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移此一股泉来也。”次日,果然二虎咆哮而来,以爪扒山,山泉涌出,甘洌异常,为南山第一泉。性空大师因此留住,建立寺苑,名“广福定慧禅院”,俗名虎跑寺。苏东坡来做杭州知府之时,有“虎移泉眼趁行脚”之诗,盖纪实也;又有诗题于石碑之上。话说当时宋景濂来游虎跑,主僧定严戒是个有道之僧,闻得宋景濂前生是寿禅师,与佛门大增光彩。见宋景濂来,遂号召众僧都披了法衣,到泉边念咒,那泉果然如珠一般汹涌而出。宋景濂遂做铭一首以见其奇。有诗为证:
泉因性空出,又因寿师涌。
泉水本无心,莲花两足捧。
后来洪武爷知宋景濂病愈召他入朝,龙颜大喜,日与讲陈治道,凡郊庙山川、社稷祠祭、律历、国家大典礼,俱命宋景濂裁定,文名天下。日本国王奉黄金百金,要求宋景濂做一篇文章。宋景濂不肯做,封还原金。洪武爷道:“怎生不与日本国做文章?”宋景濂道:“堂堂天朝,受小夷之金,与他做文字,成何体统?”洪武爷大喜,把御手抚宋景濂之背道:“今四海华夷皆闻卿名,卿不可不自爱。”宋景濂奏道:“皆仰赖陛下之威灵耳。”洪武爷大笑,赐以御宴酒肴,欢饮而罢。自此恩宠无比。后来归于金华山中,洪武爷御制诗二句以饯之,道:
白下开樽话别离,知君此后迹应稀。
宋景濂续吟二句,道:
臣身愿作衡阳雁,一度秋风一度归。
洪武爷大悦,赐白金锦币文绮,道:“与汝作百岁衣也。”
洪武爷始初不信佛法,又因浙西寺院诸僧广有钱粮,不守戒律,饮酒食肉,奸淫妇女,往往做出。洪武爷大怒,因南京造城工役,尽发僧人为役,死者甚多。马皇后谏道:“度僧本为佛法。僧家不守戒律,自有报应。何苦强充役夫,害其性命?”洪武爷虽有几分转念,还不甚回心。后来又因金山寺和尚惠明奸计谋夺良家妇人之事,一发大怒,遂起铲头之令,几乎灭除了佛教。感得一位圣僧簸弄神通,铲了一颗头,又钻出一颗头来。如此三五次不止,方知佛法神奇,不可扫除。遂问宋景濂道:“怎生佛门有如此奇特之事?”宋景濂道:“从来佛教不可除灭。昔日宋太祖定天下之后,想此一门,最为无益,有灭除佛教之意。一日出宫私行,见一醉僧睡于地,呕吐狼藉,臭秽不堪,众人皆绕而观之,人人厌秽。宋太祖大怒,便欲灭除佛门。醉僧骤然走起,从后追来,于僻静之地,奏道:‘陛下为天下生灵之主,怎生出宫私行,以贾患害?’宋太祖大惊失色,知是圣僧,急急进宫,命两黄门召此醉僧进见,而醉僧已去,无可寻觅,但见地下所吐之物甚香。两黄门官遂以手扒此土,掬而进之。宋太祖视之,则片片皆旃檀香也。方知果是圣僧显化,遂起崇信三宝之心。从来有王法以治明、佛法以治幽,儒、释、道三教不可偏废。”洪武爷道:“然则佛经何经最佳?”宋景濂道:“《般若多心经》及《金刚》《楞伽》三经,发明心学,实迷途之日月、苦海之舟航。”洪武爷遂命取此三经来看。洪武爷天聪天明,宿世因缘,御目略略披览,便已心领神悟,道:“此等实与儒家言语不异,更有何人可为注解,流布海内,使诸侯卿大夫,人咸知此义。纵未能上齐佛智,若能禁邪思、绝贪欲,亦可为贤人君子矣。”宋景濂道:“浙江径山宗泐和尚与演福寺如…和尚俱确守戒律,精通经典,可当此任。”洪武爷遂召此二位和尚到京,亲见于奉天殿,问以佛法大意,奏对称旨。遂命住居于天界寺中注此三经。冬十月起到明年秋七月,三经注完投进。那时洪武爷御西华楼,看了此注大悦道:“此经之注,诚为精确,可流布海内,使学者讲习焉。”宗泐就将此经刊刻于天界寺中,宋景濂为之作序,流传海内。
洪武爷因元朝末年干戈四起,杀人多如麻,每到天阴雨湿之后,鬼哭神号,其声啾啾,甚是凄惨。洪武爷哀悯众生,遂诏江南有道僧人十人,就于蒋山太平兴国禅寺启建道场,普度众生。洪武爷亲自宿于斋宫,一月不食荤血,先教丞相汪广洋等移书城隍之神。至期洪武爷亲临道场,身登大雄宝殿,礼拜如来世尊。左右各官擎着花香灯烛、幢幡宝盖、明珠宝玉虔诚进献,那奏的佛曲:
