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完)
第六十四回 元兵败顺取汴梁 明兵夹石山受困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骁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却说元帅徐达,即定了山东诸郡,便率兵向河南进发。不数日来到大梁,真实好个形势。但见:
中华阃奥,九州岛咽喉。虎踞龙蟠,从古来称为陆海;负河面洛,到今来入道天中。左孟门,右太行,沃野千里,描得上锦绣乾坤;东成皋,西渑池,平衍膏腴,赞不尽盘纤山水。中间有具茨山、白云山、黄花山、蓟门山、王屋山、女儿山、桐柏山、朗陵山、云梦山,簇簇堆堆,隐隐显显,都留下仙迹神踪;又有那灵岩洞、华阳洞、水帘洞、王母洞、白鹿洞、达摩洞、空同洞、浮戈洞、灵源洞,幽幽窈窈,折折弯弯,无非是罕见奇闻。钟灵毓美,多少帝,多少主,多少豪杰;建都立国,控齐秦,夸燕赵,俯视荆吴。
唐时有谓苏州诗云:
夹水苍茫路向东,东南山豁大河通。
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
孤村几岁临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风,
为报洛阳游宦侣,扁舟不系与心同。
徐达领兵来到汴梁,与元将平章李景昌相持了二十余日。那李景昌祇是紧闭上城门,日夜提防,不敢出战。副将军常遇春向前谏道:“元帅攻山东一鼓而下。今到此日久,不能拔得一城,倘河南诸郡及元帝遣兵来援,反而不美。我思量洛阳俞胜、商嵩、虎林赤、关保这四个人,号为胡元智勇之土。可分兵五万,随裨将先取洛阳,便攻河南诸郡,则汴梁自不能守。汴梁既得,踞有东西二京形胜之地,虽有元兵来援,不足惧矣。”徐达大喜,曰:“常元帅此言极妙。”遂命傅友德、康茂才、杨璟、任亮、耿炳文等领兵五万,随遇春向西进发。是日天晚,兵便到了洛阳。就令在洛阳之北列阵搦战。那元将脱因帖木儿恰同都统俞胜、高嵩、虎林赤、关保四人,率兵五万对阵迎敌。那虎林赤生得好条大汉,甚是丑恶难看。你道如何?真个好笑:
黑踢塔一张阔脸,狠粗疏两道浓眉。尖着雷公嘴好挂油瓶;弯着鹦嘴鼻,挖人脑髓。两耳兜风,尽道卖田祖宗;络腮胡子,怕看刷帚髭须。睁开了一双鬼眼,白多黑少,竟是那讨命的无常;洒开了两只毛拳,肉少筋多,何异那催魂的鬼判。喝一声,响索索,破锣落地;走几步,披离离,毒虺轻移。
他也不打话,竟对了常遇春直杀过来。常遇春心下想道:“天生出这班毛鬼,也敢在世间无礼。”叱咤一声道:“看箭!”这箭不高不低,正望着咽喉射去,那虎林赤应弦而倒。遇春便招动三军,左有任亮、耿炳文;右有杨璟、傅友德;后军又有康茂才,一齐杀奔前来。杀得元兵大败亏输,俘获无算。那脱因帖木儿收了败兵径走陕西去了。遇春入城安抚百姓;那百姓扶老携幼,说道:“我等陷没元尘已经九十余年,岂异今朝还能复睹天日!”常遇春令三军秋毫无犯。百姓欢声动天。次日下令,着任亮往谕嵩州。那嵩州望风投款。遇春因令傅友德守洛阳,任亮守嵩州。自领兵攻取附近州郡,不题。
且说元朝知明兵攻取中原,乃招扩廓帖木儿为大元帅,经略山东等处,保守河北。李思齐为左元帅,张良弼为右元帅,会陕西八路的兵马出潼关恢复河南。又着丞相也速,领兵十万,捍御海口,以次恢复山东。那李思齐、张良弼刻日东出潼关,过了阌乡、灵宝等县,径到张毛硖石山前屯扎。大兵一连布列数里地面。两个商议道:“大明将士颇善冲击。今此地最为平坦,可以依着山岸筑立排栅。且傍现有树木坚立营寨,教他驰突不得,然后再议迎敌为是。”哨马备将军务报与徐达。徐达对众将曰:“今在此围困汴梁,徒耽月日,久无利益。今洛阳、新安、渑池等处,虽见新附,然常将军攻取颖州未还,倘他们元将仍来收复,占了形势之地,于我反为不利矣。况李景昌苦守汴梁,全望河北、陕西两处来援,我们不如且弃汴梁,将兵竟去破了李思齐,则汴梁不战自服。”诸将齐声赞道:“此论极妙,极奇!元帅果是神算。”徐达便令三军即日解围,向陕西进发。那李景昌在城不知何故,也不敢来追赶。