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被扫地出门,她的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和她的四个孩子被抛在街头,卡瑟女士第二天见到了她,她的情况是一团糟。孩子们又脏又饿;朗蒂喝得醉醺醺的。“玛丽之家”有一条规定,凡是明显喝醉了的或服用了毒品的人一律禁止入内,那里的负责人被迫请她走人,卡瑟女士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她;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直到她在报纸上看到她和四个孩子的惨死。
我看这篇报道的时候想起了布雷登·钱斯。我希望他也在读它,在这样一个早晨,在他那弗吉尼亚郊区温馨怡人、陈设考究的家中,我敢肯定他在早上这个时候已经醒了,处在如此巨大压力下的人怎能睡着呢?
我要让他受到良心的谴责,要让他明白正是由于他对别人的权利和尊严的践踏才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苦难,你坐在精致豪华的办公室里,布雷登,为你的滚滚财源而努力工作,为你有钱的客户准备一份又一份的文件,读着助手们呈上来的备忘录。你派他们去执行那项肮脏的任务。这个冷酷无情、阴险毒辣的疏散住户的决定正是你做出的,而你本应该阻止。他们只是些占住者,难道不是吗,布雷登?像牲口一样活着的卑贱的流落街头的黑人,没有任何书面的东西,没有租契,没有文件,因此没有任何保障可言。把他们抛出去。对他们下手晚了会阻碍工程的进展。
我想打电话到他家,让他连早晨的咖啡杯都端不稳,对他说:“现在感觉如何,布雷登?”
第二则报道令人又惊又喜,至少从法律的角度看是这样,它同时又是个难题。
朗蒂的一个前男友被发现了,是一个名叫基托·斯派斯的十九岁的街头阿飞。他的照片会吓坏每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基托有许多话要说,他自称是朗蒂后三个孩子的父亲,包括那对双胞胎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三年来他断断续续地与她生活在一起,聚少离多。
基托是典型的市中心贫民区的产物,无业,高中时辍学,有前科。他的可信度将一直受到怀疑。
他曾与朗蒂及他俩的孩子住在那座仓库,只要一有钱就帮她付房租。去年圣诞节后,他们吵了架,后来他离开了,他眼下正与一个丈夫在狱中服刑的女人同居。
他对疏散一事一无所知,尽管他感到那是非法的,当别人问他仓库中的情形时,他提出了足够的细节使我相信他确实曾在那里住过。他的描述与赫克托备忘录中所载相似。
他不知道仓库为蒂尔曼·甘特利所有。一个名叫约翰尼的家伙收取房租,每个月十五号,一百美元。
我和莫迪凯要尽快找到他,我们的证人名单越来越长,而斯派斯先生也许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基托对他的孩子的死和孩子母亲的死深感伤心。我曾留意观察葬礼,基托绝对没有参加。
案子受到的舆论关注超出了我们当初的想象。我们只想要一千万美元的赔偿,这个可观的数字在报上登出后街上的人们议论纷纷。朗蒂曾和无数个男人发生过关系,基托是第一个未来的父亲,有这样一大笔钱等人招领,其他的父亲们会纷纷跳出来,痛陈他们的丧子之痛,大街上满是这样的候选人。
这就是他的故事的负面效应。
我们永远别指望与他交谈。
我打电话给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找布雷登·钱斯,一个女秘书接了电话,我重复了一遍我的请求,“您是谁?”她问。
我报了一个假名,声称要当他们公司的客户,是河橡公司的克莱顿·本德介绍来的。
“钱斯先生不在。”她说。
“那他什么时候在呢?”我不客气地问。
“他度假去了。”
“很好。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清楚。”她说。我挂断电话。度假要一个月,然后变成公休假,然后是请假外出,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只得承认钱斯已被解雇。
我早就怀疑他不在公司了,这个电话证实了我的猜测。
过去七年来公司就是我的生命,因此不难预测它的行动。它的狂妄自大不容许别人损害它的名誉。
我们一递交诉状,我怀疑他们就从布雷登·钱斯那里得到了真相。是他自己主动坦白,还是他们刺探出来,这一点无关紧要。他从一开始就撒了谎,致使整个公司如今受到起诉。也许他向他们出示了赫克托备忘录的原件,连同朗蒂的房租收据;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已毁了这些,被迫说出他所隐瞒的一切。公司——阿瑟·雅各布斯和董事会——最终得知了真相。疏散住户是不该发生的,代表河橡公司的钱斯应该用书面形式中止口头租房协议,并提前三十天通知租住户。
