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闪烁,几乎是在低声嘶吼,“为什么杀了她!你们……你们竟然敢在我之前杀了她!该死!”
音格尓愕然,转头看着这个夺得了云荒霸权的军人——对方的眼里居然失去了平日里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和神采,变得颓丧而虚无。他和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对视着,似是在自语,眼神却极其可怕。
音格尓眼里又一次闪过一丝冷笑——是的,是的,这个冷酷无情的人被摧毁了,他正在逐步陷入混乱和不受控制之中。破军的内心并不是铜墙铁壁,只要找准了缺口,只要轻轻一击便能让他崩溃。
外面的盛典还在继续,从帝都带来的宣礼官正在有条不紊地按照册封程序,一道一道地举行仪式,只等着由最高的掌权者进行最后的移交仪式。
然而,破军却在铜宫内出神地注视着那颗可怖的头颅,对身外的一切置若罔闻。他忽然低低苦笑起来,手指渐渐收紧——他掌心里的那颗头颅渐渐扭曲,竟然被无形的力量一分分地化为了?粉。
“你们居然敢杀了她!这是我毕生的仇,你们怎么敢替我报!”破军收紧十指,将鲛人女战士的头颅捏碎,厉声咆哮,长身而起——他眼里的神色极其可怕,金色璀璨犹如妖魔一般。在对方雷霆一怒、即将翻脸的瞬间,音格尓断然厉喝:“莫离!”
“是!”莫离心领神会,撩开了铜宫深处的帷幕。
厚重的丝绒帷幕背后,明亮的烛光散射出来,一瞬间照亮了这座恢宏而森冷的铜质宫殿。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铜宫内森冷的空气,刹那间将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笼罩住。
云焕定定地看着烛海之中的某处,仿佛被这样骤然而来的光耀住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万点烛火之中,一袭白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容宁静,仿佛只是睡去了。
他只是无法直视,踉跄着向后退去,然而心里却有一种渴求在逼着他上前,想再看一眼那张莲花般的素颜。在这样冰火交煎之中,魔一样强悍的沧流元帅居然不知如何是好,双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音格尓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位来自于帝都的破军在这一刻的惊慌和震撼,看着他是怎样在一瞬间泯灭了杀气,失措地后退,却又顿住了脚步,最后在光芒中踉跄地跪倒在烛光之下,不敢仰视,以手掩面。
——原来,慕容修的计策是这般精准:仅仅只是古墓里的一尊石像,居然就有了摧毁破军的力量!在这座石像面前,魔一样强悍的破军,居然失去了控制力,就这样一步一步陷入了被动,被牵引着走到了他们设下的圈套里!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盗宝者之王一瞬间也有些恍惚,居然忘了现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任何一点差错都将导致整个计划的全盘覆灭,导致整个云荒命运的转折!
“少主。”莫离低声在旁提醒了一声。
仿佛有冰雪从头顶泼下,音格尓眼神一肃,立刻集中了精神。
“开始!”他发出了一声低喝,右手一扬,一道金光射出,长索“啪”的一卷,击中了烛海中心的那支巨大的莲花状白烛。
“咔”的一声,密门打开,三十六名黑衣的萨满法师从铜宫大殿上方无声地降下,迅速守住了烛海的三十六个方位,各执法器、以血涂面,开始念动咒语——在祝诵声里,石像附近排布的烛火仿佛活了一样,迅速开始旋转,将破军围在了中间!
云焕跪倒在石像前,久久地沉默着,任凭周围的萨满法师不停地念动咒语——那是一群西荒最强的法师,居然却在此刻全数云集在盗宝者的铜宫,联手对抗天地间最强大的魔。
这……是沙之国上古流传的伏魔阵?