明兵不数日已到陕西,与李军相近。徐达传令离山二十瑞安营,谨防元军冲突。三军且各自饱食而进。未及半路,果然元兵大至。李思齐当先出马,明阵上郭英纵马迎敌。两将交战良久,思齐自己力量不加,转马逃回本阵而去。徐达即着冯胜扎驻大兵,亲身便同郭英领了三千人马乘势追杀。冯胜上前,曰:“我闻元兵二十余万驻在硖石山边,元帅止带三千士卒,倘有不测何以支应?”徐达不听,挥兵而行,约有六七里之地,那些元兵俱直登了硖石山。徐达吩咐便也追到山上,不得退步。早见山上木石如雨的打将下来,明兵不能抵挡,被他伤残的约有二百余众。徐达把眼仔细看了山寨,便令夺路而回。恰听一声喊叫,四下伏兵杀将拢来,东有张良臣,西有赵琦,南有张德钦,北有薛穆飞,统了五万兵马截住去路。徐达唤令不许交战祇是奔走,我军又折了千余走得回营。冯胜接着,道:“元帅今日孤军深入贼营,竟受惊厄。”徐达回曰:“此等小事,何忧之有。”急令帐中将奔回军士重加犒赏,以慰劳力;如有伤残的速为调治。徐达到晚筵宴,谈笑自若。冯胜等见他更不着意,便问:“元帅今日以轻身入虎穴,必有深思,偏裨愚才,敢问其略。”徐达道:“迎锋对敌,岂能保得士卒不伤。然用兵者,全要察其寨之虚实。吾舍不得千人,何以破李思齐二十万之众,故我冒危前去以探敌情。今见他倚树立栅,左边积粮草,右边出军卒,于兵法大是不合。若以火攻之,其破必矣。”冯胜等深为敬服。
次日,徐达着辕门外传令各营将帅会齐,早入营前听令。祇见营前不紧不慢打了三通鼓,里面接应击了三通云板,吹了三声画角,这些将官芸芸簇簇,整整齐齐,都站立在辕门之外,祇等营门开了进来。徐达听见外面打了报时鼓,已知众将齐集,随将五方旗牌交付了旗牌官,跟随着升了中军宝帐。三声铳响,鼓乐齐鸣,辕门外东西两班的将官,鱼贯而入,排在阶下。五军提点使,逐名点过,诸将应了本名,都立在两傍听令。徐达传令吴良、华高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乘夜上硖石山东寨,吹倒树栅,随带火器前进攻打,孙兴祖率本部铁甲军五百接应;陆仲亨、张兴祖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乘夜上硖石山西寨,砍倒树栅,随带火器进内攻打,赵庸率本部铁甲军五百接应;周德兴、华云龙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上硖石山南寨,砍倒树栅,带着火器进内攻打,唐胜宗率本部铁甲军五百接应;薛显、曹良臣二将,统领刀斧手三千,上硖石山砍倒北寨树栅,带着火器进内攻打,胡美率本部铁甲军五百接应;自领中军铁骑五千,张龙为左翼,郭英为右翼,直取李思齐中营;冯胜权守兵营;汪信率本部军校为游兵,捕获逃兵,左右来往报信。分拨已定,各将出营,整备行事,祇待夜间进发。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节完)
第六十五回 攻河北大梁纳款 太祖遗书收君弼
君王行出时,书记远从征。
祖帐连河阙,军历动洛城。
旌旗朝朔气,茄吹夜边声。
坐宽烟尘节,秋风古北平。
──录古杜审言诗
那李思齐见徐达追赶上山,四下里将木石打将下去。徐达急令退走,又被张良臣等四路伏兵喊杀,杀伤明兵有一千余人。这思齐不胜之喜,对了张良臣等夸着大口曰:“如此光景那怕中原不复,王业不兴。”即日大开筵宴称贺,自午至夜,那些小兵卒,都也熟睡,东倒西歪。也不见有摇铃击拆的,也不见有蓦夜巡风的。约近二更光景,明兵衔枚疾走,各将听令分行直至硖石山腰。四边一齐将树栅砍开,火铳、火炮处处发作,须臾之间,五七处火焰冲天,金鼓大震。元朝的兵都在睡中惊醒,刀鎗器械俱被黑烟涨满,那处去寻。祇是四散奔溃,被火烧死的倒有大半。逃得下山,又被路上游兵捕捉投降的也有七千余众。东寨张良臣正要上马迎战,撞着吴良杀到面前,一鎗中着面门而死。那张德钦看见烟尘徒乱,望寨外飞跑,被薛显大喊一声,吃了一惊,竟从山坡上直跌下去,撞着周德兴,手起刀落砍做两段。赵琦、薛穆飞二人保着李思齐逃走山下,恰好徐达大兵迎住,左翼张龙,右翼郭英冲杀将来,元将无心恋战,领着残兵前往葫芦滩而去。谁想冯胜在营,哨报明兵大胜,便令拔寨而行,已据葫芦滩进取华州,将兵径向潼关。李思齐料知无可潜身,弃关径往凤翔去了。徐达鸣金收军,粮草、辎重、衣甲、领盔、器械、金鼓,所获不计其数。众将称贺,曰:“元帅舍小败成大功,真非诸人所及。”徐达回答道:“列位将军以为李思齐雄心顿输,于我看来,今日虽胜,他此行必还聚三秦之士,为右胁之患,不可不防。”因令冯胜、唐胜宗、陆仲亭、曹良臣四将,领兵五万镇守潼关,以挡思齐之兵。自家引了大队,会齐常遇春兵马,收取河南之地。冯胜等四将即日领了将令自去。
