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鼓掌。
这可不是镇子上露天表演的观众,而是巴黎的观众,为了雷里欧和弗莱米尼亚而大叫着,希望他们再度登台!我跌跌撞撞地走在舞台旁边的阴影里,差点摔倒。
有一刻,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观众透过脚灯的光芒盯着我看的景象。
我想立刻再回到舞台上去。
我抓住弗莱米尼亚,吻她。
我感觉到,她也在热情地回吻着我。
这时,年老的经纪人雷诺得把她拉开了。
〃好了,莱斯特,〃听起来他好像刚为什么事情生气似的,〃好了,你演得很好,从今以后,我要让你定期上台。
〃我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一半的演员都出现了。
一位名叫露西娜的女演员立刻开口:〃不,你不能让他仅是定期上台而已!〃她说,〃他是邓普洛大道最英俊的演员。
你应该立刻雇用他,并付给他工资,别再让他去碰那些扫帚或是拖把了。
〃我很害怕,担心自己的事业就要给扼杀在摇篮之中。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雷诺得应允了她的建议。
当然了,被人评价为长得英俊令我很得意。
而且,早在多年前我就知道,情人雷里欧就是应该模样出众。
一个天生的贵族自然是最佳的雷里欧人选啦。
但是,如果我想让巴黎的观众真正注意到我,如果我想让他们在法兰西喜剧院里面谈论到我,我还必须做更多的努力,而不能仅仅是作为一个侯爵家出生的金发天使登上舞台。
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那是我的雄心壮志之所在。
那天晚上,我和尼古拉斯把剧团所有的人都请到家里,大醉一场以示庆祝。
我爬到滑溜溜的屋顶上,张开双臂,拥抱整个巴黎。
尼古拉斯在窗内拉着小提琴,直到把所有的邻居都吵醒。
音乐是奔放狂喜的。
尽管邻居们在走廊里怒吼尖叫,敲着锅碗瓢盆,我们不去理会。
我们就像在烧死女巫的地方一样高歌狂舞。
我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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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吸血鬼莱斯特(38)
第二天,我手里握着酒瓶,在圣婴公墓那恶臭的阳光里,让那个意大利人把我的经历写成书信,立即寄给我的母亲。
我想拥抱街上见到的每个人,告诉他们,我是雷里欧,我是演员。
到了九月份,我的名字开始在海报上出现。
我把它们也寄给了我的母亲。
我们不再表演旧式喜剧,而是上演了一个著名作家的滑稽剧。
之前,这部剧由于一次剧作家大罢工而遭到法兰西喜剧院的禁演。
当然,我们不能公开作者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
每天晚上,一半的皇室成员都要光临雷诺得剧院。
我不是主角,而是个类似于雷里欧的年轻情人。
事实上,我比主角还要出彩,几乎出尽了风头。
尼古拉斯教我该怎么演绎我的角色,不断地严责我苦记台词。
到了第四场演出的时候,作者还特意加重了我的戏份。
尼克最后演绎的一首莫扎特的短小、轻松的奏鸣曲让整个剧院鸦雀无声。
尼克自己也沉浸在那间奏的片刻之间,甚至连他的同学朋友也折了回来。
自那以后,我们不断收到私人舞会的邀请。
每隔几天,我就要含着眼泪去圣婴公墓,让人给我的母亲写信。
最后,我还给她寄去了一份名叫《观察报》的英文报纸上的剪报。
这份剪报赞扬了我们这个小小的话剧,特别提到了第三和第四幕中颇受女士们青睐的金色头发的那个无赖。
当然,我看不懂这些剪报,但给我这份剪报的先生说这是赞赏,尼古拉斯也如此保证。
秋天的第一个凉意袭人的夜晚来临了。
我披着毛皮镶边的红披风站在舞台上。
就算你几乎是全盲,你也能从剧场的后排座位上看见我。
如今,我涂脂抹粉的技术比过去进步了,懂得利用打亮和阴影来突出脸部的轮廓。
我的眼影乌黑,嘴唇泛红,看上去既惹眼又有亲和力。
我从一些女观众那里收到了求爱信。
每天上午,尼古拉斯都要向一位大师学习音乐。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有足够的钱购买可口的食物、木材以及煤炭。
每隔两个星期,母亲就要来一封信。
信中,她告诉我,她的健康状况渐渐有了好转。
她不再像去年冬天那样咳嗽得厉害,疼痛也减轻了。
但两家的父亲都已经宣布跟我们脱离关系,并声明不许任何人再提我们的名字。
此时的我们,高兴得根本顾不上为此事烦恼。
可是,我那〃致命的毛病〃……怕黑,却随着冬季的来临越发严重了。
巴黎的冬天似乎比别处更为寒冷。
山上的积雪总是不化。
房屋的门前,挤着颤抖饥饿的穷人,泥泞弯曲的街道积满了肮脏的雪水。
我亲眼见到孩子们光着脚忍饥受冻,越来越多的尸体躺在路上,无人理会。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为拥有一件披风而高兴。
和尼古拉斯一起出门的时候,我就紧紧地搂着他,两人披着同一件披风穿过冰雪和雨水。
不管冷不冷,我都无法形容那些日子我是多么快乐。
生活正如我所想象的一样。
同时,我也知道,我不会在雷诺得剧院待很久,每个人都是这么说。
我的鸿图壮志是跟随一支伟大的演出队伍,去伦敦、意大利甚至美洲的广阔舞台上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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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吸血鬼莱斯特(39)
然而,现在还不用着急,我的福杯已经满溢。
十月的巴黎已开始结冰。
我逐渐注意到,观众中有一张奇特的脸。
它时常出现,而且每次都让我分神。
有的时候,它甚至让我忘记自己在做什么。
当我想仔细看个分明时,它就消失不见了,似乎我的感觉只是一种幻想而已。
一连两个星期,相同的情况屡屡出现,最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尼古拉斯。
我觉得自己愚蠢得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有人在注视着我。
〃我说。
