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茶楼上边喝着茶,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属下汇报的赵承阳,视线一直随着她从这边绕到那边,直到她彻底走远才振振衣袖起身,“走吧,先去拜访一下大名鼎鼎的谢首辅。”
“卡——”裴域从摄像机后面冒出头来,“这条过了,设备拿到谢府去,拍第七场。”
他摆摆手,让助理收好东西后,自己就屁颠屁颠地蹿到了苏愔旁边,努力把脸皮往下扯了扯,还是没扯掉他脸上太过灿烂的笑容。
“女神,今天你有时间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私房菜,做的麻辣小龙虾特别好吃!”
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在说,走嘛,走嘛,我保证不会拐卖你的(☆▽☆)。
苏愔朝旁边侧了两步,笑得有点尴尬,她一直都有点应付不来太过热情的人,何况她上辈子就曾栽在了导演私交过密上,“不用了,我胃不好,不能吃辣。”
“哦,对哦,女神胃不好。”裴域低头思索了一会,“那我们就一起去喝粥吧,我知道有个粥铺,他们家的排骨粥可好吃了!”
他笑得太过灿烂,偏偏还透着浓浓的无害,就跟朵等着蜜蜂来采蜜的太阳花一样,笑得苏愔想拒绝都词穷,她的视线转了一圈,刚好看见走在他们前面一点,穿着深紫色古装,风度翩翩的安澍。
“安大影帝,”她都听见了自己语气里的谄媚,不由得暗自唾弃了一下,挂上最明媚的笑,“裴导邀请我们一起去喝粥,你也一起来吧!”
安澍的目光从她身上踱到裴域身上,悠悠地转了一圈之后就转了过来,无视裴域“不要,不要”的小眼神,对苏愔展开个温润如玉的笑,答得颇为干脆。
“好啊。”
第五章
堂上的赵承阳和谢首辅都手捧一盏茶,有一截没一截地聊着天。
赵承阳话里话外都怂恿着谢首辅助他改朝换代,而后者却和着稀泥,显然是对现下的朝廷还存着幻想,不想抛弃这个自己奉献了大半辈子的朝堂。
“首辅饱读经书,想必最是了解明君于一国之政的重要性,君不明,政也难清,酷吏横行,百姓都难以安居乐业。”
“老夫年岁大了,最大的希望不过平平稳稳,百姓免于战乱。”
“首辅的目光应当长远些,按如今的情境下去,动荡不过就是早晚的事。”
“至少老夫那时已经瞑目了。”
……
两个人一来一回,语调都是温和,姿态也是从容不迫,就像是两个分别已久的老友在聊天,但偏偏就给人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场,让旁观的人都紧张起来,就怕什么时候旁边冲出来几个人,直接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苏愔在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确定下来和安澍合作之后,她恶补过安澍演的多部电影,但这都比不上当面看着的冲击。
原来演技真的就是这样,你演的是谁,在镜头下,你就是谁。
这样将不存在现实中人物形象入木三分地表现出来的演绎,才是她最初放弃天桥,彻底进入到娱乐圈的主要原因。
她抚了抚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定一定神,抬脚走了进去。
“不知父亲这里来了哪位贵客,值得您不好好养病,在这吹冷风。”
赵承阳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湖蓝色的直裾,徐徐而来时连腰间的挂件都未曾移动半分,行动间尽是出身大家的知礼得体。
他的眼里兴味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敛了眼眸,只慢慢地抿了一口茶,似乎对父女俩之间的互动一点没窥视的冲动。
“父亲何不和我介绍一下这位公子?谢猗在京都长大,却似乎一直未曾和公子有一面之缘。”
谢猗偏头看他,嘴角的笑意带着点适当的少女的好奇,眼里却藏着浓浓的戒备,像只守着地盘的母老虎。
赵承阳安静和她对视了一下,却是笑得颇为放肆,“虽锦朝对女子的限制不多,可各家的公子哥,也不是姑娘们想见就能见的。”
他的视线幽幽转向坐回椅子上的谢首辅,“谢老以诗书治家,虽只一个爱女,也不好宠爱过度。”
谢猗上前一步拦在老父身前,“公子何时对他人的家事如此关心了,莫不知君子守礼,非礼勿问?”
