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天一开始并不想读军校。
高三那学期,过了年没几天,班主任在教室里和大家说了飞行学院来云县招生的事,商明天一听就过了。心里面想着小雁已经有好几天没给他写信了,是不是功课太紧?
一帮男生觉得做个飞行员很帅,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想象开了。班主任白了他们几个一眼,打击了他们一下,说道,你们几个四眼先生,想上飞行学院,下辈子吧!我瞧过了,我们班可能就商明天有资格去碰一碰。飞行学院招生,不仅要文化成绩优异,对身体的要求也很高。
话音一落,商明天就成了全班的焦点。
下课后,班主任把商明天叫到办公室,问他想不想报考飞行学院?
商明天说,我不想离家太远,我想报考省大。
省城离滨江不远,他可以经常去看小雁。
班主任怔了下,从抽屉里拿出今年的招生简章,指着各大学院后面列出的收费标准让他细看,“明天,我了解你家的经济状况,你最好是慎重考虑下。在飞行学院读书,不仅可以免书费、学费,就连买衣服的钱也会省下,而且一进去就有补贴拿。”
商明天愣在那里,他没想这么深。确实是的,他们家就靠他爸爸一个人的工资,一分钱都恨不得分成两半花。偏偏商明星不争气,读的是贵死人的民办大专,爸爸为她办的助学贷款。如果他再出去上学,那就等于让家里是雪上加霜。
他只迟疑了一会,就对班主任说,不要考虑了,我决定报考。
他给白雁写了封信,说了报考飞行学院的事。
晚上,他在家写作业,文化大院外面报亭的大爷过来敲他们家的门,说有电话找他。
商明天诧异地跑过去,原来是白雁。
“明天,那个飞行学院在哪里?”白雁问,声音怯怯的。
“成都。”在地图上看云县到成都,也是很长的一条线。
白雁嗯了一声,半天没说话,他只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从电波里传过来。
“还不一定考得上呢!我就试试看。”他知道小雁舍不得他离开,忙宽慰。
“明天别胡说,挺好的机会,不能试试,要努力。我们以后还可以写信的。”白雁说道,“如果考上了,会有寒暑假吗?”
“应该有吧!”
“那就好!明天,加油!”白雁甜甜地一笑,挂上电话。
白雁在护专读书,也不宽裕,两个人很老土地禀承着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坚持鱼雁往来,邮票就二角,便宜呀!这是白雁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商明天报了名,先是体检,然后是文化考试,接着是面试,一关关地闯过来,他最终被飞行学院录取了。
录取通知书在普通院校前到的,商家欢喜地连着放了三天的鞭炮。
商明天整天被同学和亲戚们围着,分不开身来。第四天他才和白雁悄悄地见了个面。
两个人坐在学校的篮球场看台上,月光下,白雁把他的通知书看了又看,笑个不停。
“明天,你穿空军制服一定很帅。”白雁扭过头,眯起眼,想象着。
他没有笑,看着白雁的肌肤被月光映照得如白玉一般透明,他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小雁,我……喜欢你!”十指羞窘地搓着裤管。
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其实他不说,白雁也知道的。
白雁怔住,定定地看着他,“明天,我也喜欢你。”
少女轻柔的嗓音如同天地间最美妙的音乐,他颤颤地伸出手,把白雁的小手包在掌心,笑得傻傻的。
小雁的手很凉,在抖。
两个人就这样握着、对视着,突然小雁的眼眶一红,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他自然地捧起小雁的脸,吻去了那滴泪。
“我会一直一直都喜欢明天,下辈子也要喜欢。”十七岁的白雁郑重地在他耳边说。
“嗯!”他哽咽地点头,心里面一片悲伤。
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这样的表白,只不过是让对方听清自己的心声,但他们却没有结果的。
没有结果的今生,只能寄托于能自由畅想的下辈子。
如果下辈子还能相遇,他还要住在小雁的隔壁,小雁的爸妈健在,把小雁宠得象公主,他的爸妈不要象现在偏激。可以的话,他一满十八岁,就把小雁娶回来。两个人一起读书,一起长大。
刚进飞行学院,不是一般的辛苦。课程密集,而且体能训练的强度也很大。晚上回到寝室,一沾枕头,就睡熟了。
小雁,总是在梦里出现。
