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浅!听话!父兄绝对会全身而退,倒是你若留在身边,反而会牵制我们!”
卿浅心想他所说的也是实话。父兄对她极为疼爱,从小到大莫不是以她为先。她一个女儿家,即使有武艺傍身,但是终究敌不过那些虎狼之兵。倘若她失手被擒,父兄肯定会因此受制,到时候就更加危险。
虽然心中万分不舍,思及利害,也只好含泪远送。
在山腰呆呆地站了半晌,抬眼看到崖边那一簇清雅的花丛。女儿家心性烂漫,她这才微微展颜,忽然跃身朝那花簇飞去。
她一来确实是极为喜爱花朵,二来也想趁此试探自己的武功。
谁知道,那悬崖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奇绝险要。
当她的手指触及花簇的瞬间,脚下一滑,无论如何也稳不住身子。
“崖边风景虽好,姑娘却也太过顽皮。”
这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似在耳际。
就在她孤立无援的瞬间,一道墨色人影掠过,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清风拂过,她身上的外衣随风落下,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
他张开大衣,将她裹在怀里。她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如此俊魅温暖。
这一段距离并不远,从懵懂到心动,她只用了短短一瞬时间。
两人在岸上站定,他松开她,张开手,微笑:“姑娘想要,直说就是,何必冒险?”
她拿起他手中的花,指尖触及,心中微颤。
“姑娘为何出现在此?”
“我我叫卿浅”她心中慌乱,答非所问。
“这里是绝尘峰,从来都无人能及。”他似乎也所问非答。
“我我是为了避难。”她看着他,冷峻的容颜令人难以亲近。迟疑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我可以暂留一晚么?父兄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他遥望着那满山落霞,神色不明:“我是修道之人。”
“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寻求一个安身之所”
他没有说话,转过身朝云雾深处走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为何孤身在此竟然毫不落寞?
她不想侵扰任何人,只是无意中闯入,只求安歇一晚。
她手中捧着那簇花,靠在山石前静静睡去。
朦朦胧胧中,不知何处飘来清幽乐声。那乐声似乎无处不在,却又偏偏无迹可寻。她随着乐声翩然起舞,却最终迷失其中难以清醒。
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人坐在山石上,清寂如风。
他是何时出现此处,而如今她又身在何处,她陷身迷离,恍如梦中。
只看到身上盖着温暖的大衣,鼻尖处有暗香盈动。
心动则身动,春花开的正盛,亦如心中的懵懂。
想起自己一天都尚未洗漱,而此时身上竟有些灼热。她心下赧然,朝那云雾氤氲处走去,果然看到清冽山溪。
她俯下身,摘下面具,细细地洗濯着脸颊。山溪碧幽,清凉无比。她欢欣不已,雀跃着跳了下去。
水珠四溅,溅落在山石之上,又溅落在何人心间!
“姑娘!当心迷魂阵!”
男子的声音蓦然响起,她惊慌地捂住身子,回过了头。
他呆了一下,看着水珠顺着她的发梢落下,滑过脸颊,又滑落唇角,滑过冰肌玉骨,滑出一片潋滟。
他就这么看着她,月色中他的眸子忽明忽暗,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后他才终于回过神,转过身道:“我我在四处都布下迷魂阵只是只是为了提醒你”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恼羞成怒,从水中走了出来。
听到水声,他仍然不敢回头,只是解下身上大衣,朝她扔来:“当心着凉。”
她将大衣裹在身上,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岸。
“姑娘好了么”
“骗人!”
她瞪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忽然朝前跑去。
谁知道,竟然越走越深,怎么都走不出去。
就在她慌乱无措之际,那清幽的乐声再次飘起。影影绰绰中,他就坐在前方山石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慌忙朝他跑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见她微微发抖,他升起篝火,片刻便温暖起来。
他将手中的面具递给她:“你的。”
她托腮看着他,笑靥如花:“我好看么?”
他心中猛地一跳,偏过脸看着那跃动的篝火,没有回答。
“原来真的有迷魂阵。”她脸色一红,赧然说道,“我谢谢你”
“不必。只是姑娘切勿乱闯。”
“知道了!”她好奇地看着他怀中的竹笛,“刚刚就是它吹奏的么?真好听!”
