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唐婉本想还击的,不过却被蒲须瀚抢在了前面,“你是哪里来的无赖,在这里信口雌黄!牟叔,把他赶出去!”
对于这个陌生男人的话,在座各位也十分惊诧,尤其是老太太,当她听到这句话时,显然一惊。
蒲须桐则笑笑,道:“二弟,你何必这么激动,听他把话说完,他究竟是不是信口雌黄,自有分晓。”
唐婉急忙凑到蒲须瀚身边,委屈地说:“须瀚,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为何说这种话中伤我!”
老太太颤抖着,问:“你刚才说什么,二少奶奶和你偷情?”她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大倪认真地点点头,说:“我确实是和二少奶奶偷过情,坦白说,我就是她的情夫。”
老太太只感觉一阵眩晕,身子一斜,莲音顺势扶住了她。她低声喘息着,“你说你是她的情夫,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又是怎么避过众人视线偷情的?”
大倪突然有些担心。
蒲须桐安慰道:“大倪,你不用担心,今天有老太太为你做主,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老太太连连应声,说:“只要你说出真相,我免了对你的责罚。”
大倪像得到了某种鼓励,道:“实不相瞒,我是金蝉的同乡。我本来在邻镇做工,有一天金蝉找到了我,问我想不想要赚大钱,我说想。她便同我简单地说,蒲家二少爷由于身体原因不能使二少奶奶怀孕,便想要找个人帮忙受孕。”
这一刻,整个外堂一片死寂。
许久,老太太才再次问道:“你说你同唐婉偷情,是想要帮她受孕,让她怀上孩子?”
大倪点点头,“我每隔七天便由金蝉引路去春风阁,直到二少奶奶有了身孕,这样,我便能够拿上一笔钱离开。”
老太太阴鸷地看着唐婉,此刻的她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摇着头辩解:“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说实话,老太太也有些心疼唐婉,虽然眼前这个男人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真的和唐婉有奸情,不过仅凭一个蓝戒指是无法证明这一切的。
“除了这枚戒指和你所说的话,你还有什么证据?”蒲二叔突然开口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异常震惊。他知道,一旦这个事件被证实,不仅唐婉难逃死罪,整个二房都会遭受重挫,他自己也将无颜面对祖宗,这是对祖宗莫大的不孝!
蒲须桐诡秘地笑笑,“二叔,我看你是听到这个消息乱了方寸吧,你想要证据,最好的证据便是宣儿啊。不过,还有一位关键的证人。”话落,他又拍了拍手,只见一个干干瘦瘦,身穿一袭灰长袍子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老太太心中或许已经有了分晓,这是蒲须桐事先安排好的诡计,他一定是算好了所有环节,不过事已至此,她必须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了。
“吕大夫,刚才我们的对话想必你已经听清楚了吧,那么就由你告诉老太太,我二叔,还有在座各位事情的真相吧!”
这个被蒲须桐唤作吕大夫的男人众人也都认得的,蒲须瀚自小体弱多病,一直都由吕大夫开方煎药调理身体,而此刻,蒲须桐却说他知道真相,到底意欲何为?
吕大夫向老太太、蒲二叔、二太太和各位名流请了安,退身道:“老太太在上,这本是蒲家的家事,吕某不方便参与,当然,也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今天斗胆来到这里说几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老太太和各位原谅,吕某在此先赔罪了。”
老太太微微颔首,“吕大夫,你原本也不是什么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吕大夫点点头,道:“其实,这个秘密我本想一直保留着,直至老死,不过我最终还是禁不住良心的谴责,一年之后,我决定说出来。”
他侧目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唐婉,片刻,目光又稍稍挪开,落到了佯装镇定坐在一边的蒲须瀚身上。
四目交接的一瞬,二人又匆匆将目光撤回。表面上看似平静,瞳孔中愈翻愈高的巨浪却将心底的惶恐彻底出卖了。
“大家想必都知道,蒲家二少爷自小体弱多病,老太太请了吕某为其调养身体。其实,按照二少爷的身体状况,能够活过十八岁已是奇迹,这也是镇上其他大夫的一致看法。二少爷之所以至今仍安然无恙,是因为我让他吃了特殊配制的药丸。”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棕色小瓶子,“这瓶中所装之药便是我说的药丸。”
“吕大夫,这药丸有何神效?”蒲须桐恰到好处地问了一句。
“这药丸由数种名贵药材和毒虫毒物炼制而成,最大的功效便是健体提神,若长期服用也可以起到延续生命之功效。不过,它在起到神奇功效的同时,也有不为人知的害处。”
“什么害处?”老太太身子稍稍前倾,追问道。
蒲须桐稍稍抬眼看了看老太太,便又应和道:“吕大夫,你快些说说,这药丸有何副作用?”
