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有些蹒跚,头顶却是金光闪烁,光核桃大的金簪都坠了八个,看着都是脖子发酸,太阳下一照更是明晃晃得差点闪瞎人眼睛。
围观的邻居家夫人们立刻知晓了来着的身份。整个东坊,啊不,应该是整个长安城,怕也只有朱家老太太有这品味了!
郡王府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哑女皱着眉头听着朱家管家姑姑絮叨,一直在想着该怎么拒绝,最后还是烦闷地将人带到了正厅,连茶水都没有倒,直接就跑旁处自己玩去了,朱家管家姑姑脸色有些难看,她看向自家三个主人,谁料三个主人各怀心思,竟是谁都没把哑女的失礼放在心上。
一身金光闪闪的朱老夫人环顾四周,问向身边人:“媳妇,可打听清楚了,她家里当真没有长者?”
“真没有,是个医官捡回来养大的孤女,那医官早就去世了,就她一个,无亲无故。”
朱老夫人严肃点点头。
“娘!奶奶!你们回去行不行!”朱钰急得抓耳挠腮,他是被强迫揪过来的。他爹和二叔都不在家,家里这俩女人都是一冲动就上头的人,他拦了一路,俩耳朵被一左一右揪得通红。朱钰简直欲哭无泪。
衣白苏匆匆赶来看客人,没成想竟是月余未见的小郡王朱钰,和善地打了招呼,见还有长者在此,也恭敬地行了礼,长者为尊,这是大秦的风气。
朱老夫人面无表情。
那年轻的貌美妇人上前,笑言道:“这就是衣军医吧,听说是你救了我家钰儿,一直想上门道谢,今日才得空,还望不要见怪。”
朱钰几乎是痛苦呜咽出声了,飞速道:“娘她不会介意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朱老夫人依旧一言不发,随手轻轻揪着朱钰耳朵将她拖到了一边。朱钰委屈得直唤奶奶。
衣白苏立刻清楚了二人的身份,长公主和她的婆婆。又补上了礼节:“不知长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长公主见谅。”
寒舍倒是谈不上,粗略看来,这宅子的豪华程度超过东坊一半的人家了,只是人丁委实单薄,似乎只有一个脾气颇大的家奴,想先投帖子正儿八经地拜访都找不到人。
长公主温柔笑着,收敛思绪,上前扶起衣白苏:“什么迎不迎的,都住在东坊,转脚就到的功夫不要这般客套。”
两人相互寒暄起来,朱老夫人依旧在旁边,一句话不说,但是她浑身闪烁的金光还是让衣白苏忍不住视线飘忽。
这位朱老夫人据说是个很传奇的女人,她夫君死于乱世,给她撇下朱身正,朱心正两个儿子,她在乱世里颠沛流离,把两个儿子抚养长大,两子一文一武,是大秦一道风景。但是,她身上市井气息颇重,最爱敛财和圈地,性格更是与贤淑两字从不沾边,不过这般直来直去,倒没有太多弯弯绕的心肠,再加上早早立下门规,不允许儿孙纳妾,于是霸王龙很开心地把自己的亲妹妹嫁了过来。
朱老夫人在旁自己打量衣白苏一会儿,扭头对长公主说道:“似乎不好生养。”
衣白苏愣住。
长公主也是一脸尴尬,她这婆婆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她倒是习惯了,但是会吓到旁人吧,看吧,连朱钰都吓得一脸通红……
“听说身子还总不爽利?”朱老夫人接着问。
意识到是问自己,衣白苏忍了疑惑,依旧恭敬道:“天不怜悯,有心疾在身。”
本以为朱老夫人会再嫌弃一番,熟料她却点点头:“是个可怜孩子。那就早点把婚事办了吧,只当冲冲喜。我家里没旁的府里那么讲究门当户对,我看顺眼,儿媳看顺眼就成了,是不是啊儿媳?”
“什么?”衣白苏这才是彻底蒙圈了。
“你和钰儿的婚事啊。”朱老夫人道。
衣白苏看向朱钰一眼,朱钰正脸色通红地瞪着她,活像她才是罪魁祸首。
“没有这般的道理,老夫人,我和小郡王只是萍水相逢……”
听出她话里有推脱的意思,朱老夫人顿时冷下脸:“你都把我孙儿屁股看光了,不嫁还想怎样!”