〃每个人都在注视着你,〃尼克说,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那天晚上,他有些忧郁,因此说话有点尖锐。
早些时候,当他点燃篝火之时,他说,他不可能在小提琴上再有什么进展了。
虽然他听觉灵敏,技艺出众,他还是觉得有很多东西为他所不知。
可他确信,我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
虽然我说他这是无稽之谈,我的心还是笼罩上一层阴影。
我想起母亲曾经说过,他现在开始小提琴事业已经为时过晚了。
他说他并不嫉妒别人,他仅是有些难过。
仅此而已。
我决定不再讨论那张神秘的脸,而是努力地找法子鼓励他。
我让他不要忘了,他演奏的音乐能够激起人心灵最深处的情感。
当他演奏的时候,即使是后台的演员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侧耳聆听。
他的天赋毋庸置疑。
〃但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小提琴家。
〃他说,〃我担心这恐怕永远无法实现了。
在家里时倒还好,至少我能欺骗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梦想成真。
〃〃你可不能放弃啊!〃我说。
〃莱斯特,让我坦白地告诉你吧,〃他说道,〃很多事情对你来说很容易。
只要你看准的事情,你最终总能做到。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你在家这么多年所遭受的痛苦。
可是,即使是那时,只要你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你最终一定能够实现。
你看,你决心到巴黎来,我们就在那一天启程了。
〃〃你不是后悔来巴黎了吧?〃我问他。
〃当然不会。
我只是说,很多你认为可行的事情,其实是毫无可能的,至少对我们旁人来说是如此。
就比如杀狼这件事……〃当他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一阵寒意遍布我的全身。
不知怎么,观众中盯着我看的那张奇怪的脸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这似乎和狼有些联系,又似乎和尼克刚才的话有关……哎,真是无稽之谈,我想努力把它忘掉。
〃如果是你下决心要拉小提琴的话,现在你可能已经在为皇室演奏了。
〃他说。
〃尼克,你这话真恶毒。
〃我低沉着声音,〃你除了拼命努力之外什么都别做。
你一开始就知道命运与你作对。
别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我知道。
〃他微笑着说,除了无意义的东西。
死亡。
〃〃是的,〃我说,〃你能做的一切就是让你的生活变得有意义,变得好起来……〃〃哦,别再说什么好了,〃他说,〃你和你那致命的毛病,还有那什么善和美好的毛病。
〃他从火炉那里把头扭转过来,看着我,故意流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们只是演员和给别人逗乐的人罢了。
如果我们死了,连被埋在圣墓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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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吸血鬼莱斯特(40)
我们是社会的弃儿。
〃〃天哪,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我说,〃我们是在做着善事,我们让别人忘却忧伤,让他们即使在很短的时间里忘掉……〃〃忘掉什么?忘掉他们总有一天会死吗?〃他脸上挂着邪恶的笑。
〃莱斯特,我原本以为你到了巴黎以后就会改变这些想法的。
〃〃你可真蠢,尼克。
〃我回答。
他的话令我愤怒;〃我就是在邓普洛大道做着善事。
我感觉得到……〃我停了下来,因为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张神秘的脸。
一种黑暗的,带有预示性的感觉紧紧攫住了我的心。
然而奇怪的是,那张令人害怕的脸竟然通常是带着微笑的。
是的,微笑……享受……〃我爱你,莱斯特。
〃尼克阴郁地说;〃在我的生命里,我几乎没爱过什么人像爱你这样。
可是,在现实意义上说,你那些所谓的美好善事的想法真是愚蠢至极。
〃我大笑。
〃尼古拉斯,〃我说,〃我可以不信上帝而活,我可以甚至不信有来生而活,但是,如果我不相信世界上美好善良的东西存在,我的生命就难以为继。
你不要嘲笑我了,还是告诉我你到底相信什么吧。
〃〃我认为,〃他说,〃世界既有优点,也有缺憾。
艺术也有好有坏。
那就是我所相信的东西。
目前来说,我们其实正在制造一种很糟糕的艺术,它跟美和善完全没有关系!〃要是我告诉尼克,我认为他的话不过是一种资产阶级的虚矫浮夸,〃我们的谈话〃一定会成为一场不折不扣的战争。
不过,我的确觉得,除了外观框架不是那么吸引人之外,我们在雷诺得的演出在许多方面都要胜于在皇家剧院上演的那些剧目。
为什么一个侯爵就不能忘记框架呢?怎样才能使他不仅仅停留在事物的表面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美善真的存在,〃他说,〃那我就是反对它的。
我灵魂邪恶,而且还沉溺其中。
我对美善的东西嗤之以鼻。
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告诉你,我才不是为那些来雷诺得的白痴们演奏小提琴,让他们高兴。
我是为我自己,为尼古拉斯演奏。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虽说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我还是被这场小小的谈话深深伤害,这他也明白。
我脱下靴子。
他从椅子上起身,在我身边坐下。
〃对不起。
〃他的声音几乎要碎了。
我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姿势和一分钟之前迥然不同。
他显得那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