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他又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精神病医生说我没事。”
“百分之百?”
“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没事,鲁道夫,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仅此而已。现在没事了,又可以开足马力地工作了。”
这正是鲁道夫所希望听到的。他笑了也放心多了,说道:“我们的任务太多了。”
“我知道,我马上就去工作。”
他实际上是跑着离开我的办公室的,他会径直去打电话,告诉上司公司的一名干将又回到工作岗位上来了。
我锁上门,关上灯,然后花了一个小时痛苦地把桌子上的文件和便条纸看了一遍。一件事也没有做成,但至少我算是挨到了钟点。
当我实在忍不下去时,我把那些便条塞进衣袋里,走出办公室。我溜出去时,没有人看见我。
我在马萨诸塞大街的一个减价商店停了下来,在那里痛痛快快地狂买一番,什么糖果啦,儿童玩具啦,什么香皂、男士化妆品啦,各种型号的童袜、运动裤啦,还有一大包棉纸尿布,等等。一下子花了二百多美元,但我心里却无比愉快。
我要让他们都能有一个温暖的地方,为此我不惜任何花费,即使是先住在汽车旅馆,住一个月也没问题,他们很快就可以成为我服务的对象,我即将为他们大声疾呼,为他们打官司,直到他们有一个适当的住处,为了帮他们呼吁我简直是急不可待了。
我把汽车停在教堂的对面,这一次到这儿来我的恐惧心理已经轻得多了,但仍心怀不安。我很明智地把我从商店里买来的东西放在了汽车里。如果我就像圣诞老人那样突然出现,会引起混乱。我的意图是把那一家人带出来,把他们送到一家汽车旅馆,为他们办好住宿的手续,确保让他们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经过消毒,然后带他们去吃饭,直到吃饱为止,再看他们是否要进行一下医疗检查。还有可能让他们都穿上鞋子、暖和的衣服,然后再吃点什么。我不在乎这将会花多少钱,用多长时问。
我也不在乎人们是否在想又有一个白人在为自己赎罪。
多利小姐看到我很高兴,她向我问候了一声就指着需要去皮的一堆蔬菜。不过,我还是巡视一下看奥塔里欧和他的家人是否还在,但我没有看见他们,他们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我把地下室都找遍了,里面还有几十个流浪汉。他们不在高坛,也不在楼厅。
我一边削土豆皮一边和多利聊天。她也记得这一家人,但当她九点钟来到这里时,他们就已离开了。
“他们能到哪儿去呢?”我很纳闷地问。
“亲爱的,这些人到处走。他们从一个供饭处又到另一处,也可能听说布莱伍德还有奶酪,或者又听说什么地方还发毯子。她甚至有可能在哪个快餐店打工而把孩子交给她姐姐照看,你根本没法知道。他们就是不会只呆在一个地方。”
我真怀疑奥塔里欧的妈妈是否会有工作,但我不会与多利小姐在厨房里争论这些事。
当吃午饭的队伍又排起来时,莫迪凯来了,他还没看见我,我就看见了他,当我们目光相遇时,他整个脸都绽出了笑容。
一个新来的志愿服务者担负起做三明治的任务,我和莫迪凯负责照顾这些人吃饭,从锅里舀汤然后倒进他们的碗里。这里也有艺术。汤多菜少,会让他们瞪你,菜多汤少,后面的人就只有汤没有菜了。莫迪凯多年前就学会了这门艺术,每一舀都是有菜有汤。我让人瞪了好几次之后才学乖了。莫迪凯每发一份饭都伴以热情的问候:哈啰,你好,你怎么样,很高兴又见到你,等等。他们有些人还以一笑,但也有些人连头也不抬一下。
快到正午时,门口就更挤了,徘起的队伍也更长了,也不知又从哪儿来了一些志愿服务者。厨房里一片愉快人们的嘈杂声和干活发出的各种声音。我还是在不断寻找奥塔里欧,圣诞老人在等候着,而这个小家伙却不见踪影。
我们一直等到排饭的队伍全部完了才每人吃了一碗饭,由于桌子是满的,所以我们就在厨房倚着水池把饭吃完。
“你还记得你昨天夜里换尿布的事吗?”我一边嚼着饭一边问道。
“你以为我能忘得了吗?”
