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睹着一口气,独自离家,一路北上,越走越后悔。
想他还是姓李时,大概十岁左右的年龄,在商场里和母亲走散被带到广播室,母亲心急火燎地赶去,把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现在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可走了三四天,周围没动静,走了五六天,还是没有见到哪怕听说洛家在找人的事情,走了七八九十到不知道多少天,在几次差点被拐卖后,洛枫聿终于清醒了,虽然清醒的有些不大对劲。
——不会有人来找他,洛家现在的确正处在水深火热的当口,这个重要时刻,不会有人顾得上他这个派不上号的少爷,尽管他的母亲是当家人。
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潜意识里总是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家甚至这个世界,但真的亲身体会被抛弃的感觉时,仍然很难受。
不禁想起变故未生之前的日子,花心的洛枫桥爱上小家碧玉的柳絮,温文尔雅的柳廷煜给他讲很多江湖的故事,一把年纪的父亲偶尔热衷于小玩具,不常见到的母亲从未忘记为他准备各种精致衣食,常常买糖葫芦回来给他的花大妈,总是用拙劣的方法变出小猫小狗给他玩的温伯
独自出门在外的洛枫聿,真的伤心又难过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真的走到了京城,他和柳絮说好要去而没有去的地方。
认真的找了一圈卖糖葫芦的,像模像样地掏出铜板买了一支,吃了一个山楂,酸的。
然后看到路边的小乞丐,其中一个女孩子,咬着指头盯着他手里的糖葫芦。
洛枫聿看看她又看看糖葫芦,很识相的走过去把糖葫芦送给了那个小女孩。
洛枫聿到后来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只知道她死了。
据说是皇家近卫回家的路上遭到袭击,殃及路人,那个小女孩,不幸就是路人之一。
当时和那个小女孩一起的还有两个男孩子,一个叫阿青,一个叫三宝。
后来这两个孩子都改了名字,三宝跟洛枫聿姓洛,裴芷奕给取了个很大家风范的名字,叫苍冥,阿青跟裴芷奕姓裴,洛枫聿给取了个很小家碧玉的名字,叫青琬,并昵称琬琬,以报复阿青总叫他“玉姑娘”。当时裴青琬对这个名字非常愤怒,直到裴芷奕说你不叫裴青琬那就叫裴钱,两个名字选一个吧,出于对裴芷奕的尊敬或者说畏惧,裴青琬十分不情愿的接受了自己的名字。
当时发现裴芷奕就在四周不算偶然,关键在于裴芷奕气场太强。已经不再沮丧不再懊恼的某人,在烈日当头之下,第四十四次感到一阵冷风吹过的时候,锁定了裴芷奕的位置。
接着才知道,原来他离家第三天,裴芷奕就找到他了,但却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只是悄悄跟着,并未现身。
洛枫聿当然不管那些所谓的某种原因,裴芷奕见死不救已然坐实,他心里只更加不待见这位表哥。
再后来,避开“回家”这个话题,裴芷奕直接带他去了大雪山。
再再后来,师父对洛苍冥一见倾心,因自己年事已高,让他和裴青琬一起拜了裴芷奕为师,而洛枫聿作为绮罗仙境这代掌门人的关门弟子,也交由裴芷奕代为照顾。
再再再后来
他在绮罗仙境一留七年,七年之中,外面已然翻天覆地。
身处雪山,所有消息都是道听途说。
比如他离家后不久,柳廷煜的未婚妻,北庭玉家大小姐找上门,正式和江南洛府撕破了脸皮,从此势不两立。
比如柳絮得知兄长离世的消息,没哭没闹,穿着孝服,登门洛府,要回了兄长已然腐烂的头颅,和着衣冠运回老家下葬。不久画叶楼楼主禁不住丧子之痛,无心事务,与夫人一起退隐江湖去了,而后,柳絮正式接管画叶楼。
比如风流公子洛枫桥一蹶不振风流不再,整日花天酒地夜不归家,虽家室只有谢氏一人,外面却是桃花无数。
洛枫聿知道,他的父母必然已经头疼的厉害又无可奈何,这般时候,更顾不上去找他了。
在绮罗仙境等了一年,又等了一年,父母家人谁也没出现,洛枫聿就不再数日子了。
但人总要有点事情做来集中心思,所以对武学没什么天分也没什么兴趣的他会转移注意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所以就算他有了什么莫名其妙或者为世俗所不理解地改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所以
时间真是改变了太多事情了。
洛枫聿对着月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算一算,我也是不惑之年了唉,他要知道我存了这种的心思,一定拍死我”
第二十一回
洛枫聿对着月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他要知道我存了这种的心思,一定拍死我”
“谁要拍你死?”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洛枫聿一惊而起,下意识张口喊人,嘴却先被人悟住。
洛枫聿瞪大着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处的人,只发出两声呜呜,就迅速沉默了。
来人展颜一笑,松开了手,洛枫聿眼前一闪,顿时飘飘然晕乎乎,只听温润如玉的声音道:“那边装睡的,再不呼吸要死了吧?”
