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给忘了?这几天他正好在乌鲁木齐开一个会。 可不是吗,连探监的时间都是算好了的,她还想着一个人坐火车回去,这下不用饿着肚子回学校了。 简白这样想着。
许承安是周五来到乌鲁木齐的,为着一些公事。 连着开了两天会,处理了些问题,这天晚上,当地的领导便请他们一席人吃饭,饭局摆在乌鲁木齐最好的酒店。
许承安一直都非常顺利。在旁人眼中,他可谓是什么都有了,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前途无可限量,要什么便有什么,仿佛就没有得不到的。 殊不知,他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许承安一向酒量很好,不过当地领导也不敢当真灌他酒。喝了两杯他便没有再喝。他一向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
当地领导是极为热情,酒席后一群人又要去happy,道:“许司,要不要今晚为你安排一下?”
许承安时年方二十九岁。他本就是正黄旗的高干子弟,有着父辈的关系,自己又是精明能干的人物,自然仕途走的一帆风顺到不可思议。当地领导也知道他尚未成婚,想着肯定也是年少风流的人物,故特意为他安排了特别节目。
许承安笑笑:“不用。我还有点事。”
他很有礼貌,不过在场的人都听出许承安当晚另有安排,当地领导想着许少真是红颜知己满天下,在这里都还有人,暗自佩服,打着哈哈:“那就不耽误许司了。”
许承安走出酒店,问身边的随行秘书:“人到了吗?”
秘书一边为他开着车门一边说:“刚接到电话,已经安排好了。”
乌鲁木齐的晚上夜风甚凉,许承安却觉得心中似乎有火在烧。 有多久没见了?一个多月了吧。 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把她弄到身边来妥当。
简白正坐在房间里吃东西。 她实在是饿惨了,从周五一早上火车以来,三天两夜的时间她就只吃了几块面包。那些面包,是她在几年前从来不会吃的。 她本来是一个甚为挑食的人。若是几年前,有人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千里迢迢来到大西北,她会认为是天方夜谭。可现在,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她认为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许承安进来时,正看见她端起碗喝汤,喝得甚急,甚至呛了一下。
许承安帮她拍拍背:“慢点吃。”
他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眼中渐渐有了怒气。此刻眼前的简白头发凌乱,身上脸上全是灰尘,原本白色的衣服快被风沙弄成了灰色。
他知道她一向素爱洁净,他斜靠在沙发上,看她:“你是怎么到西北监狱的?”
简白一抹嘴:“坐车啊,坐完火车换汽车,然后是马车,这样就到了。”
许承安看简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风尘仆仆的脸上偏偏眼睛黑得发亮,又是恼怒又是好笑。他给她的支票,她从来不用,这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固执和该死的骄傲。
他把她拉起来,推到浴室里:“你看看你自己,先好生洗洗吧。”走出浴室便打电话让人送衣服过来。
简白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打开花洒。原来这么大的风沙啊,吹在脸上,应该会很疼吧,可她竟然好像忘记了疼痛的感觉。 她脱掉衣服,一边洗着一边看着水雾上升。洁白的身体上没有一点瑕疵,只是在胸前和大腿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点痕迹,那么淡,淡的一点都不明显。 这么大的风沙,她偶尔来都觉得难受,那爸爸天天在这里呆着会怎么样?他会不会觉得难受?会不会觉得孤单?他已经老了。
简白想着,便喊着:“许承安,我爸爸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年了。”
许承安正在看着报纸,听着她这句话在房间里抬起头来。
又听见简白的声音:“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种地方对他身体很不利,他看上去老了好多。”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直到许承安开了浴室的门进来。
简白呆呆的看着他,全身赤裸,手里拿着花洒,又接着说了下去:“可不可以保外就医?”
