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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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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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呢?怎么没见着?还有大哥。

  你的药煎没了,你爹非说要亲自给你抓药,你哥不放心他,就陪着去了。

  张寡妇点点头,眼神将屋里四处一扫,没看见书生,小宁呢?他,不在这吗?

  不提还好,提了立马惹来她娘亲一顿气,你还提他做什么?!这扫把星,要不是他,会把你害成这样吗啊?!

  张寡妇闻言登时有些激动,抓着她娘亲的手臂急道,娘你是不是把和尚说的话都告诉他了?

  话还没完呢,气顺不上来,咳上了。

  她娘亲吓得魂都没了一半,不敢再说书生的话,忙拍着她的背连连道,没呢没呢,你不让我跟他说,我就没说了,你别着急,你这才刚醒,不能再出意外了,啊。

  安抚了好一会才让张寡妇平心静气,她娘亲扶着她坐起来,拿了俩软枕垫在她后背。

  娘,你是不是,真相信那和尚说的话?

  她娘亲正要脱口而出,一对上张寡妇病怏怏的脸,又都咽回去了,卡在喉咙里梗成了句,你说呢?

  张寡妇的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我知道,小宁从小就不得您喜欢。

  她娘亲一听,顿时不作声了。

  您一直都觉得是因为他我才会找不到归宿,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事情已经是定局了,您现在就是再不喜欢他,我也一样不可能再嫁了,不是吗?

  她娘亲依旧不吭气儿,也不看她。

  张寡妇自知戳中她的心事,只是总有些话是不吐不快,憋了十几年,再憋下去只怕得害出病来。

  当初是我自己愿意把他带回来的,不是萧老爷逼我。我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我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萧老爷在当初我做厨娘的那几年待我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

  出了事,在当时小宁也就是个小孩,他知道些什么呢?都说他出身富贵,可除了一个所谓出身富贵,小宁有哪点也跟着富贵了?

  我还有娘你,还有爹,有哥哥嫂嫂,就算我嫁不了了我也还有你们,我不会孤苦伶仃一辈子。小宁呢?他就连出世的时候都差点没了命,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养着他到现在看他长这么大,我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过您知道么?

  张寡妇她娘亲听到这似乎是有所触动,肯看她了,只是话到嘴边仍是以往那副腔调,这小兔崽子是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惦记他?这才醒了多久呢一口气和我说这么多话,你不累我都替你觉得难受,先不说了,你先歇会。

  小兔崽子的事情,等你好些了再谈吧。

  书生忙活了一上午翻箱倒柜,将藏家里的铜板都找了出来。

  杨商在边上实在是看不明白,问道,你找钱做什么啊?

  书生不答他,算了算钱数,抬头冲杨商反问,你有钱么?

  啥?

  我问你身上有钱么?

  杨商摸了摸怀里,摇头,身上没有,家里有。

  书生利落道,那别愣着,回家里取去。

  诶不是,你能告诉我你找钱做什么么?

  我婶娘吃药得药钱啊,得吃好几个月呢,我不想让她娘家的人出。

  杨商眨巴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婶娘卖这么多年布,怎么就连治病钱都没有了?

  书生白他,我能知道我婶娘钱放哪么?就是知道了我也不想动,我自己有着呢。

  嘿哟还有着呢有着呢你得问我借。

  我这不是没攒够么?谁平时闲着没事能想到攒药钱的?

  还差多少?

  四十二文。

  行,那还真是不怎么多。杨商说着往怀里一掏,掏出个小荷包,估摸着挺有分量,一股脑就朝桌上倒。

  书生奇怪,你不是说身上没钱么这又有了。

  杨商算着铜板数量,头也不抬,我那是逗你的,我发现你这人真太好骗了。

  去,不过你怎么就敢身上带那么多钱呢也不怕丢了。

  我嘴馋,喜欢到处买吃的,咋?有意见?

  我说你怎么块头比我大这么多呢。

  杨商嘿嘿一笑,接着数,数完了抬头说道,我发现你今天情绪好多了。

  那是,我听说我婶娘醒了,但是身子还虚着呢,我不想去吵她,过几天好些了我再去看她。

  杨商不解,问道,怎么就是吵她了?她要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得了吧,她看见我当然高兴,但是估计有人就得不开心了,到时候又跟我吵架,吵来吵去还不得是我婶娘心烦啊?算了吧,熬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唉,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么乖为什么我就学不起来呢?