数以万计的烛火被咒语操纵着飞速回旋,星辰一样地流转,在云焕身周织成了强大的结界。烛光渐渐不再是透明的仿佛被咒术凝固成了有形有质的薄纱,一分分地收紧,宛如巨大的茧一般,向着阵法中心的破军裹去。
毁灭的力量压顶而来时,云焕只是无声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轮椅上沉睡的人一眼,似是在无声而痛苦地祈求着什么,然后恭敬地低下头去,亲吻那只搁在轮椅扶手上的冰冷的手:“原谅我,又在您面前杀人。”
“破!”与此同时,三十六位萨满法师齐齐咬破了舌尖,随着祝诵声,血箭喷在了手里的法器上,法器上迅速腾起了血红色的光芒,三十六件法器在同一时间挥动整个铜宫都被这巨大的力量震颤,发出了低低的鸣动。
上万支蜡烛在这一瞬间光芒大盛,化为一团耀眼至极的血红色火球,将云焕包围在内。
红色的火焰在一瞬间燃烧到极致,然后迅速地熄灭了。
——这种“熄灭”是诡异的,仿佛空中有个黑洞被打开了,将那些红莲之火都吸入了另一个空间里。火红色的火焰渐渐消失,一种黑色的光从火焰中心透了出来,由内而外地吞噬着什么。萨满法师们脸色大变,脚下迅速移动,试图踏往不同的方位,操纵阵法转移。
然而,仿佛被无形的钉子定住了脚面,无论法师们如何努力,身形居然一动不能动!
红色的火焰逐步被黑色的光芒吞没,烛阵里的人重新露出了身形——在这样骇人的集体攻击之下,云焕居然毫发无损,连同他身侧的石像,在血和火的沐浴后居然浑然无事。
他缓缓地从轮椅旁站起身来,一手扶着轮椅,另一手虚握成拳,掌心里仿佛有黑色的洞打开,将那些红色火焰都逐步吸了进去。
“就这样?”破军发出了低低的冷笑,看着音格尓,“就这样么?”
音格尓的脸色微微一变,眼里终于有了震惊的表情——这就是魔的真正力量?“不好!”他听到**师发出了一声惊呼:“暗魔蚀月!”
在呼声里,三十六位法师齐齐一震,想从阵法上离开——然而云焕站在烛阵的中心,脸色冰冷阴沉,他手心里释放出的黑色光芒,源源不断地将诸位法师的灵力吸了过去。
烛光在剧烈地摇晃,一分一分地暗淡下去。大漠上最强大的萨满法师们在竭力挣扎,他们知道自己若不能挣脱出去,身上的灵力便要被对方吸取殆尽——但越是挣扎,身体里力量流失的速度就越快。
终于,所有的法师们身体齐齐一震,如受重击一般,一口血从喉里吐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惨呼!与此同时,火焰熄灭了,他们的身体上忽然腾起了一阵血雾。仿佛恶梦一样的情景出现了——三十六位灵力高强的法师转瞬间化为了?粉,消失在了黑色的光芒之中!
云焕霍然握紧了左手,冷冷地抬起头。他看着苍白而瘦弱的少年,金色的眼睛里露出了完全陌生的杀戮表情,忽地一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请我来必然不会只是为了裂土封王——音格尓少主,你是要置我于死地吧?”
“不错!”音格尓看着站在光芒中心的沧流少帅,扬眉道:“诛魔亦是我所愿。”
“诛魔?”云焕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自己是神么?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不只是我,”音格尓声音平静,虽然面临着如此可怖的强敌依旧不曾慌乱分毫,“破军,在这个云荒上,想诛灭你的人实在太多了,当这些力量凝聚在一起的时候,便可以逆转天地!”
“螳臂挡车的蝼蚁!”云焕冷笑道,带着不屑的表情,“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连神都尚不清楚,又知道什么是魔?杀戮最多的那一双手就必定是魔之手么?”
“这个自然。”音格尓淡淡道,“让天下动荡、生灵涂炭者便是魔物!”
“是么?”云焕忽地收起了笑声,眼神冷肃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杀人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世道和人心。人心易朽,世道糜烂,三百年必有大乱。与其看着这世界腐烂,为何不摧毁六道,将一切化为?粉,然后再重建万物,还大家一个洁净如初的世界?”
云焕的语调波澜不惊,然而眸子里的金色却璀璨无比。这一瞬,音格尓忽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说话的,究竟是云焕本人,还是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魔。
“正是因为我对云荒尚有眷恋,所以才毁灭了这个不洁的世界——因为毁灭之后才是重生。”云焕站在烛光之中,冷然道,“音格尓少主,你可知道什么是‘大道无情’?”