吕大夫再看了看蒲须瀚,那一刻,他心底仍有一丝犹豫。
没人知道,他的儿子在外地赌钱输了命,需要一大笔钱换回,他苦苦攒了一辈子的积蓄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正当他走投无路之时,蒲须桐找到了他,他要他出面作证,编一个可信的理由,将蒲须瀚和唐婉推入深渊。
只要说几句,便能够换到一笔钱。
他本该拒绝的,不过犹豫了许久,他还是答应了。在儿子和蒲须瀚之间,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
“这药最大的副作用便是让男人丧失传宗接代的能力,所以,无论是谁,二少爷都不能使其怀孕!”话落,只听扑通一声,吕大夫跪在了地上,“请老太太责罚,这是吕某的罪责,吕某愿独自承担。”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的话好似黑暗中的光,划破一切的时候,也给了这事情板上钉钉的一击!
唐婉摇晃着脑袋,辩解道:“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清白的,清白的!”
清白,多么干净的两个字,只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吧。
一切,被证实了!
宣儿真的是唐婉和这个男人的野种!5Ⅸ二
老太太由于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一瞬间便苍老了,良久,她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你何罪之有,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延续须瀚的生命罢了,今天若不是你说出一切,我还会被蒙在鼓里呢。”
她倏地扭过头,质问着唐婉:“你这个贱女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唐婉见事情被抖了出去,再这么死撑下去也是无益,她爬到了老太太面前,哭诉道:“老太太饶命,我也是一时糊涂,我太想为蒲家延续香火了,才会听了金蝉这个丫头的主意。”
金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再不敢说什么了。
蒲须瀚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原来他一直挚爱的孩子竟是唐婉和其他男人的野种!
不!
不是!
不是的!
不,这一切不是真的!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覆盖了下来,胸腔里积满了痛苦,来回拉扯着五脏六腑,有个力量向上涌着,然后冲出了嘴巴,他的身子向前一探,重重吐出了一口浓血,血液喷在了桌上,溅到其他人身上,绽放出一朵朵小红花。
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瞬间松垮了下来,好似有一只大手将他抛向了深渊,他急速地坠落,当他听到扑哧一声时,整个身体便被摔烂了。
蒲二叔和二太太见儿子毫无预兆地吐血倒下,迅速凑了过来,牟叔急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夫。蒲须瀚模糊听到了父母的呼喊声,声音逐渐变弱,直至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意识终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呼吸也一瞬间收敛了。
原来,死亡前见到的是绵延不绝的黑暗啊!
【刑】
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湿黏黏的。
整个莲花苑空空荡荡的,柳清浅初入蒲家时,这个塘子曾经出了一件怪事,塘内莲花诡异绽放,塘下惊现数十具白骨。如今,柳清浅再次来到这里,塘中被注满了水,种上了普通的莲花。
老太太坐在中央的椅子上,众人依次站在她身边。
大家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仍旧记忆犹新,蒲须桐由一枚戒指引出了一个倪姓男子,他竟是唐婉的情夫!唐婉诞下的男婴并非蒲须瀚之子,而是她与这个男人的野种。当这一切袭来,一直体弱多病的蒲须瀚由于无法承受,当场咳血猝死。
唐婉触犯了蒲家的规矩。在蒲家,贞洁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但她却和其他男人有了私情,还诞下一子,按照孝规,应施以沉塘之刑。她跪在老太太面前,脸色蜡黄,格外憔悴,或许是知道难逃一死,彻底绝望了。
某一刻,柳清浅也有过这种感觉。她像沉入了无尽的深海,现在唐婉和她一样,沉下去,那里永远有一个位置,属于你我。
蒲须桐嘴角掠过了一丝诡异的笑,这笑容被柳清浅捕捉到了,其实她早已料到他知晓此事,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公布了这一切。
曾经,他是这个家族暴力的受害者和观众,现在他正在慢慢成为这个家族暴力的帮凶,直到成为暴力的执行者!