  书生听他说得烦躁,猜出了几分,低头凑近了笑话他,你又给你爹揍了吧?

  你说话能不这么直白么?一点都不善良。

  说完把多出来的装回荷包,桌上刚数出来的四十二文钱堆在一块比起旁边书生的矮了截。

  书生道了声谢,找了个结实的布包装上。

  两人收拾收拾打算一块去大夫那,书生想起厨房后门没关,这就让杨商先去路头等他。

  缕了空的小木窗外有东西遮住了大正午的阳光。

  书生起初不知那是什么,走近了细看原来是有人坐窗外那堆与窗台同高的草垛休息,似乎是两人,还说着话。

  书生开了木柜取门锁。

  听说张婆她闺女醒了?

  是啊,今早上醒的,哎别提了那天从村头抬进来的时候我正巧就在那看牛,浑身是血呀,那把我吓的。

  我那天也去她家里头看了,大夫不是还说什么膝盖碎了么,真可怜,而且张婆对她闺女养的娃娃意见挺大,又打又骂的,我还以为都这么多年了也该淡了。

  嘁,我跟你说啊,那天去慧心庙,她闺女和张婆找庙里的和尚给那娃娃算了一卦,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还不就是说他命太硬克父克母,谁和他亲克谁。说到这那声音便压低了去。

  我看啊,这算的还真准,当天下午她闺女就出事了。

  ……

  


                  十五



  十五书生沉着脸把布包塞杨商手里。

  杨商拿不解的眼神瞧他,干啥?

  书生的回答简洁有力,跑腿。

  啊?

  大正午的阳光把杨商的眼前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金黄光晕。

  你替我去刘大夫那吧,回来时再顺道去我婶娘那知会一声,以后药钱都不用掏了。

  书生说完转身要走。

  杨商看他突然间心情不太好,觉着奇怪,忙追上去,铜板隔着布包在怀里叮叮当当。

  那你干什么去啊?

  我心情不好,想去走走。

  为啥啊?这么突然的。

  书生停下脚步,回头一瞥,说了句叫杨商噎得慌的话。

  别多问,该干啥干啥,也别觉得委屈,我心情好了再跟你道歉。

  刘大夫看是杨商,奇怪道,我刚从村长家过来呢。

  嘿我就不能生病啊?

  你不是比你家养的猪还坚强么?

  你就继续仗着你年纪老欺负我吧,我不就上回偷摘了你家几冬瓜么。

  杨商说着把怀里的铜板丢桌上。

  大夫摸了摸身上荷包,我没丢钱呐。

  去,我是来缴药钱的。

  药钱?谁的?

  就前几天你给扛着到村里头看病的那个,膝盖碎了的那个。

  噢张婆啊,她爹今早上才来我这抓药呀,钱也付了。

  杨商找了块凳子坐,沏了茶喝几杯,这是交往后三个月的。

  刘大夫低头清算了会。

  不够。

  不够?杨商瞥了眼桌上那堆铜板,还差多少?

  刘大夫伸了个手指,差一文钱。

  嘿你个老头儿,一文钱也这么计较,我来缴的钱你就不能看我面子折一下?

  刘大夫将铜板收好,狡黠一笑,面子这东西你有过么?

  杨商自知理亏,挠了挠头退了一步,行,看我爹的面子行吧。

  不行,一个子儿不能少,药材也得花本钱的小少爷。

  杨商拉着张脸从怀里又掏了枚铜钱,塞刘大夫手里。

  行了,那我这记谁的名字?

  这钱不是我的,是病人儿子的,我只是代为跑一趟。

  刘大夫沾了沾笔尖,斜眼他,年纪轻轻的牛头不对马嘴,问你记谁的名字你直说不完了么。

  那也得说清楚啊要误会成我代他缴的呢,下回他家里人来抓药发现不用付药钱了肯定要问的嘛。萧宁。

  哪个字?

  萧条的萧。

  怎么好好一个姓从你嘴巴里说出来这么难听呢?