“刚刚那是清心曲,可以破解迷魂阵。”
“可以教我么?”
“可以。”
那一晚,月色姣好,清音缭绕。他们靠在山石上,看着那火光在风中明明暗暗,看着那星点在对方眸中闪闪烁烁,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那修长的手指按在竹笛上,在她的心中奏出一片绮梦。
她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她本就是一个擅闯的过客,她说过不会侵扰任何人。
相逢只是偶然,分离却是必然。
她一夜不舍合眼,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连睡觉都是那么好看。
晨间的第一缕阳光散落时,她跳下山石。看了他半晌,伸手解下他腰上的玉佩,仔细收好。然后又拿出自己的玉佩,放在了他的怀中。
她有些怅惘地说:“倘若可以,我多想永远留在这里陪你,再也不管那些世俗纷争。”
她没有看到的是,她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第二十章 只是惘然
更新时间2014…2…17 21:42:24 字数:3066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彼此的身份,谁也想不到,再见之时,却是在战场上。
卿浅一身战袍,坐在战马之上,望着三军冷凛,望着对方领将那俊魅的容颜,一时间被那刀光剑影晃了眼,也乱了心。
原来他竟是墨国的皇子,墨沨。
她曾经有所耳闻,传言他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有仙君路过,断言这孩子不属于尘世间,须得将他送往隔绝之地修行。皇家最是忌讳,立刻将他送走,从此生死无尤。
二十年里,墨国和黎国战乱不断,国内更是各种巨变。不久前墨国太子被暗杀,剩下的两位皇子自然是堂而皇之地争起了皇位。再加上皇帝病重,墨国内忧外患,岌岌可危。万不得已,他们只好迎回了皇子墨沨。时间久远,甚至当初他出生时也没着下半点笔墨,所以大家几乎已经忘了他,连他是第几位皇子都没人记得。只是尊他皇子,赐他兵权,竟是将墨国的存亡重担都压在他的肩上。
即使那块象征身份的玉佩不在他身上,他们也没有深究。
得知自己的身世时,他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只是神色淡漠:“修道之人,不问世俗,不起战祸。然身为墨国子民,我无从推卸。”
他终究是走下了绝尘峰,走进了俗世间,也走进了墨国波谲云诡的争斗中。
此时,他就在自己面前,脸上仍是清寒难近的神色,仍是那般的风华无双。
卿浅呆呆地望着他,不由得暗叹世事的无常。两个月前,她还和他坐在清风云霞里,吹奏着宁静的清心曲。两个月后,他们却各有使命,兵戎相见!
她不是非此不可的,她有很多的选择。比如被父兄送走,比如嫁进黎国皇宫。但是当她看着被擒后父亲满脸沧桑,她毅然决然地说出:“愿代父兄出征,洗清冤情,赢回荣耀!”
父兄自然是惊惶劝阻,她却是心意已决!父亲年事已高,兄长体弱多病。他们养育自己多年,如今遭人迫害身陷险境,她总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她从小天赋极高,偷看父兄练武,偷学兵法之道,非但是为了自保,更是想着有一天能够为亲生父母报仇!或许,还能为父分忧,一洗黎国屡屡战败的耻辱。
她的心中,或许并没有什么国仇家恨,也没有什么忠君爱国。她唯一的信念,不过是顺心而为。
她解下红装,洗尽铅华,换上战袍,骑上战马。父兄搀扶着送她,两人皆是泣不成声。
章邺坚定地起誓:“卿浅,我会等你,哪怕穷尽一生!”
她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绝尘而去。
战场之上,不容留情。然而她又怎舍得,与心中之人刀剑相向!况且,就算她使出全力,也决计无法近他半分。
他的招数似乎也留有余地,并未伤人要害。
她本以为,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然而看到他清漠的神色,她就明白过来,他不过是天性悲悯罢了。
墨沨,你不属于这皇宫。你该回到那绝尘自在的清净之地,而非囿于这刀光剑影,任由污血染了身。
她在心中这样轻叹,他却仍是寒漠难犯。
就在她即将被挑下马的瞬间,他却陡转剑势,将她稳稳地送回坐骑上。
她失神地看着他,多想时光就此倒退,回到她在他怀中的刹那。
四周人影憧憧,喊杀震天,她却迷失在记忆之中,不愿清醒。
身上被谁砍了一刀,她全力抵挡,终于安然而退。
此后一直都是这样,他们各自手下留情,并不想伤人性命。都是温怀淡泊之人,又怎愿沾染鲜血无可救赎!