她长大了,成了个俏丽的小姑娘,笑起来小酒窝甜蜜蜜的。
但他食言了,寒暑假,他没能回云县。
假期一到,他们这帮新学员就被拉到野外进行训练,在沙漠中、密林里,除了电台可以向外联系,写信是根本不可能的。
假期结束,回到学院,一个个晒得象非洲人似的。
他给白雁打电话。一听到白雁的声音,他的眼睛红了,嘴巴张张合合,什么也说不出来。白雁告诉他,她要开始到医院实习,会上夜班,工作很辛苦。他问她现在还敢不敢上解剖裸?她说她撑过来了。
他想念白雁,但他回不去,他也只能撑着。
不知怎么的,和同学打篮球时心不在焉,被推了下,腿受了伤,被送到学院附属医院。
住院的一个星期,他过得很快乐,一边自学课程,一边肆无忌惮地想着白雁。
在医院里,他认识了一位泌尿科医生,叫冷锋。很俊美的男人,但气质太阴冷,不爱讲话。
冷锋大他四岁,在医院里属于很年青有为的俊杰。
冷锋晚上值班时,爱到他病房转一转。
这天冷锋进来,他正在看和白雁的合照。这是他要走前几天,跟同学借了相机,和白雁拍了好几张,放在一个相册里,他全带到飞行学院了。
“你妹妹?”冷锋抢过他手中的照片,问道。
他抢回,仍小心翼翼地塞进相册里,“隔壁邻居家的小妹妹。”说的时候,他的嘴唇情不自禁地浮起温柔的笑意。
“挺清秀的。”冷锋笑笑。
“不只是清秀,而且聪明,性格也好。她很独立的,什么都会做,从来不要人操心。”
“现在的小女生不娇蛮就算乖巧了,哪有你讲得那么好?”冷锋不信。
“她真的很特别。她在读护专,以后和你一样,是个白衣天使。”
冷锋受不了的耸耸肩,“她是不是喜欢你,在你面前装的懂事,你可要擦亮你的眼睛,女大十八变,再见面,你就得刮目相看了。”
“她就是八十,也不会变。”他自信满满地说。心里面突然被思念激荡到不行,他忍不住和冷锋说起了白雁,七岁、八岁……十三岁……十七岁……
冷锋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倾听说。
两个人一直说到大半夜,冷锋临走时,问他能不能送一张他俩的合影,商明天紧紧捂着相册,直摇头。
冷锋失笑。
后来,他伤好出了医院,但与冷锋却做了好朋友。
冷锋偶尔来飞行学院看他,总会问下他,邻家小妹妹最近有没有来信。
他喜欢和冷锋说起白雁,那种感觉,很幸福,也很自豪。
白雁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政府官员,商明天一时真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
冷锋说他们相处得不好,结婚四个月,白雁准备离婚。
他听了心都抽痛了,追问白雁,白雁站在路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是白慕梅惹的祸。
他去找了那个叫康剑的男人,骂了,打了。可是不知怎么,他讨厌不起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眼中的深沉让人觉得象口看不清的古井。
小雁长大了,他没办法象以前
那样把她护在怀中,不受任何人的欺凌。
带着心酸和无奈,他回部队。
列车慢慢驶离站台,白雁来晚了,没有来得及和他讲话,追着列车后面拼命地跑,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她跑得气喘,张大嘴巴大口呼吸。
他舍不得眨眼,一直看着,看着。
渐渐地,白雁成了一个小点,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郑姗站在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扭头看她,勉强挤了个笑容。
郑姗喜欢他很久了,他委婉地拒绝过几次,可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郑姗对他说。
现在,他已经决定和郑姗认真开始了,白雁说男人不能让爱自己的女人伤心,他要对郑姗负责。
车门边风大,他拉着郑姗进车厢。
郑姗没有动弹。
“你爱她!”郑姗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否认,微微一笑,“我现在的女朋友是你。”
郑姗摇头,低下眼帘,“商明天,以前我以为你是看不上我,所以我想我可以努力地让你喜欢上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面有个人。你爱得太深,我不敢笃定我能遮住她。我们以后还是做战友吧!”