她冷笑一声,把他的话奉还回去,“虽锦朝对男子的限制不多,可各家的公子哥,也不是说想管别人家的事就能管的。”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锋,一个冷笑连连,另一个却是肆无忌惮,没有谁先退开一步。
“卡——”
终于听到这个音节,苏愔觉得自己就没有比现在更喜欢裴域的声音,她的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
“怎么,刚刚都还梗着脖子和我过不去,现在出不了戏,委屈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身旁突然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和煦得像三月的暖风,还贴心地递来了一张面巾纸。
“说起来,我见过不敢和我对视的,但还真没见过盯着我看了之后就哭的。”
苏愔抬起还带着点湿意的明眸瞪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轻按着眼角,她不过就是瞪久了,眼睛酸的生理反应而已。
她今天的妆化得很精致,本来就亮眼的五官细细勾勒后效果更是惊人,那一眼瞪过来,带着泪水凝在深棕色眼眸里的波光,惊艳得让人有些怔神。
安澍侧了侧视线,刚好看见一脸兴冲冲地让人收拾着道具的裴域,后者从开拍以来就一直保持着好心情,三天后难保不多出条皱纹来。
脑海里又出现了刚才沉淀在泪水里的波光。
他突然觉得裴域说对了一句话。
苏愔低头按着眼角,免得不小心弄花了妆把自己整成只大花猫,结果抬头就看见五米外的地方站了个人。
一身皮衣皮裤,还带了个大黑超。
苏愔和不知想着什么的安大影帝打了个招呼,径直朝着那人走去。
顾瞻潇洒插在裤兜的里手动了动,沉默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再次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集整个夏天乐队的智慧准备好的开场白。
“你真的觉得我唱的那首歌很好听?”
他看见了苏愔有点惊讶的表情,懊恼得想回去把大力支持这句开场白的皮缇掐死在钢琴前。
什么搭讪良言,什么粉丝必会,全他娘的狗屎!
他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倒是让苏愔有些紧绷的情绪消失了不少,“我是真的觉得那首歌好听。”
她上下打量着顾瞻,“所以你是专程来给我签名的?”
说到签名,她一下就想到了以前顾瞻被罚抄自己名字一百遍时握着笔看她的小眼神,那时可是对自己的名字满满都是怨念啊。
之前被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倒是越来越快了。
“走吧,我先去卸妆。”她回头看站在原地的人,“偶像亲自来给我签名,我总得请他吃顿饭吧?”
晚上的三人行毫无意外地发展成了大聚餐,回到定下的酒店时已然是半夜十二点。
尽职尽责的裴导醉醺醺地在电梯里点着人数,嘴里一二三四都数不清楚,“我怎么觉得一直多个人?”
他掰着手指头,“我、阿澍、女神,这明明只有三个啊?”
被多出来的顾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刚好电梯停了下来,苏愔回过头来挥了挥爪子,“明天见。”
电梯里只剩两个人。
裴域眨眨眼,酒意都被吓醒了一大半,他望着安澍的背影发呆,最后一秒才从险险关闭的电梯门里挤出来。
“哎,刚刚真的不是我眼花了?为什么我看到一个男的跟着女神进了女神的房间?”