衣白苏再次愣住,长公主在很认真地抬头望着房梁,仿佛上边有什么奇景一般。
而朱钰的脸彻底红成了虾子。
这事还得从衣白苏被关进长安黑牢说起:小郡王虽然痛恨她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棉被针脚一样的疤痕,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没有忘恩负义的道理。但是衣白苏得罪的又是皇后,他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法救她,于是他就去求自己的公主娘亲,娘亲只知道他此次在云岭奇幻地死里逃生,一直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二叔已经下了封口令不许当时在场的人谈论,朱钰又总是含糊带过,于是恰好长公主就有了机会又逼问朱钰那些令他尴尬不已的细节。
他娘亲听了之后连叹夺血续命的神奇,又感慨衣白苏必会成为一代神医。而后,他娘亲便将这当做趣事讲给奶奶解闷,偏偏奶奶她老人家对哪里都不感兴趣,就记住了一句衣白苏把他扒光。
这般救命的恩情在朱老夫人眼里,自家孙儿唯有以身相许才能足以报答了。
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朱老夫人此话差矣。”良久衣白苏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是个大夫,行医之时只以性命为重,便不能顾忌男女之别。再说,我已经嫁人了……”
朱老夫人看了看她头上梳的姑娘家的发髻,又看她行走站立的姿势是处子无误,眼角眉梢更是少有媚态尽是少女的天真姿容,顿时不满道:“你讲大夫以性命为重,这个理老身懂得。只是莫要用什么谎话诓老身,老身不耐烦听那些,你要是不喜我们钰儿,直说就是。”
“小郡王很好……只是——”
“如此即可!只要不是想看两厌,感情可以成亲后慢慢培养,况且你若不嫁,我钰儿岂不是白白被看光屁股,我朱家的颜面何在?”
朱老夫人看起来像极了无理取闹,态度也极为咄咄逼人。若是衣白苏只是个寻常十七八的小姑娘,怕是直接吓傻了。
长公主却深深叹息一声。自家婆婆头脑简单,无心寡情,只爱铜臭之物,连孙儿都不甚疼宠。以前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但是今天这一出,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昨日山东王家家主亲自来了长安,谈笑间与她的夫君提出了联姻的意向,夫君觉得棘手,没有直接应下,只说要告予家母定夺,结果今日婆婆就带着她来了这里,三下五除二就要定下一门亲事,若说婆婆只是一时兴起,长公主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昨夜夫君几乎愁白头发的事情,竟是这样快刀斩乱麻就即将解决了。长公主甚至不知道自家婆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智慧,对于现在的朱家来说,衣白苏无论孤女的身份,还是救命之恩的借口,都简直是为他们这种新晋勋贵量身定做:上能让她的皇帝哥哥安心,下能堵御史的利嘴,中间还能让世家无错可挑。虽说此行实在有些鲁莽,但是也是迫不得已了。
这王家家主也是不识好歹,山东世家女这种以前的香饽饽,现在砸谁头上谁头破血流,整个长安莫说她朱家,便是那宿国公唐猛家,也接不下这王家女!
长公主抚了抚眉心,按捺下思绪。她组织好了语言,欲委婉再开口劝说。
“噗嗤——”门口传来一声细嫩的笑声,众人循声看去,正瞧见一个白嫩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衫子,细眉大眼,非常可爱,此刻正忽闪着眼睛瞧着屋内情景。
“白兔儿!你怎么在这里?”长公主唤起她的名字。
“姑姑,乌衣卫送我去外公家路过这里,我看门口家将眼熟,就进来看看。”东坊距离太学和甘露宫都很近,白兔儿和她的哥哥们都是一贯被放养的,经常是身边跟着几个乌衣卫,就随意在东坊晃荡。白兔儿还算乖巧,她从不出治安良好的东坊,而的哥哥们就淘气得多,长公主以前亲眼看见那几个皇子甚至包括太子,连侍卫都不带,偷偷在长安外城纵马,差点给她吓得腿软,连忙嘱咐家将过去护着。
此时,白兔儿蹦蹦跳跳地过来,乖巧地向长者问好,“朱奶奶身体安康。”
朱老夫人点点头,态度有些冷淡:“公主殿下。”
白兔儿也不介意她的冷淡,扭头抱了衣白苏的腿晃荡,瞧见她低头冲自己笑,就把脑袋钻进她的衣袖里找吃的。白兔儿病好之后,就经常借口去外公家来腻着衣白苏,她身上的小吃食搁在什么地方,白兔儿比衣白苏自己都清楚。
而后她满嘴流蜜地瞧了一眼一直极为痛苦地缩在角落的朱钰,手指划了划脸蛋:“哥哥露屁股羞羞。”
衣白苏揉揉她的脑袋制止了她的打趣:“乖一点。”
白兔儿嘟了下嘴,委屈得哼唧了一声,反驳道:“小弟才四岁,露个胸背都被母后羞羞,哥哥都十八了还露屁股,为什么不能羞羞?”
