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镜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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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月镜系列-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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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没有说话。云锦客栈的老板娘远远站在街角,看着被拖上行刑台的老人,认出了是赵老倌,忽然间全身就仿佛被雷电击中一样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涂了丹寇的手指掩着嘴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赵老倌杀了夏御使么?可他、他本身也是被冤枉的啊……

“杀了他!为御使报仇!千刀万剐啊!”看到那个刺客竟然不认罪地四顾,底下叫嚣更是响亮,愤怒的人们纷纷将手中杂物投掷出去,打到刺客身上。

“不!不!”老板娘终于忍不住脱口惊呼,想要拨开人群冲过去,“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夏御使——”

然而这边语声未落,那边刚要开始行刑的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混乱,发出一声大喊,潮水般地往外退去。

“劫法场!有人劫法场!”惊慌而愤怒的喊声,在围观者中传递着。

人潮在惊呼中退却,两个人从天而降、落到行刑台上,一剑抹了监押的官兵,从台上扶起了遍体鳞伤的赵老倌。其中一个白衣女子劈开了枷锁,黑衣男子便俯下身,将奄奄一息的老人背了起来。两人转身联手合剑,直冲出人群。

老板娘惊得目瞪口呆——是他们!是他们!……那个曾经住在她客栈里的姑娘和男子。

原来,他们都是这般厉害的大侠。

一个月后,当梦华王朝对于剑圣两位弟子的通缉遍布云荒大地时,九嶷山下云隐山庄里的桃花已经开了,璀璨鲜艳,仿佛与破开寒冬的春风相对嫣然微笑。

满树的繁花下,有人击节而歌,歌声低沉嘶哑,调子却宛转,竟是一曲《东风破》。

曹太师已经垮了,青王白王联袂掌权,大司命重新成为太子太傅,承光帝下令白之一族尽快遴选出贵族少女、以定太子妃之位……外面的一个月,天翻地覆,然而云隐山庄里面却只有桃花悄然绽放。

慕湮在花下睡了一觉,照旧梦见童年时在师傅身边嬉戏的无忧岁月。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兄带着新收的徒弟端着药过来,正俯下身,盖了一件斗篷在她身上。她不由抬头璨然一笑。

就算什么都相同,但是,人的心却已经不同了。她再也不能回到无忧的童年。

被他们救回的赵老倌神智一直有些胡涂,又不能说话,只是在远处咿咿喔喔地不知唱着什么,仔细听来,却是一曲从大内传出、如今流行在坊间的曲子《东风破》——想来,大约也是他卖唱的女儿彩珠生前喜唱的曲子。

大约是伤口没好就勉强使力、力克寒刹劫了法场的缘故,慕湮胸口一直隐隐作痛,稍一运气就痛得全身发冷,连剑都不能使了。

“恩,快来喝药。”尊渊从西京手里拿过药盏,递给师妹。

慕湮接过,喝了一口,眉头都蹙在了一起:“苦死了!”

“哎哎,快趁热喝,喝完了我这里有杏仁露备着。”尊渊笑着低下头来,劝师妹听话,看到她苍白秀丽的脸上已经满是病容,眼底有疼惜的光,“你要赶快好起来。”

慕湮屏住呼吸一口气将药喝了,然而神色却是怔怔的,抬头看着满树桃花,忽然轻轻梦呓般道:“我怕我永远都不能好了。永远都不能好了……哥哥。”最后那个称呼,是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的,听得尊渊微微一震。

语冰被刺的那天,她心里的世界就轰然坍塌了。

那个人的一生里,明明做过那么多的错事和脏事,于公于私、都有愧于人。然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百姓这样深切地爱戴着他?难道他欺骗了天下人?……他出殡那一天,飘下了残冬的最后一次雪。那雪大得惊人,漫天漫地一片洁白。人们都说,那是上天在为夏御使的死悲痛。然而,只有她心里暗自猜想:不知道语冰死后,是堕入地狱、还是升入天界?

也许,一切就像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地一样,一片纯白晶莹,却看不到底下的任何龌龊黑暗。朝廷体恤,青王看顾,章台御使在死后被供上了神台,立碑建祠,极尽哀荣——然而,即使盖棺了、就真的能定论么?