半个月之后,双方陷入僵持。谁也不肯后退半步,却又无法再向前分毫。
意外的是,此时墨沨收到皇城中的命令,让他速速撤兵回朝。
墨沨并未深想,领着残余将士折回黎国。
谁知道在半途中却遭到伏击,那些将士也有人倒戈相向。他顿时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他心中已然明白一切,却依然是沉默不言,冷沉地挥剑抗敌。
然而一人之力,又怎敌千军万马!
他的身上已是鲜血淋漓,手中的寒剑也是污血飞溅。
就在这绝境之中,忽然一骑战马飞奔而来。风驰电掣的瞬间,战马上的少年对他伸出手,将他带到了身后。
这少年他认识,正是每日与他交战阵前的卿少将。
“为何救我?”他问。
“你的剑,本该是行侠仗义不染尘埃,又怎能埋葬在皇宫污浊的阴谋之中!”
身后的追杀声渐渐隐没在风中,她将他带到一个小山坡。已是月色初上,寒意逼人。
她将他扶靠在乱石中,迟疑半晌,解开他的上衣。
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森森可怖,她的眼中似乎有泪点闪烁。
这样的情态他心中忽然一动,没由来地想起那个少女。
她拿出药瓶,轻轻地给他敷上药,然后撕下衣角,细细地给他包扎起来。
“疼么?”
她的声音,竟在哽咽!
“卿少将你”顿了半晌,他轻叹道,“你不该来的。”
“倘若我不来,还有谁可救你?那些人即使是你的亲兄弟也都想置你于死地”
“我知道。可我与你——是宿敌。”
“宿敌”她喃喃地念着,神色忽然变得悲伤,“本不该是这样的”
“卿少将”他怔怔地看着她,心神恍惚之际,问出一句话,“你我可曾见过?”
“没当然没有”她慌乱地说道,“不过是感激你对我多番留情罢了。”
“我并不想与谁为难,更不想伤人性命。只是世事如此,身不由己。”
“墨沨皇子你可曾想过回到过去?”
过去?他的过去只有青灯伴佛,每日潜心修炼,并无任何杂念。
不他怎能忘记,那天夕阳的云霓风花,怎能忘记,那个少女的烂漫无暇
许久之后,他怅惘地说出:“倘若能够回到那一天,我定会请她留下。即使只是坐在那里陪着我,那样就已经很好。”
听到这句话,她心中不由得柔情涌动。原来,沉陷过去的人,并非只有她。
看着月光下他的侧脸,她暗暗作了决定。
他站起身道:“我不能连累你。”
正要离开,她拿出一壶酒,各自倒了两杯,笑道:“这杯酒后,恩怨两断。你不必介怀,再见之时,仍是宿敌。”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浅浅抿过,温柔地看着他。
就在这样缱绻深澈的眸子里,他沉沉地倒了下去。
她抱住他,外袍紧紧地裹住他。两人相依相偎,寒意难侵。
她不能看着他离开自己,任他孤身奔赴那既定的死亡。她选择自己承担,即使只能拥有这片刻的温暖。
天尚未亮,喊杀声阵阵逼近。
墨国和黎国的军队将他们紧紧围住,怒骂他们勾结叛国。
他从迷/药中清醒过来,此情此境,已然明白。
她看着两国军队说道:“我不过是爱惜人才,所以才冒险将他救出。谁知道他忠于旧主,怎么也不肯弃暗投明。真是白费心机,害得我被你们误解。”
忽然挑起缨枪,指着墨沨道:“你我本是宿敌,各为其主。既然无法和解,那就决一死战!”
不错,他们本是宿敌。此时也只能拔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