“你……”音格尓被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席话所震惊,一时间无言反驳。
“谬论。”许久,他才低声道,然而声音明显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决然和肯定。
“呵呵……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愿承认。那也无所谓——如果不是你在师父面前指斥我,我本来也没必要和你多说这些。”云焕微笑道,眼神却是冷定而不容置疑的,“但是,当我清扫完这个云荒的所有罪孽与黑暗之后,定将它光彩重生。”
音格尓看着眼前的这位军人,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这是你?取这个天下的最终原因么?”
“当然!不过在这之前,所有阻碍我的人都得死!”云焕陡然厉声道。
“不!”短暂的失神后,音格尓重新恢复了镇静,“一派胡言!什么大道无情?什么有破有立?我只知道一句话:杀人偿命,善恶有报!”短刀铮然出鞘。
铜宫外的盗宝者看到少主的示警,立刻一拥而入!
“好个杀人偿命!”云焕大笑起来,看着面前无数的敌人,缓缓抬起了左手,“我倒是要看看,等我杀完了這裏的沙蛮子后,还有谁找我偿命?”
“少主小心!”莫离看到对方重新抬起了左手,连忙上前护住了音格尓。
“不必担心,”音格尓却镇定地拦下了下属,“封魔之咒已经生效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云焕发出了一声痛呼,捂住了自己的左腕!
掌心凝聚的黑暗之剑未能凝聚成形,便因为剧痛而消散了,破军第一次觉得身体里面出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仿佛体内有一把利刃将他的左手这个切了下来!
“这,这是……”云焕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捧着手腕,只见左手正在变色——那些血红色的光是从他的身体里浮凸出来的,耀眼生辉,布满了他的整个左手,仿佛一个诡异的封印死死地封住了他左手的力量!
那个美丽少女的声音却分外可怖,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一样,沙哑得不似人声——已经没有人可以分辨出,这就是当年以歌喉名扬大漠的曼尓戈部的摩珂公主!
“魔鬼!你逼我吞下炭火,毁掉我的歌喉;用铁钎敲断央桑的脚踝,毁掉她的舞步!”摩珂撩起面纱,步步紧逼,眼里露出疯狂的仇恨光芒,“你在我们的父亲面前拷打我们,屠杀我们的族人——这些,你都忘了么?”
云焕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个苍白的少女,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冷冷道:“是你们,你妹妹央桑呢?”
“央桑死了,”摩珂厉声道,“为了报仇,死了!但愿她的灵魂能看到你痛苦死去的那一刻!”
然而,音格尓仿佛担心她会说出什么,开口截断了她:“破军,你知道她是谁了吧?被你屠戮的曼尓戈部的幸存者流亡到了這裏,今日甘冒大险,亲自向你敬酒。”
“不可能,”云焕摇头低声道,“那酒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我怎么会把一碗有毒或者施了符咒的酒直接端给你呢?少帅虽然暴戾,但也是个精明的人。”音格尓笑了笑,看着被封印住了力量的破军,“那酒本身确实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在……”他顿了一下,看向了云焕的左手。
“湘?”破军一震,脱口低呼。
“不错。”音格尓点点头,眼神平静,“酒里面只是药引,真正的符咒下在湘的头颅里——我们料到你看到她的头颅后,一定会忍不住拿起来查看。在你拿起湘的头颅的一刹那,左手上便结下一个秘密的封印!”
云焕低下了头,摊开左手,看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浮现在掌心上。
“湘舍弃了生命,也就是为了这一刻——只有封印了你的力量之源,才能将你杀死。”音格尓缓缓开口,“当然,这还不是全部——除非你首先发动攻击,使用魔的力量,否则这个封印还不会被真正地启动。”
“所以你不惜以三十六位法师作为引子?”终于,云焕冷笑起来,“少主,你也是个狠毒的人啊……”
音格尓抿紧着嘴唇,苍白俊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真是很周密的计谋,”云焕捧着手腕叹道,“甚至一开始就为了避免族里的伤亡,你就已经派人从秘道里送走了亲眷和妇孺。”
音格尓浑身一震,霍然抬起头,脸色苍白。
“但你忘了,无论做得多隐蔽,都很难逃过空中俯瞰全境的伽楼罗的眼睛。”云焕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眼里隐约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现在,你痴呆的母亲和年轻的妻子该怎么办呢?少主,你猜猜看?”
“破军!”听对方提及自己的母亲和闪闪,音格尓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