许承安手撑着墙壁:“我可以安排。”他笑了一下,水雾迷蒙看不清他的眼神:“简白,我要你的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简白听着,快要笑出声来。她什么都失去了,唯一有的,也只有这颗心而已。她不能连心都失去,不能连最后的仅有的东西都交出去。 她站在花洒下,全身赤裸,看着站在对面穿戴整齐的许承安,突然将水开至最大,水便劈头盖脸的冲下来,冲的她睁不开眼。
许承安走过来,把水调到最合适,拿过花洒帮她冲头发。她看着镜子,浴室中全是水,看不清镜子中的脸。她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什么。
许承安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将她按在镜子上,连衬衣也没脱,就这么要了她。 她在极力的挑逗下身体慢慢浮沉着本能的反应着,侧了头不去看许承安极痛苦又极迷醉的眼神。
完事后许承安把她抱到床上。这几天的奔波她实在是累极了,简白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许承安睡不着。他斜靠在床头抽烟,一手紧搂着简白。这么几个月见一次的日子他受不了,无论如何也得把她弄到身边来,他得随时看着她方才放心。 她从来不会照顾自己,总是任着性子折腾,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又廋了。他看她睡得香甜,拿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抚到耳后去。他喜欢看她入睡后的样子,仿佛这样的时刻,她才完全属于他。
次日一早许承安便送简白到了机场。他当天也是要乘另一架飞机回北京的。送行的人员还在别的地方等着。
简白上了飞机,觉得还没睡够。身边是许承安硬塞给她的袋子,她不去看也能猜到里面装着什么,无非是吃的穿的用的,还有钱罢了。 她不要钱。她只要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在一起。
前面座位上有人在听mp3,她借了过来听着,有古典的有现代的,有流行的也有民族的,真是大杂烩。她靠在椅子上很快就要睡着。
在半睡半醒之间,仿佛听见mp3里有人在唱: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
康定溜溜的城哟
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像从天边传来的歌声,声声入耳。
她渐渐入睡,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七
很久以前,一切都很好。
自月亮湖之后,简白和江海源关系似乎比起以往更近一层。
简白学习很好,不过她很喜欢在自习课上看闲书,拿一本小说,用书皮包了,就坐在那里津津有味的看,老师还以为她是在学习。 那时她正喜欢金庸的书,只是她在住校,于是江海源就负责为她借书还书,因为江海源家就在省城,可以每天出校。
他们借来了书,总是抢着看。江海源老是幻想自己成了杨过或是令狐冲,简白将书打在他头上:“杨过?令狐冲?江海源你顶多成为欧阳克罢了。”
彼时江海源是极受女生欢迎的,却总是被简白奚落,江海源也很少生气,只是笑眯眯的问她:“简白,你喜欢书中哪个女孩子?小龙女,还是任盈盈?”
“我喜欢霍青桐。”简白答道。
霍青桐?她绝对不是金庸书中最抢眼的女主角。
“你为什么喜欢她?陈家洛都喜欢香香公主,认为霍青桐太强了不够讨人喜欢。”
“我觉得她挺独立的,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她比许多男子都强。她就是她,不用别的任何标签。至于陈家洛,他根本就配不上霍青桐,他是怕霍青桐胜过他吧,可怜的自尊心。”简白侃侃而谈。
江海源愣了一下:“简白,难怪别人私下里都说你不是人。你是准备着做居里夫人二代吧。”
简白自信满满的笑了。
江海源对各种活动都很热衷,他见简白个子长的高,便拉着她入了篮球队。
学校篮球队女篮和男篮就在相邻的场地训练,江海源一训练完就跑到简白的女篮场地边叫喊。
简白,你传球传快点!
简白,该投篮了!
简白,把球抱住,别松开!
简白,你只有姿势没有准信!
简白,你跑快点,快啊!
简白,你怎么这么笨!