“臭丫头你给我闭嘴啊啊!”朱钰瞪了白兔儿一眼,当即被长公主一巴掌唬上后脑勺,还伴随一句斥责:“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嘤嘤嘤,娘好凶娘好凶。
他看了一眼抱着衣白苏大腿的白兔儿,她正摇晃着要肉干吃,还哼唧哼唧地说哥哥好凶。小模样简直把他的萝莉控娘亲萌到哭,恨不得马上揍他一顿给白兔儿再出出气。
朱钰喷泪:什么白兔儿,根本是只黑兔儿,皇家里养的兔子都是吃肉的霸王兔!
第9章 突发癫狂
白兔儿的闯来让衣白苏感觉简直救了自己一命,这朱老夫人步步紧逼,而衣白苏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即便不蒙圈也觉得脑子不利索了。
正巧白兔儿央着衣白苏送她去外公那里,说怕太学的坏小子又在路上使坏,衣白苏立刻答应了下来。
“哪个坏小子敢欺负我们白兔儿?”衣白苏问道。
“君归!特别坏!太学里就他最坏!比太子哥哥还坏!比皇兄们绑一起都坏!”白兔儿委屈。
小公主委屈,但是小公主就算委屈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这还得从当今皇帝陛下粗暴的教育方法说起。
皇宫里那只霸王龙不喜欢儿子们有点屁事都找他,所以自己哪个儿子在太学被揍了,若是不找他告状还好,若是找他告状他就把那儿子再揍一顿。霸王龙他就纳闷了,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哪个男孩子不是泥坑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没打过架的那还能长成结结实实的汉子吗,能找到一帮肯一起挨揍的血性兄弟吗?说什么身份金贵?难道这群小兔崽子比他们老子还金贵?
小皇子们被连揍两顿,又被父皇骂作小弱鸡。哪里还敢再告状。
所以现如今在太学念书的小皇子们,哪个被揍了都是拿袖子把鼻血一抹,抬手拉扯一帮兄弟嗷嗷叫着再揍过去。虽然他们的学业有一流的有垫底的,论打群架更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即使是打小被培养君主之德,敦厚仁慈的太子殿下,也精通一手的背后打闷棍的下流手段。
到了白兔儿这,这种“不靠爹娘,自己动手”都成了惯性,可怜霸王龙家唯一的小公主,老早就被皇兄们吓唬过了,所以自己在太学被欺负也从不做声。
“君归啊……”衣白苏想了一会儿,根据原主的记忆,君归是君侯府的小侯爷,也就是君晞哥哥的孩子。记得兄长为人刚正,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小纨绔?
“那小子,本是个好苗子,奈何君候把他宠坏了。”朱老夫人突然道。
“此话怎讲?”衣白苏问道。
朱老夫人道:“老身见过,那孩子是真聪明,比老身看过的所有孩子都聪明,可是性子浮躁又淘气得过分,君家兄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听说有一次下定决心绑在柱子上要管教,可却又被君老夫人以命相逼给拦下了,一家人抱头痛哭啊。”
长公主听得感慨,接过了话茬:“只怕再这般下去,孩子就得养废了。”她摇了摇头,“多好的苗苗啊,若是有他爹娘的三分风华,我大秦就能受益颇多。”
衣白苏听着,觉得古怪。兄长只是个空爵位,并无实权,平素吃个租子而已,有时候也经商,这在以军功为重的大秦并不受人待见,长公主为什么会这般评价?
“君晞和衣荏苒的孩子,应该是个有福气的。”朱老夫人道,“老天爷的眼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