《善世曲》《昭信曲》《延慈曲》《法喜曲》
《禅悦曲》《遍应曲》《妙济曲》《善成曲》
洪武爷焚香礼拜已毕,遂听法于径山禅师宗泐,受毗尼界于天竺法师慧日,又命宣咒“施摩伽陀斛法”。是日圣意虔诚,感得云中雨五色子如豆一般。有的说是娑罗子,有的说是天花坠地之所变。初时大风昼晦,雨雪交作,至午忽然开霁。洪武爷大悦,又命秦淮河点水灯万枝。及道场已毕,那时已是半夜。洪武爷摆驾还宫,随有佛光五道从东北起直冲至霄汉,贯月烛天,良久乃没。万姓都见,无不欢悦,尽感叹圣德之格天也。宋景濂亲随法驾,遂做一篇文字以纪其胜,名《蒋山广荐佛会纪》。洪武爷见宗泐和尚甚好,遂要他蓄发为官,宗泐再三不愿,遂教他到西域去取经。看官,你道西域取经从来只有唐三藏,宗泐和尚又没有个徒弟象孙行者腾云驾雾这般手段,做个帮手,却怎生去取得经回?他奉着圣天子旨意,大胆放心而去,一心只是持着准提佛母之咒,靠着龙天福庇,绝无退悔之心。走出塞外,茫茫荡荡,不知经了多少险恶山林、豺狼虎豹之处。有诗为证:
昔日唐僧去取经,明朝亦有取经僧。
两僧为法捐躯命,始信禅门龙象能。
话说宗泐来到塞外,一望都是高山峻岭,黄茅白草,终日与豺狼共处,夜夜与妖鬼同眠,好生辛苦。每到危险之时,持着咒语真言,便绝处逢生,死中复活,蛇虎避迹,鬼怪潜形。忽然遇着一个老和尚,白发盈头,牵着一匹黑犬。宗泐上前打个问讯,问他西域取经之路。老和尚摇着头道:“随你走到头白,也还不能够走得到哩!”宗泐道:“弟子奉着当今皇帝圣旨,要往西域取经,万望老师父指教。”老和尚道:“休得自苦,枉自劳心。随你怎么样,莫能得到西域,快可转身。俺有一部《文殊经》,并一封书献与皇帝。”宗泐受了,稽首作礼,早已不见了这个老和尚。抬起头来,见老和尚变成文殊菩萨,黑犬变成青狮,五色祥光围绕,直上西方而去。真持咒之力也。有诗为证:
宗泐西方去取经,持咒虔诚现佛灵。
妙义无边能广大,劝人作急念醒醒。
宗泐大惊,倒地作礼,遂转身而回。渐渐到于南京,进见洪武爷,备述缘故,献上经书。洪武爷先拆开书来一看,却是当年初登宝位做水陆道场御手亲书表文一道也。当年已经炉中焚化,不知怎生纸墨如故,真正神鬼莫测之事。洪武爷大惊,方知真是文殊菩萨下降。因此大弘佛法,皈依三宝,供奉此经。后来马皇后升天,举殡之日,天大雷雨,洪武爷心中甚是不悦。宗泐随口诵一偈道:
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
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
宗泐诵罢此偈,但见雷收雨止,天地清朗,日月还光。洪武爷大悦,遂得成礼而回。因此待宗泐甚厚,常称之为泐翁,后住于杭州中天竺。但宗泐虽是佛门,却好说那儒家的话,宋景濂虽是儒家,却又专好说那佛门的话,生平凡做有道僧人的塔铭,共有三十余篇之多,若是无道德的和尚要强求他,一字也不可得。僧家以宋景濂之文如珍宝一般敬重。洪武爷常称赞这两个道:“泐秀才,宋和尚。”洪武爷大阐佛法、讲明经典者,虽是天聪天明、宿世因缘,亦因此二人辅助之功也,真不负西来救世之意矣!后来二人都以持准提咒之故,得证西方果位。有诗为证:
寿师转世为文人,仍是金刚不坏身。
宗泐西来应有意,共扶佛法表来因。
第八卷 寿禅师两生符宿愿
羽毛鳞介众生灵,莫任贪饕纵血腥。
好把飞潜勤释放,胜如念佛礼金经。