背对着二人僵在床边席子上的小厮洛苍冥哆嗦了一下,之后更加僵硬了,直着脖子爬起来,跪在地上头压的低低的,很没底气的唤了声:“师父。”
裴芷奕终于满意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已然隐去,沉声道:“起来说话。”
非常不想起来的洛苍冥苦着脸站起来,乖乖地背过手去,仍然低着头,等着师父训话。
“跟你说过多少次,凝神屏息不是用在这个时候。”裴芷奕坐在洛枫聿方才坐着的地方,洛枫聿很识相的起身站在他身后,顺便狗腿地给他倒了杯已经凉了的茶。
被训话的头压的更低了,非常想在地上找道缝钻进去。
“回去把裴氏十训抄十遍,顺便到你三师叔那里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洛苍冥苦着脸,不敢说不。
裴氏十训还好,那是裴芷奕的祖父写的东西,言简意赅,抄起来不麻烦,但洛苍冥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明明跟着他师叔姓洛,却要抄裴氏家训而不是洛氏家训或者本门门规?但鉴于裴芷奕喜怒无常的个性,洛苍冥决定还是不要去问为什么,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抄就是了。
比较痛苦的是“到三师叔那里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要说起三师叔,别的没什么,小师叔来之前绮罗仙境上下他武功最差,不是人笨,而是不喜练功。说起来他喜欢的那个也有点与众不同,那就是——写艳情小说。谣传就是因为这点,出身不错的三师兄才被逐出家门的。三师叔的艳情小说据说写的极好,书一出,拿到城里,立刻脱销,当然销来的那部分就充当本门经费了。从师祖时即是如此,到师父这代也没变,唯一不同的是,自从小师叔发现三师叔的小说是师门上下经济来源后,就提出一个让人吐血的想法——以后书不只拿到外面印,咱们自己也印。
对于这个想法,当时正在午睡的师父眼睛都没睁,直接说:好。
于是,在简单的三天讲解之后,师门上下开始刻字。具体方法是师叔边写他们边刻,把一张刻板切成很多尺寸一样的小块,逐字刻,然后放到一个框里,等师叔写完他们也可以印了。这种方法的好处在于用来刻字的小块属于袖珍型的,完全可以随身携带,晨练完事后可以刻一刻,午觉睡不着可以刻一刻,晚来无事还可以刻一刻,缺点是每个木板切出来的小块很难做到尺寸完全相同,刻完了拼图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针对这个小师叔又把每个刻板分成的小块编成号,刻板用小纂,小块用奇怪的符号,小师叔称这种符号为“阿拉伯数字”,之后各种诸如磨损等问题和麻烦,也都见招拆招了。
可惜很多人字写的都不好,却要让他去刻,结果刻出来的字惨不忍睹,还费时费力,众人叫苦不迭,逐渐大家开始以各种理由逃避此事,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师父当然观望到这种现象,于是某天早上,某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师兄听到如下宣判:到你三师叔那里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那位仁兄就去了,回来时带着十二张刻板和一大袋边角余料,接着,三个月里所有练功以外的空闲时间全部贡献给了雕刻事业。
至此,这项工作已经成为魔鬼师父众多惩罚徒弟的方法之一,因其简单有效又能创收,日后又成为用的最多的方法。
而对这些转变视而不见的小师叔在莫名其妙的快乐了大约一个月后,又去忙他不知道在忙什么的事情。
洛苍冥非常痛苦的叹了口气,偷偷瞄了眼从来不知怜惜为何物的师父,以及旁边那个背后怕的要死见到又完全一副花痴样子的小师叔,无语。
既然裴芷奕找上门,跑路就成了浮云,天还没亮,两人梳洗完毕,跟着裴芷奕去了他住的厢房。