什么是正邪,什么是忠奸,什么是黑白……这些原本她以为清清楚楚的东西就被那个人搅浑了,再也无从判断。或许,以后一生、便要在这样的浑浑噩噩里面过去。她再也无法挥剑,因为无法断定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慕湮的手指有些倚赖般地绞着尊渊的衣角,茫然地喃喃:“你说语冰,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再遇上一个夏语冰,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明白……头很痛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知道……”

“傻丫头……”尊渊叹了口气,蹲下去扶正师妹的双肩,直视着她黯淡无光的眸子,“世上的事纷繁复杂,的确不是黑白就可以分明的——我也无法评判夏语冰的为人,但是……”顿了顿,尊渊的声音沉定如铁,慢慢道:“但是,你要记住有一件事是永远正确的:那就是你的剑,必须维护受苦的百姓。”

慕湮悚然一惊,目光不自禁地投向了在远处疯疯癫癫、咿咿而歌的白发老人。世上还有多少这样被侮辱、被损害的人们……

为他们而拔剑!这是多么简单而又明了的道理,在刚一入门,师傅便是这样教导她。而在世事里打滚了一番,她居然迷失了最初的本心。

“啊……是的,是的!”慕湮深深叹了口气,点头,将头靠在师兄肩上,清瘦的脸上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谢谢你。”——尽管沧海横流,世事翻覆,假如那一点本心如明灯不灭,就可以让她的眼睛穿透那些黑白纠缠的混乱纷扰。

“西京,你也要记住了。”尊渊收起空了的药盏,站起身,对跟在身后的新收弟子道,“空桑历代剑圣传人,一生都必须牢记这一点。”

少年慎重地点头,抬起头看着师傅,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坚定的光。

风里偶尔卷落一片残花,老者的歌声嘶哑,渐沉。东风破开了严冬的死寂冰冷,在花树下回旋,依稀扯动被撕裂的情感。爱恨如潮,一番家国梦破,只剩江湖寥落,无处招归舟。明日天涯路远,空负绝技的剑圣两位弟子,以后只能相依为命罢。

何谓正?何谓邪?何谓忠奸,何谓黑白?堪令英雄儿女,俯仰古今愁啊。 

沧月镜系列外传 第二章 六合书 讲武堂 (1)

 

帝都的夏季依然是清爽的。风从四周吹来,带来镜湖上令人舒爽的凉气。

而三重城最内那一层里,高高的伽蓝白塔底下,讲武堂内的气氛却是一如既往的肃杀宁静。尽管这里出入的都是生气勃勃的少年精英,可整个庞大的讲武堂里,似乎没有丝毫的空气流动。

沧流帝国建国以来走的便是重武轻文之路,征天军团、镇野军团和靖海军团分别掌握着庞大的兵力,坐镇四方。多年来,从门阀贵族到平民百姓,多以从军作为晋身宦途之门。而这座位于帝都、由巫彭元帅一手建立的讲武堂,便是帝国内唯一给军团培养合格战士的学堂。这个方圆不过十顷的讲武堂、百年来出过无数闪耀将星,至今每一年依然云集了冰族中最优秀的少年。其中除了门阀贵族子弟外、也有极少数的平民。

此刻是正午时分,讲武堂内的子弟都在偏厅里用膳。一眼望去,是一片黑色的海洋。

每一个少年都穿着同款的黑色衣衫,嵌着银边、简洁大方。面前的菜式都是一样的,甚至每个人下筷的频率都基本相同。大家以一贯安静迅捷的速度吃着这一顿饭,不苟言笑地面对面坐着,相互间并不交谈,铁筷和瓷器之间也被要求不能发出丝毫声响。

令人窒息的安静气氛,和那些生气勃勃的面貌形成强烈反差。

讲武堂惯例,午间用膳和休息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休息后,便是下一堂授课开始。

他躲开了大家,一个人坐在水榭中。反正……那些贵族出身的同伴们也是不屑于和他同桌的。仿佛觉得窒息,他忍不住烦躁地扯开衣衫的领口,不做声地深深吸了几口气。想起下午就要接着开始的技击训练,他勉力拿起筷子。可闪电般接踵而来的胃部痉挛、让他再度重重拍下了筷子,苍白着脸将饭菜连着盘子推到一边。

少年将头埋在手里,大口的喘息,发现自己手心居然已经满是冷汗。

“怎么了,冶陵?”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身后有人轻声发问,“吃不下?”