三十天的延迟会妨碍邮政大楼的开工,至少对河橡公司来说是这样。
而三十天的缓冲期将使朗蒂和其他房客安全度过冬季最寒冷的日子。
钱斯被迫离开了公司,毫无疑问他的股份被高价买断。赫克托可能飞回总部做了简单的汇报,既然钱斯已走,赫克托可以说出真相以保全他的职位,他当然不会透露与我的接触。
关起门来,董事会面对着事实,公司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曝光。拉夫特和他的律师小组设计了应对之策。他们会强烈反对伯顿一案援引德雷克和斯威公司尼的失窃文件。如果失窃的文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那么这桩官司就不应受理,从法律的角度看这一点完全成立。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实施他们的计划,报纸就介入了,许多证人被发现,他们能够证明受文件保护的同样的事实,我们能够在不考虑钱斯掩盖的事实真相的情况下证实我们的指控。
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一定乱成了一团,四百名咄咄逼人的律师决不甘心三缄其口,公司免不了要生内乱,把我换作他们,面临着公司其它部门引起的类似的丑闻,我也会挺身而出,搞它个水落石出,摆脱新闻界的纠缠。采取“鸵鸟政策”是行不通的,《邮报》的曝光只是正式审判的一个样板,而正式审判要等到一年以后。
还有来自另外一方的压力,文件中没有表明河橡公司对占住者的了解程度。事实上钱斯和他的客户之间并无多少联系,表面上看来他只是执行指令,尽快办成此事。河橡公司施加压力,钱斯在前面冲锋陷阵。
如果假设河橡公司不知道疏散是非法的,那它就有权控告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它雇公司为它干活,活儿弄成一团糟,而过错造成的损失却要由客户来承担,有三点五个亿做后盾,河橡公司有足够的力量迫使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弥补过失。
其它的大客户也会有意见,“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司的每个股东都能听到这些大主顾们提出的这个问题。在你死我活的商界里,其它公司的贪婪成性者工准备伺机而动。
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注重自己的公众形象和知名度,所有的大公司莫不如此。没有一个公司能承受加在我的前东家身上的打击。
国会议员伯克霍尔德复原得很好。手术后的第二天,他在精心布置的场景中会见了新闻界,他们推着他的轮椅上了医院大厅内的临时演讲台,在他的漂亮的妻子的搀扶下他站起身来,并向前踏了一步,开始演讲,他凑巧也穿了一件鲜红颜色的山地人运动衫,脖子上缠着绷带,左臂上悬着吊带。
他宣称自己仍然活着,而且状态良好,过不几天就要回国会山办公,并向印第安纳州的家乡父老们问好。
在他感觉最好的时刻,他提起了街头犯罪和各个城市的治安状况日渐恶化的问题(他的家乡有八千名无家可归的人)。首都的状况如此之差简直是个耻辱。因为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他决定从现在起投入大量的精力整顿街头的秩序,他发现了一个新目标。
他胡扯了一通要控制枪支的使用和建造更多的监狱。
这次枪击事件一时间给华盛顿警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迫使他们清理街头,参众两院的议员们聒噪了一整天,抱怨华盛顿市区的不安全,结果傍晚时分又发动了一次大扫荡。国会山附近的每一个醉鬼、乞丐、无家可归者都被赶得更远,有些被逮捕,其他人则被装进囚车,像牲口一样被运到更远的居民生活区。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警察赶到位于东北区罗得岛街与第四大街交界处的一座酒吧。吧主听到了几声枪响,当地的一个流浪者报告说看见一个人被击倒。
在酒吧旁的一块空地上,碎石乱瓦堆的背后,警察发现了一具年轻的黑人男性的尸体。血还是热的,正从脑袋上的两个窟窿中汩汩而下。
稍后发现死者是基托·斯派斯。
第34章
露比星期一早晨又出现了,对早点和新闻的胃口都很大。当我比往常晚些于八点钟赶到办公室时,她正笑吟吟地坐在台阶上等着,并热情地招呼我。为了提防甘特利,我不得不迟些出发,并且绕路而行。
她看上去还是老样子,我想也许我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滥用毒品的痕迹,但并无异常,她目光呆滞而忧伤,但情绪很好。我们一起进了办公室在老地方坐下来。有人在大楼内做伴多少让我感到心安。
“你过得怎样?”我问。
“很好。”她说着伸手从纸袋中取了一块饼干,食品共有三袋,全是上周买的,是专为她准备的,虽然莫迪凯留下了一些饼干碎屑。
“现在住哪儿?”