柳清浅不禁感到一阵寒冷,这比一具恐怖的尸体,或者某个恐怖的画面更加让人不寒而栗,这是一种无形的寒意。
老太太看了看牟叔,低声道:“行刑吧!”
牟叔向曹屠使了一个眼色,曹屠便和小哑子将唐婉绑在一块大石头上。其间,她一直无力地挣扎着,眼神中满是无助。在求救吗?
求救,还真是一个可笑的举动。
牟叔清了清嗓子,道:“蒲家二房少奶奶唐婉,因和院外男人偷情,且产下一子,按照蒲家孝规,应施以沉塘之刑,现在行刑!”
这个宅子好似一个封闭的国家,主人是至高无上的领导者,他制造了一套法规,后代们必须恪守。柳清浅轻吐了一口气,她终于对眼前的这一切,见怪不怪了。曾经,她也充满了正义感,曾经,她也想救助别人,但最后受伤的却是自己。这一刻,她也想站出来替唐婉说几句话的,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唐婉确实和大倪偷情,还生下了宣儿。
柳清浅想,她也该是唯一的目击者吧?
唐婉试图挣开捆绑,不过绳子绑得太紧了,仅有的一丝气力也消耗殆尽。她只是不断地摇晃着脑袋。她没有想到,昨天还高高在上的少奶奶,今天成了受刑的对象。
真是太荒诞了!
两个护院将唐婉抬了起来,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移动着,好像在做着最后的告别,又像在做最深的控诉。
柳清浅避开了视线,她心中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愧疚感,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心生愧疚。
扑通一声,将她从思索中拉了回来,她甚至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唐婉便被轻松地投入了塘中,咕噜咕噜蹿上了一串气泡,漾起一圈圈波纹,然后气泡越来越少,波纹越来越淡。
最终,回归平静了。
一个鲜活的生命,便这样消逝了。
她甚至没有喊出埋在心底的恐惧,就匆匆奔赴了另一个世界。她应该不会寂寞吧,因为蒲须瀚已经在奈何桥上等着她了。
一片沉默,众人都在默默盯着平静的池塘,柳清浅亦用余光瞄了一眼大家的表情,清一色的冷漠。冷漠!
呵呵,还真是个伤人的表情。
老太太慢吞吞地起了身,说道:“牟叔,回头给唐家人送些银两去,他们自然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牟叔点点头。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现在唐婉这个贱人被处理掉了,我们去无心苑,金蝉还有大倪那两个臭奴才还等着我们呢。”
马不停蹄的,去观看另一幕死亡的惨剧。
众人移步无心苑,柳清浅也跟了过去。
此刻,金蝉和大倪被剥去了外衣,身上缠着重重的链子。看来,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受到酷刑了。现在他们满脸血迹,伤痕累累。
金蝉见老太太来了,急忙哀求道:“老太太,看在我在蒲家做工这么多年的分上,您就饶了我吧!一切都是二少奶奶指使我的,我是丫头,只能听主子的。”此时此刻,金蝉仍幻想能够保命,便将罪责全部推到了唐婉的身上。
只不过,唐婉已死,如今死无对证了。
老太太冷冷地说:“看在你服侍须瀚这么多年的分上,我会让他们先送你上路的,到了那边,你们还会在一起,有什么误会,自己去阴曹地府解释去吧。”话落,两个护院便将金蝉的嘴巴堵住了,继而掀开一块黑色板子,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洞。
金蝉绝望地哭闹着,最终还是被重重丢了进去,她的身上沾满泥土。当时立春被活埋的时候,她曾站在上面,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现在被活埋的主角却成了她。黑色的土从高处被抛了下来,砸在身上,好似一场盛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