“我今天没有见到他们。”
他一边吃一边想,想了一会儿,说:“今天早晨我离开时他们还在这儿。”
“那时是几点钟?”
“六点钟,他们在那个角落睡得很香。”
“他们能去哪儿呢?”
“那可没准。”
“那个小男孩告诉我他们睡在车里。”
“你同他谈话啦?”
“是的。”
“那么你是想找到他,对不?”
“是的。”
“那可没指望。”
午饭过后,太阳露出云层,屋里开始活动起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餐桌旁拿一只苹果或是个橘子,然后就离开了地下室。
“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也是呆不住的。”他们看着这种情景,莫迪凯解释说。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有他们的习惯,有他们爱去的地方,有他们流浪汉的朋友,有他们的事要做。他们将回到他们的公园、小巷,去从雪中挖出被埋在里面的东西。
“现在外面有二十度,今夜得接近零度。”我说。
“他们还会回来,等到天黑这个地方就会拥挤起来。我们出去兜兜风吧。”
我们向多利小姐请了假,她答应让我们出去一会儿。
我的车和莫迪凯那辆用了很久的福特牌车停放在一起,他说,“你这样的车在这样的地方是长久不了的,你要想在这个区待上一段时间,你最好把它卖了,再换辆旧车。”
我可舍不得把这辆心爱的车卖掉,听了他的话我有些不高兴。
我们进了莫迪凯的福特车开出了停车场。刚进车不一会儿,我就意识到莫迪凯·格林是个开起车来叫人害怕的主儿,所以我赶紧系安全带。可是安全带竟是断了的,而他似乎不太在意。
我们在华盛顿西北平整的街道上行驶,经过一个个街区,一排排用木板围起来的联立房屋区,还有那些连救护车司机都不肯进入的住宅区,那里的路面情况十分差,也经过一些学校,学校也用网状金属护栏围起,还有一些因骚乱而留下累累伤痕的区域。他可真是个令人惊讶的导游。这里每一英寸土地都是他的势力范围,每一个角落他都能讲一段故事,每一条街他都可以说出它的历史。我们也路过一些其他的供饭处和避难所。他对那些地方的厨师以及教士都很熟悉。教堂的好与坏,是有清晰的分野的,那就是它们对无家可归的人是开放还是关闭。他提到哈佛大学的法学院,那是令他无限骄傲的地方,在那里他学习五年法律,而夜里他除了一份专职以外还干一份兼职的工作。他指着一个被烧毁的联立房屋说,那是个进行可卡因交易的地方,他的第三个儿子卡修斯就是在这房前的人行道上丧生的。
当我们接近他的办公室时,他问是否愿意在他的办公室停一会儿。他想要看看他的信件。我当然没有意见,我只是出来逛一逛,去哪儿都无所谓。
办公室里又冷又暗,空无一人,他打开灯开始谈话:“这屋里一共三个人,我,索菲亚·门多萨,还有亚伯拉罕·莱博。索菲亚是个社会工作者,但她对街头犯罪活动的法律知识比我和亚伯拉罕加起来都多。”我跟着他围着一张张上面堆满东西的桌子转来转去。“这个屋子曾有七个律师工作,拥挤不堪,你能相信吗?那时候我们能从联邦政府拿到钱来支付这些法律费用。现在从政府那里我们一个子儿也拿不到,这真得谢谢共和党们。那边还有三个办公室,我这边也有三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还有不少空地方。”
他说的空地方是指人员缺少而言,实际上,你要是在屋里走动,不是碰翻了旧档案篮子,就是踢到一堆旧法律书上。
“这所房子是谁的?”我问道。
“是科恩基金会的。伦纳德·科恩是纽约一家大法律公司的创办人,他八十六岁时去世,如果活到现在他该有一百岁了,他的财产不计其数,他晚年时决定死后一分也不带走。所以他乐善好施,四处散财,其中一种方式就是建立基金会资助那些为无家可归的人工作的律师,这个地方也是这样来的。基金会还办了三个律师事务所,这儿一个,纽约一个,纽瓦克一个。我是一九八三年受雇的,一九八四年做了这里的负责人。”
“你们所有的资金来源都是来自一处吗?”