郑姗的眼睛能看穿人心吗?
他没有向郑姗解释。
回到部队,郑姗没有再来找过他。
不久,他听说郑姗和八一制片厂的一位青年导演热恋了。
一月的蒙古沙漠,风猛得能把石块吹上天,早晚温差能有五六十度。白天热得喘口气都要出一身汗,天一黑,漫天又能飞舞着鹅毛大雪。
但有时候,沙漠的夜晚很宁静,静得天地间只有自己的呼吸,一仰头,星星就在头顶上,不时有流星飞窜而过。
明天,部队要与俄罗斯空军进行反恐实演。训练了这么久,就等这个时候了。
商明天与冯明海是搭档,他们驾驶的是歼击轰炸机。
俄军参演部队抵达指定区域后,首先投入工作的是四名军医,在他们的指挥下,一个很像样的野战医院就建成了。这次军演,是俄远东军区自二战结束之后,其技术装备调动规模最大的一次远行。
商明天坐在帐篷里写日记,冯明海一撩门帘进来了。
两人是飞行学院的同学,又一起分到了成都军区。
“我刚刚检查了下机器,一切都很完好。”冯明海说,掏出香烟向明天示意了下。
他摇摇手。
“按阴历算,快到除夕夜了,唉,又
不能陪爸妈过年。等演习结束,我一定要好好地休个假。明天,你刚休过假,可比我幸福多了,我都三年没回家了。”
他合上日记本,笑了笑,“假休几次,都不会嫌多的,我刚回部队,又想家了。”
冯明海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凑过头来,神秘兮兮地问:“你在老家有喜欢的女孩?”
他只笑不答,神情温柔。
来俄罗斯前,冷锋打电话说小雁晚上遇到劫匪,手被割伤,冷锋决定要和小雁一同合住。他听得出来,冷锋喜欢小雁。
真是不敢置信,冷锋那么个清清冷冷的男人,一旦动了情,也会执著。冷锋大概在他读书时,听他说起小雁,就喜欢上了,所以才去滨江工作。
难怪别人都说,爱情中的男女,智商都很低。
小雁值得冷锋这样的傻,他不妒忌,只要小雁能获得幸福。
他只有羡慕。
可是小雁好像并没有被冷锋打动。
走了这么久,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小雁好吗?
想起白雁,他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痛。
“我在老家也有一个喜欢的女孩,是我高中同学,但我一直没勇气表白。”冯明海憨憨地一笑,“这次休假,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任务完成,不然她被别人抢走,我要悔死。”
“我要是回去,我想看到她快快乐乐地结婚。”
“呃?新郎不是你吗?”
“我的爱在下辈子。”商明天笑着,走出了帐篷。
月朗星明,明天一定是个很适合演习的好天气。
第二天,天气确实好得异常。演习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们的飞机是第六架起飞的,十分钟后,发现目标,开始攻击。沙漠上,硝烟弥漫,飞机声震耳欲聋。
他坐在驾驶座上,耳机传来指挥员的命令:“任务完成完满,现在飞回基地。”
他握着操纵杆,突然发现熟悉的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
“不好,发动机出现故障。”冯明海失声说道。
他冷静地察看仪表,仪表盘上发动机那一组跳跃着警示红灯。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执行命令?”指挥员在耳机里责问。
“发动机停止运转。”他看着冯明海额头上密密的一层汗珠。
耳机里传来抽气的声音,“准备迫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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