要狠狠地打,不打个人仰马翻绝不罢休!
于是,当韩信使者向刘邦传达请示时,刘邦当即就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就戳破了韩信的阴谋:“我被项羽困在广武哪里都去不了了,我日日夜夜地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来帮我,你没有半点表示就罢了,竟然还想自立为王!”
韩信,你以为刘邦是傻子吗?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脑子里有几根筋,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又何必搞这种辱没别人智商的动作呢?
你这个请立假齐王的借口,不是想找抽就是居心叵测地挑斗!挑斗,那可是我刘邦一生中从未畏惧过的游戏,你以为你吓唬谁呀。
双方都已经拉弓,如果没出差错的话,这肯定又是一场清理门户的火拼。但是,就在这紧急关头,张良和陈平跳出来挽救了刘邦。
当刘邦还没来得及再次跳起来对韩信使者破口大骂时,只见张良和陈平不约而同地各从一边狠狠地踩了刘邦一脚。
刘邦一下子愣住,像个木偶莫名其妙地看着旁边这两个阴谋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