“是的,实际上所有资金都来自一处。去年基金会给了我们十一万美元,而前年是十五万。所以我们减少了一名律师,而且现在是逐年减少,基金会经营不善,现在是在蚕食母金,我怀疑我五年后是否还能在这儿,也许用不了五年,也就是三年。”
“你们可不可以搞募捐呢?”
“噢,那当然,去年我们募捐了九千美元,但太费时问。我们可以当律师,也可以募捐,索菲亚人缘不好,亚伯拉罕是从纽约来的,他性情粗暴一些,就剩下我和我的人格魅力。”
“那么间接收入怎么样呢?”我问道,我是刺探性地问,并不是很担心的,几乎每一个非营利组织都每年有一份年度报告公布这些数字。
“每月二千。除了开销和留有少量积蓄之外,我们三个人就分这八万九千美元,我们是三一三十一,平均分配。索菲亚认为她是专职人员,说实在的,我们害怕和她争论。我实际上每年拿回家三万美元,这个数目据我所知是一个贫穷律师的平均数。欢迎你到贫民中来工作。”
我们终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我们面对面坐下。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付取暖费了?”我一边打着冷战,一边问道。
“很有可能,我们周末一般不到这来工作。省钱。这个地方要暖气和冷气都不可能。”
这种想法对于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的人来说想都不会想。周末不开门,省钱,而且是二者兼而有之。
“如果我们把这儿搞得舒舒服服,我们的客户就不愿离开了,所以这儿是冬冷夏热,也减少了交通压力,你要咖啡吗?”
“不,谢谢。”
“我是开玩笑,你知道。我们绝不会阻止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到这儿来。天气根本对我们无所谓,我们想我们的客户是在饥寒交迫之中,我们又怎么能对冷一点热一点的事操心呢?你今天早晨吃早餐时有一种负罪感吗?”
“有的。”
他朝我笑了笑,这是一种智慧长者所能够有的微笑。
“这很正常,我们以前常常同一些来自大公司的年轻律师一起工作,我管他们叫做公益新手,他们总是告诉我一开始他们对食物失去了兴趣。”他拍了拍他的肚子,“不过,这很快就会过去的。”
“那些公益新手干些什么呢?”我问道,我知道我正一步步走向诱饵,而莫迪凯也意识到我是知道这一点的。
“我们把他们派到各个避难所,他们接待这些客户,我们指导他们如何处理这些案子,大多数的情况是比较容易的,只要律师给那些无动于衷的官僚们打电话。给他们发食品券,老兵的抚恤金,住房补贴,医疗补助,儿童补助等等。大约百分之二十五的工作都涉及福利问题的。”
我十分关注地听着,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莫迪凯开始让我咬上了钩,“你看,迈克尔,无家可归的人没有代言人,没有人听他们倾诉,也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疾苦,他们谁也指望不上。他们要得到他们应得到的福利,但是电话都不知打给谁,他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永远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的电话听不到回音,他们连通讯的地址都没有。那些官僚们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只盯住他们想要帮助的人。季节性的社会工作人员的情况他们至少要听一听吧,或者看看这些人的档案,或回个电话。但你也得请个律师来给他打电话,又吵又叫,吵翻了天事情才能得到解决。那些官僚们做事是有动机的,文件也是要有程序的,没有通讯地址?没问题,把记录寄给我,我把它转交给客户。”
他越说声音越大,两只手在空中挥来挥去。可以看得出来莫迪凯是个十分有讲演天才的人。我相信在法庭上他一定是个出色的律师,在陪审团面前他是有说服力的。
“有件很有趣的事儿,”他说,“大约一个月前,我的一个客户去社会保障办公室申请福利保障,这本是件常规性工作。他已六十多岁了,腰部疼痛难忍,谁要是在石头上或公园的长椅上睡上十年,谁都得腰痛。他在办公室外面排队站了两个小时,终于进到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里又等了一个小时,他终于来到了第一张办公桌前,刚想要说明他的来意,却遭到这位驴脾气的秘书一顿训斥(那天她可能气不顺),她甚至还说他身上有味。他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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