整个场子,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在旁边指手画脚。
每次训练,都是这样,乐此不彼。
这次期末考试,简白又考的极好,又是第一。 一次第一尚可以说是偶然,可每次都考第一那就是天才。简白就是这样的人,其他人对她的怀疑早已烟消云散,有羡慕也有妒忌。 不过简白对这些完全不在意。她很高兴的准备回家过寒假。
这次她还是和方衍一起回去。快春节了,回家的人也特别的多,简白兴高采烈的和方衍谈着寒假同学会的事。简白便提议去月亮湖玩。
方衍摇头。他本能的不喜欢月亮湖这个地方,正如他本能的不喜欢江海源一样。可他无法阻止简白和江海源越走越近。以前是他给简白送早饭,现在江海源一早抢在了他的前面。以前是简白每天和自己一起去食堂,现在换成了江海源。他们本就是前后排,一下课总在那里笑着聊天,方衍坐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简白明媚的笑脸,心中觉得酸痛又说不出口。其实班里已经有流言了,说江海源对简白太好,已超过了同学的界限。也有人说他们私底下好了。
方衍犹豫着想问简白,可他实在是问不出来。 怎么问?说简白你还在读高中呢,怎么能早恋呢?这种话自己想着都觉得虚伪。 那还说什么?江海源这人好像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缺点,虽然他很想给江海源找点缺点出来。 他们好像很配,很相配。
方衍想着,渐渐低下了头。 想起上次他问自己的爸爸,为什么简父做了局长两家来往就少了,爸爸苦笑着告诉他,简家现在官运亨通,越发展越好,和他们家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就像他和简白的差距一样,他看着她发光,两人差距越来越大,大的他只有退缩。
这是90年初的春节前,那时固定电话已经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 简白的妈妈一向是走在潮流前端的,自然简家是这个城市第一批安私人电话的。 简家是春节前才搬入新房的,一百多平方的房子,很是宽敞明亮,简白妈妈这些日子在房子的装修上花了很多心血,设计的是刚刚兴起的欧式风格。
其实简白对这房子已经很满意了,甚至觉得太过奢华了一点,简书达笑着以溺爱的眼神对简白说:“这房子稍小了点,很多家具都没法摆,等再换了新房子就好了,到时小白你想要什么样的风格?”
简白对什么风格都无所谓。只要干净就行。 回来当晚他们全家一起出去吃饭,言谈中简书达意气风发,她也听出这半年爸爸干得很不错。
只是她悄悄地问妈妈:“妈,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买新房子?”她记得爸妈的工资也不是很高。
简白妈妈笑着拍拍她肩膀:“傻丫头,这不过是给你爸爸分的房子。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读好书就行了。”
妈妈不住往她碗里夹菜:“你一个人在省城,吃的肯定不好吧,得多补补身子,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每个月的钱够花吗?”
“够了。”简白笑着。
在这个时代,一般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两三百元,每个月两百元的生活费是完全够了,她怎么也花不完。
“够什么够?女孩子大了,你总得买几件衣服穿吧,你自己总不买,每次还是妈妈给你买。”简妈妈笑着。她的女儿,真是越来越长开了,半年个子又长高了几厘米。
她的女儿,和谁比都不逊色。现在学习又这么好,又这么聪明,长得又好,她以后得把简白送到国外去留学,好好培养。
他们一家吃完饭已经九点过了,对于冬天来说现在已经有点晚了。回到家时听到电话声不停地响。 简书达接过电话,看了简白一眼:“小白,你的电话。”
是江海源打来的。她今天刚回家呢电话就过来了。
简白坐在沙发上,摇晃着两条腿,高高兴兴的聊起天来。
江海源最后详细的问出了简白家的住址,才放下电话。
简书达看简白挂了电话,脸上还笑得开心,不由问道:“小白,是谁打来的?好像是个男生。”
简白笑着一边倒水一边说:“是同学呢。”
简书达其实一向对女儿管的并不严厉,但出于父亲的本能他总是会对来找自己女儿的男同学详加盘问。他看简白高高兴兴的看电视,想一定要问清楚是哪个男同学。
八
简白是计划着初五去参加同学会。
这天爸妈都不在家,简白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电话声响。她接过电话,竟然是江海源。
“简白,我就在你们家大院门口传达室这儿呢。我马上上来。”
简白微微一愣,他怎么突然来了?
她去开门,迎面的是一张年青俊朗的脸。 江海源笑着走进来,毫不客气的坐下。
简白一边倒水一边说:“你怎么突然来了?”
江海源笑嘻嘻的:“我爸来这边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