“住在车里。”还能住哪儿呢?“我真高兴冬天就快过去了。”
“我也很高兴,你去过‘内奥米之家’吗?”我问。
“没有。但今天准备去。我不太舒服。”
“我用车送你去。”
“谢谢。”
交谈有点僵滞,她等我问她上次住旅馆的事,我本来想问,但后来改变主意不问了。
咖啡煮好了,我倒了两杯,放在桌上,她正在吃第三块饼干,像老鼠一样沿着饼干的边缘不停地小口啃着。
我怎能对这样一个可怜的人凶巴巴的呢?还是让她听新闻吧。
“读报给你听?”我问。
“好啊。”
报纸的头版上登了市长的一幅照片,既然她喜欢政治新闻,既然这位市长对有色人种一直不错,于是我首先选了这篇。这是一篇星期六的采访记。市长和市议会暂时结成了脆弱的统一战线,要求司法部调查朗蒂·伯顿一家惨死的原因。黑人的民权有没有受到践踏?市长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暗示,赶紧让司法部插手此事!
因为这件案子受到了多方的瞩目,一个崭新的犯罪集团被指责为这出悲剧的罪魁祸首。谴责市政当局的呼声逐渐稀落下来,与国会的对骂也已停止。那些起初承受了指控压力的人更是兴奋不已,他们乐于把矛头转向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以及它的富有的客户。
露比对这篇报道很感兴趣。我向她简单介绍了这件案子的基本情况以及起诉后引起的反响。
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又一次被报纸攻击得体无完肤,它的律师不禁要问自己:“这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不仅仅是一会儿。
在报纸头版的底部登了一则简讯,邮政总局决定停止华盛顿东北区的邮政大楼工程。围绕着那块地皮和仓库的收购,将河橡公司和甘特利公司卷入的诉讼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这些因素在做决定时都必须予以考虑。
河橡公司失去了一项价值两千万美金的工程。任何花了差不多一百万现金买下市区内一幢废弃建筑物的野心勃勃的房地产开发商都不会善罢甘休,河橡也不例外。它会追究律师的责任。
压力逐渐扩大。
我们浏览了国际新闻,秘鲁发生的一场地震引起了露比的注意,于是我读给她听了,翻到都市版,我看了第一眼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在基托·斯派斯的同一幅照片下,用比上次大一倍的字体印着一条触目惊心的标题:基托·斯派斯遭枪杀,正文中回顾了星期五关于斯派斯先生与伯顿之间瓜葛的介绍,接着对他的身亡用三言两语带过。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线索,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华盛顿街头又一个遭枪杀的小流氓。
“你没事吧?”露比的问话使我回过神来。
“嗯,没事。”我努力收一收心神。
“你为什么不读了?”
因为我太惊讶了,没法大声读下去,我必须很快将全文扫一遍,看有没有提到蒂尔曼·甘特利的名字,没有。
为什么没提到呢?这对我来说再明白不过了。斯派斯这小子出过风头,说得太多,他对我们原告方来说太有价值了,因此很容易就成了攻击的目标。
我慢慢地把这篇报道读给她听,留神着周遭的动静,观察着前门,希望莫迪凯快来。
甘特利肯定发过话。我们即使找到其他的目击证人也没用,他们要么保持沉默,要么踪影全无。干掉目击证人做得太绝。如果甘特利要对付律师我该怎么办?
在恐惧之中我突然意识到这篇报道对我方有利。我们虽然失去了一个可能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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