  实话实说有错么?

  杨商喝干了壶茶,琢磨着问了刘大夫一事,你是大夫,应该能开些补药吧?

  怎么?小小年纪就想壮阳?

  我说你能别老惦记我摘你冬瓜的事么?

  那你是要补什么?

  杨商把手里头茶杯放下,走到柜台前,我是想说,能给那病人补补身体,快点好起来的。

  刘大夫大悟,噢,那当然有,不过病人家属没让我开呀。怎么,你掏钱?

  杨商把今天借书生钱时剩下来的铜板都给了刘大夫。

  你就看着抓吧,这个也记萧宁头上,别和他本人说哈,当然他家人要问起来的话,就说也是他掏的钱。

  刘大夫约莫算出药方里的药材钱,眼前人给的明显是有些多,毕竟补药又不能常吃,四五天吃一回都嫌频了。

  我说,你跟病人儿子很熟络嘛?

  那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呢。

  书生坐桥头一块石子儿一块石子儿往河里边扔,垂头丧气,眉头紧锁,不知道的都以为家里死了人,那副苦大仇深的。

  清清河水在桥下流动,石块投下去扑通一声便沉了底,书生想着刚听到的那些话,愈想愈烦躁,扔的频率跟着愈发急快。

  冷不丁还安静的湖面突然像是炸开了花,哗啦一声来得突然,又像是什么东西从河底钻了出来,却什么都看不见。

  书生朝四周一看,空空无人,偶尔有鸟儿从头顶天空飞过,叫上几声。

  书生试着再往湖里丢了一块,这回那石块竟没落进水里去,生生悬在了离河面还有段距离的半空。

  书生膛目结舌地望着面前诡异的现象,仓皇起身就要跑。

  说不害怕,那都是装模作样的。

  哇你一介读书人做了坏事就要跑?

  书生浑身僵得跟木头似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便是方才丢石块的地方。

  可自己方才明明就没看见那儿有人。。。。。.

  我知道你不是聋子,我都开口和你说话了,你总该回答一声吧?

  书生仍旧想逃,可惜脚底就像绑了石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万般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回过头,一探虚实。

  桥下河中,赫然站着一披头散发但是衣冠楚楚的人,只是他膝盖之下站于水中,布料已经湿到了大腿处,方才那悬于半空的石块,俨然在他的手心里,另一手勾着只船头撞烂的小舟,飘飘荡荡在河面。

  书生愕然。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书生跟着后退两步。

  直到书生背部抵上桥杆无处可退,那人才停了下来。

  那人又开口了,书生发现他长得还挺眉清目秀。

  咱们都对看了这么久了,你不说话是不是太失礼了啊?

  书生几乎是咬着舌头才把话撸顺了,我、我,呃,我不知道哪里冒犯到了兄台?

  这还用说吗?你看,那人借着水流把勾着的小船往前移了移,你扔什么不好偏偏得扔石头,你扔石头就扔石头吗你还挑大块的扔,我的船都给你砸烂了,幸好这河水不深啊小哥。

  哈?我把你的船砸烂了?

  书生觉着脑袋里喀拉一声给人倒了石头进来。

  他丢的石块,把、把一艘小船,砸、砸烂了???

  那人显然是以为书生想不认账,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不信啊?不信你自己来看啊小哥,我这船都还在这呢啊。

  书生忙不迭从桥头下到河边,走近了看那人用手勾着的船,船头的确给砸得稀烂。

  可是、可是这、这船怎么看都是木头做的啊,我丢的石块有的是比较大没错,但是估计也就能在你船的木板上划上几道,砸穿都不可能更别说砸烂啊兄台,你是不是搞错了?

  书生没敢问的是短短时间是他从什么时候来到河里的,怎么来到河里的,刚压根没看见他!

  那人一听书生这么说,顿时有些激动了,哇现在的读书人是不是都这样啊?这船可还是新的,昨天我哥刚烧给我,今天我就拿出来溜一溜,一出门就给你砸烂了。

  烧、烧、烧给他的。。。。。。!!!

  书生寒颤着往河里瞥了一眼,投下来的阳光只在自己身后黑了一块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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