他用一整张脸写着震惊。
安澍用房卡刷开门,关上门只留了两个字,“不是。”
他关上门,走开几步想了想,回身反锁。
第六章
《国色》要赶在寒假时播,所以拍摄一直都很赶,在拍完影视城的部分之后,一大帮人马很快就移到了沙漠边缘。
苏愔趴在沙子上,十月的阳光在经过沙子的反射后依旧灼人,而她身上却为了符合剧情,乱七八糟地围了一堆的人造皮革。
汗从额头上弯弯曲曲地留下了,化开脸上的灰烬,露出了底下白皙的皮肤,却很快就被太阳晒得通红。
裴域在摄影机后面咬着小手绢,时刻准备着为女神喊“卡。”
谢猗在灭门时被父亲的老友救下,一路艰险才到达安郡王的封地,看到那招展在沙漠割人的狂风中,写着大大“赵”字的大旗,她再也支持不住,低头倒在了漫天黄沙里。
裴域喊完后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急急地扶起半跪在黄沙中的苏愔,满满地都是急切,“女神你没事吧?”
苏愔摆摆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眯着眼正打算面对灼热的阳光,面前就被挡出了一片阴影。
安大影帝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给她递了瓶拧开瓶盖的水,“先喝点水。”
被挡在两个腿长的男人身后的小助理一手握着水,一手握着湿毛巾,腋下还夹了把大黑伞,脑袋里却森森地为自己的工作担忧——她不会马上就要失业了吧?
谢猗皱着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她床边不远处椅子上的模糊人影,她舔了舔唇,多日的疲劳奔波让她的嗓音都微微变了调。
“安郡王。”
安静坐着的人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清脆的响声在狭窄的帐篷里格外响亮,“怎么,谢大小姐如今倒是知道我是谁了?”
他一步步走进,微弱飘摇的烛火之下,那张帅气英俊的脸蛋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惜主人的神情却不是很美妙。
“我该是佩服谢大小姐的慧眼还是该佩服谢大小姐的勇气?”他捏开谢猗的嘴,直接把手里端着的另一杯水灌了进去。
被灌水的人没有一点反抗,还在他动作太快时按了按他的手。
“能让我不远千里来寻找的人,安郡王自然应该佩服自己的能力。”谢猗单手撑着坐在床上,有水滋润过的嗓子恢复了女声特有的细腻,“如此干旱之地安郡王还能找到蜂蜜,真是让谢猗佩服。”
她朝着赵承阳眨眨眼,“郡王用水冲得再薄,喝到我嘴里时,大抵还是有些味道的。”
赵承阳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桌边的矮几上,“谢家满门只活了一个你,你倒是还有心情和我计较。”
“当初谢首辅执意忠君,如今他唯一的女儿倒是马不停蹄地奔着我来了,这是不是也得叫,晚节不保?”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满是恶意。
他的话语里透出了浓重的鄙夷,眼底却全是戒备,显然是不相信谢猗一个深闺女子,能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还坚持来投靠他。
而且居然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谢猗坐在床上,眼里压抑着怒火,竭力保持语调里的清醒,“父亲的选择是为了天下万民,我的选择也是为了天下万民,安郡王筹谋了这么久,难道连这点把握都没有?”
赵承阳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们倒真是亲父女。”
谢猗脸上的怒色已经消失,只剩下一派笃定,“那你也可以把我的目的看得更简单一点,”她对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纵是一身的狼狈也遮掩不了大家族涵养出来的从容和高贵。
“我要为整个谢家报仇,只有你可以帮我。”
安澍看着坐在他床上的人,英挺的眉毛又习惯性地皱了皱——他应该记得锁门的。
裴域抱着一桶薯片“咔擦咔擦”地吃得很是忧伤,碎碎渣掉了一床,“阿澍,”他又“咔擦”了两下,“你说女神是不是有心事啊?她今天下午表现出来的那个满带恨意的眼神……”
他又吃了三块薯片才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实在是太到位了。”
安澍扯了腰间的浴巾,一滴滴未干的水滴在腰腹之间的沟壑中流过,最后没入隐藏在黑色布料里的半截人鱼线中。
男□□人。
他展开摊在床上的睡袍,看见上面也被沾上了细碎的薯片渣,皱着眉头扬手就把灰色的睡袍扔在了沙发上,回身扯了衣架上的另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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