此一首诗劝人放生之作。天地间极不好的是杀生,阴府惟此罪为最重。极大的功德莫过于放生,若人肯放生,便生生世世永不堕轮回地狱饿鬼畜生之苦,永不受刀兵水火杀害之灾,在世得轮王福,富贵、功名、子息种种如意,寿命延长,死后定生西方极乐国土。佛菩萨决无说谎诳人之理,一字非虚,信受奉行。但放生的决不可学那王安石。那宋朝王安石生性极其乖僻自用,执定主意,就是九牛也牵他不转。身上虱子满身,终日不肯洗面。一双白眼,真是奸臣之相。遭际神宗,言听计从。他自做一部《字说》,要朝廷以此取士,竟废了孔子的《春秋》、《孝经》,以至天下乱臣贼子绝无忌惮。又行那新法,害得天下百姓尸山血海,人人欲食其肉。几乎把宋朝天下都断送了,他还不肯转念,狠狠的发三言道:“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他又生兵起衅,杀人盈野,以致交趾陷了邕城,屠民五万八千口;灵州一战,死者六十万人。又无故割地七百里与辽,为异日兴兵之端。至于通金伐辽,二帝为虏,皆是贼臣误国作俑,罪大恶极。后来神宗知他误国害民,遂罢了丞相之职。归老钟山,心上有些过意不去,思量放生赎罪,遂多买鱼虾等物放生,做两句诗道:
物我皆畏苦,舍之宁啖茹。
看官,你道王安石一人身上,不知残害了几千百万生灵,父子兄弟妻孥俱不能相保,可怜都为冤鬼。就把王安石的这两块肉剁做肉酱,也还不足以赎罪,堕在地狱里,千万劫也还不能够出世。却将些须鱼鳖来放生,思量遮掩前过,那阎罗老子可是个呆子么?所以当时有诗嘲笑道:
错认苍姬六典书,中原从此变萧疏。
幅巾投老钟山日,辛苦区区活数鱼。
列位看官切不可学王安石的放生,留与后人咒骂。如今小子且泛说两个放生的报应,引入正回。话说唐时一个书生姓韦,名丹,年近四十,虽举五经,未曾及第。尝骑一匹蹇驴,到洛阳桥,见渔翁拿得一…,其长数尺。众人围绕观看,都欲买而烹之…见韦丹来,伸头缩颈似求救之状。韦丹心中不忍,问这渔翁道:“你要多少钱?”渔翁道:“二千钱。”韦丹身边并无钱物,要将身上衣服与他换,又是天寒之际,脱不下来,只得把匹蹇驴儿与渔翁抵换,将此…放于水中,徒步而去。过了几时,闻得市上有个胡卢先生,不知何所从来,是个希奇怪异之人,占卜如神。韦丹走到胡卢先生处,问他前程万里之事。胡卢先生迎门而拜道:“我友人元长史日日谈君子之盛德,称赞不绝口,正要求识君子,便可同行一访。”韦丹暗暗道:“我在此并无相识,况又无此官族。”因说道:“先生差矣。但与我一决前程之事便罢。”胡卢先生道:“我如何知君之福寿,元长史即吾之师也,当同往访。”遂与韦丹同行到通利坊,门径甚是荒僻,敲一小门,有人开门接入;走过数十步,有一板门,又走进数十步,见一大门第,如同王者之居,有女鬟数人,极其美艳,先出迎客,甚是敬重。所陈设之物,都极华丽,异香满室。堂中走出一个老人,须眉皓白,身长七尺,服锦绣之衣,两个青衣跟随而出。一见了韦丹,即忙下拜道:“元浚之百拜。”韦丹大惊,随即下拜道:“韦丹贫贱小生,初未相识,丈人怎生如此行礼?”那老人叩拜不止道:“老夫垂死之命,蒙恩人救拔,恩德如山,无可图报。仁者固不以此为念,但老夫受恩既深,每欲杀身报效耳。”韦丹方知是前日所救之…,口中不敢说出。老人遂吩咐青衣具珍羞百味进酒,宾客甚是相得。留连数日,韦丹要辞别老人。老人遂于怀中取出一通文字与韦丹道:“知君要问禄命,特特走到天曹录得一生官禄,聊以奉报。有无皆君之命,但贵前知耳。”即命青衣取出数件珍宝相送,道:“此皆希世之珍,货之可以致富。”遂再拜送出。韦丹一路上问胡卢先生道:“是个…,如何有此变化?”胡卢先生道:“非真…,乃老龙变化耳。”韦丹道:“既是龙,如何又有网罟之患?”胡卢先生道:“此亦数也。”胡卢先生别去。韦丹拆开文书来一看道:“明年五月及第。又某年平判入登科,受咸阳尉。又某年,登朝作某官。历官十七政,都有年月日。最后迁江西观察使,至御史大夫。到后三十年,厅前…荚树花开,当有迁改北归矣。”后遂无所言,韦丹宝持此书,先卖一件珍宝,遂得百万钱,竟以致富。后访其居,竟不复见,连胡卢先生也不知去向了。后来及第,历官日月一毫无差。洪州使厅前…荚树一株,岁月已久,一旦忽然生花。韦丹登时去官,果然至中道而卒。两个儿子,一名宙,做到尚书仆射同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