且说李景昌坚守汴梁,祇道李思齐及扩廓帖木儿两人驻扎太原,前来恢复河南,到如今闻得李思齐二十万人马被徐达杀了不停。又闻扩廓帖木儿驻兵太原,公然不来接应,景昌十分畏惧,连夜引兵弃了汴梁,奔走河北地面。徐达正商攻城之策,恰有哨子报道:“汴梁黎民扶老携幼,烧烛焚香,直至营前迎接入城。”徐达唤令纳款人民,进营问了来由,便令十数骑官将入城抚辑。路间,凑巧常遇春也平定了汝南一带郡县,撤兵而回,与徐达相见。徐达便修了表章,差官前到金陵报捷。那官儿兼程而进,得到朝门,正值早朝时候。那个光景,有唐王维诗为证:
绛帻鸡入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纔临仙掌动,香烟欲傍哀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风池头。
又诗:
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
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
昼漏频闻高阁报,天颜有喜众臣知。
宫中每出归东省,曾送夔龙集凤池。
差官跟随着一班申奏的使臣上了表章。太祖看了,喜动颜色,便对李善长及合朝众臣曰:“朕今欲幸河南肃清北土,激励将士共徐元帅谋取燕都,卿等以为何如?”善长等回奏曰:“此乃陛下神明之见,有何不可?”太祖即令新回元帅汤和、李文忠以及原在朝文臣刘基、宋濂等整备,择日起行,留李善长等保守京师,且吩咐道:“邓愈、朱亮祖、廖永忠平定两广而回,可令邓愈领本部兵上暂驻京师,朱亮祖、廖永忠二人,前至汴梁候旨调用。”善长等叩首受命。
次日,太祖领兵十万,自北往汴梁进发,不数日驾到陈州郡。守将恰是元朝左君弼。当初左君弼因帮着吕珍与徐达战于牛渚渡口,被朱师追赶杀奔至庐州。朱师攻逼庐州,君弼弃州而逃。徐达拘了他的母亲与妻子,来到金陵,太祖知君弼是个豪杰之士,因厚待其家属,不期君弼降于胡元,元顺帝拜为陈州太守。太祖欲其来降,驾发之日令军中携其家属而行,及至陈州遣人致书曰:
大明皇帝,书付将军左君弼:囊者朕师与足下为敌,不意足下竟舍亲而之异国,是皆轻信他言,以至于此。今者足下奉异国之命,御彼边疆,与朕接壤,然得失成败自可量也。且朕之国,乃足下父母之国;合肥之城,乃足下邱陇桑梓之乡,宁不思乎?天下兴兵,豪杰并起,宁独乘时以就功名哉!亦欲保亲属于乱世也。足下以身为质,而求安于异国,既已失察,且使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天各一方,朝思暮想.以日为岁。足下纵不念妻子,何忍于老亲哉?富贵可以再图,亲身不可复得。足下若能幡然而来,朕当待以故田之礼,足下亦于天理人心,无不顺也。时即书以表朕意。
君弼得书犹豫未决。太祖复将他的家属给还君弼;君弼感泣,出城拜降曰:“下愚迷谬,误抗天颜。今深荷仁恩,伏乞容宥!”太祖曰:“昔日雍齿归刘,岑彭降汉,何尝念及旧恶。”便封君弼广西卫指挥佥事。太祖驾入陈州抚辑百姓。仍留君弼把守,自率师前往汴梁。早有徐达率诸将出城迎接。太祖温旨慰劳。恰好陕西哨子报道:“冯胜等杀了元将薛穆飞、张良弼,连取华阴、华州一带地面。”太祖不胜之喜,对诸将曰:“华阴等地是潼关左股。今幸有此,可稍宽西顾之忧。”便令军中将金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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