早饭过后方才得知消息的朱小满一路小跑去看热闹,到了才知道,洛枫聿洛公子由于昨晚熬夜太久早上时终于困的一发不可收拾,赖在裴芷奕的床上睡死过去了。同样一夜没睡的裴芷奕裴大侠却还是那副见人先来两道寒光的冰冷样子,十分精神地去观摩第二天的比赛了,至于他是如何向老庄主解释房里多出来的两个人这件事就不得而知了。
朱小满思前思后,决定重色轻友,简单和庄主解释了下她“兄长朱清明”忽然离去的原因后,直奔后山演舞台,继续看帅哥去了。
睡的昏天暗地的洛枫聿是没机会思考的,迷迷糊糊觉得好像醒了,却动弹不得,也睁不开眼,说不出话,从心底惧怕着这种把人拖入物意识深渊的困倦,却又无可奈何。
我要死了吗?洛枫聿紧抓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意识扩散的厉害,像极了掉如奈何桥下水里的感觉,几番挣扎,只觉一身冷汗,仍是无济于事,洛枫聿忽然觉得异常沮丧,带着听天由命的下意识行为,沉沦梦底。
母亲嗑着瓜子边看电视边说:小息啊,以后要找个我喜欢的媳妇啊。
父亲说:你娶媳妇还是他娶媳妇啊?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我娶你肯嫁吗?
父亲反问:你敢娶我就敢嫁!
母亲被逗笑,摇摇头,说:算了,学学你爸看人的眼光,娶个你喜欢的吧。
高中认识的隔壁班女生毕业时哭的稀里哗啦的,拉着他的衣角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哪里不好?
大学的室友问:喂,开银行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什么样?
沉默之后开始思考,闭上眼,眼前一人,青衣罩纱,温润如玉。
睁开眼,痞子样的洛枫桥正和小翠卿卿我我。
他叹气,突然马蹄声响,领口收紧,一股热气喷向脖颈,霎时天旋地转。惊吓之余,有人从天而降,将他搂入怀里,收紧的领口松开,呼吸也顺畅起来。
他望着眼前模糊的影像,隐约记得那是绝美的容颜,无意识中,喃喃自语——
“美人”
第二十一回
过渡的前奏曲续集
洛枫聿半睡半醒之间,望着眼前模糊的影像,伸出手去,低声唤道:“美人”
伸出去的手没有碰到美人脸,碰到了美人手。
裴芷奕握着快伸到他眼前的手,皱了眉,问:“谁家美人让你如此魂牵梦萦?”
看清了眼前的人,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洛枫聿似乎习以为常,没有回答问题,只喃喃道:“表哥”
“叫师兄。”裴芷奕声音不大,刚好洛枫聿这个距离能听到而已。
“有什么关系。”洛枫聿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走后门来的,还有什么嫌可避的?”
这不是避不避嫌的问题——裴芷奕继续皱眉头,把没说的话烂在肚子里——通常眼前这个人叫他表哥的时候,都是不太正常的时候。
思量再三,裴芷奕说:“起来吧,快到晚饭的时候了。”
“还要一起吃吗?天天摆宴,老庄主真有钱。”
“不一起吃难道要各家自带吗?”裴芷奕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想到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江湖人手一个食盒排队进门的样子,心情顿时开朗。
洛枫聿伸了个懒腰,觉得比早上时更加困倦了。一边嘀咕着“越睡越困”、“嗜睡是不是表示我还年轻”之类的话,一边洗把脸,穿戴好。回身看到裴芷奕,愣了下,裴芷奕见此,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你头发乱了。”洛枫聿伸手指了指,裴芷奕当然看不到自己的他指的地方,只好找铜镜,便听洛枫聿又说,“师兄,我帮你梳吧。”
瞄了眼洛枫聿自己的发髻,貌似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裴芷奕点点头,坐在了铜镜前。
洛枫聿小心的拿下束发的玉冠,打散头发,翻出梳子,慢斯条理地摆弄起来。
裴芷奕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