身穿黑色衣衫的少年霍然一惊,在那只手按上肩膀的刹那、全身肌肉都紧绷了。来不及想、足尖一点地面,坐着的少年没有直起身子就向前平掠出去。当距离刚够一臂的刹那、他的手按在左腰侧,铮然拔剑,反削,急点在身后来人的颈侧。

“啧啧,干什么?”指间夹住了剑尖,竖起手指的戎装男子皱眉,“你太紧张了。”

“啊?承训校尉……”挥剑后才回头、黑衫少年愣了愣,脱口。仿佛知道自己又冒失了,那个叫做冶陵的少年讷讷收剑,垂头站到了那个二十七八岁的戎装男子面前,苍白着脸低声道:“对不起。冒犯了。”

“吃不下饭?”那个戎装军人却笑起来了,看了看完好的饭菜,狭长的眼睛眯成一线,“下午就要和少将交手了啊。这么紧张?”

“禀校尉,我……我……”冶陵的头更低,终于坦白承认,“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应对方法……剑术,我是一定赢不了的。如果空手搏击上努力一点,或许……。”

“呵呵……不用这么紧张——”那个叫承训的戎装男子继续饶有兴趣地笑,然而眯起的眼里却有冷光闪动,打量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不过是一堂技击讲授课而已,不是出科考试,也不是什么沙场上你死我活的战斗。你只要尽力表现即可。快点吃饭!不吃东西、下午你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

“是。”冶陵低头答应着,坐下大口吃饭。然而紧蹙的眉头始终拧在一起、不曾放松。显然还是没有什么胃口,每咽下一口他就皱一下眉头。

狭长的眼睛里始终闪动着光,承训校尉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因为紧张而脸色发白的少年。

这个来自于铁城的孩子今年才十六岁……平民出身的子弟、获得讲武堂第一名是极为少见的——除了十年前的云焕少将。然而冶陵进入讲武堂三年来,却样样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空手搏击第一、剑术第三、马术第四、策论第二……虽然有些方面并不能拔得头筹,然而极其均衡的发展、让他每一年依旧都成为当仁不让的第一。

而这一次,从征天军团里前来指导的少将们,便要和讲武堂即将出科的佼佼者们交手。

这是学满三年后、每个讲武堂子弟们在出科前必经的一个步骤。

“不要吃太饱,一个时辰后就要开始比试了……胃里太饱会影响灵活度。”看着冶陵似乎是和食物搏杀一般、大口吞咽着饭菜,承训校尉忍不住摇头,“特别是、如果遇到的是飞廉少将的话,你稍微反应慢的一点点、便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被打落。”

“飞廉少将?”冶陵吃了一惊,不再吞食,睁大了眼睛,“他…他这次也来?”

“是啊。”承训校尉点头微笑,“被誉为‘风神’的飞廉少将,这次也是要来讲武堂和在读子弟们切磋的——这是帝都的命令。”

冶陵怔住,讷讷,掩不住一脸的失望:“不是说……这次来的是云焕少将么?”

“云焕少将?”承训校尉看着自己的弟子,略微有点吃惊,“你希望和他交手?”

少年没有回答,脸色发白地咬着嘴角、将目光投向如洗的碧空。许久,才中气不足地说了一句:“我要打败他……我一定要打败他。”

什么?承训校尉大吃一惊,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要打败云焕少将?

这个孩子……他三年来亲手教导的平民孩子,居然有着这样惊人的胆气和决心。

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回忆,承训校尉怔在原地,定定看着讲武堂前那一棵开花的桫椤树——他依稀还记得当年暮色中的桫椤树下、那纵横凌厉的剑光。虽然是无意路过瞥见,那样的剑技曾让当时自负的他目瞪口呆,怔立良久。

又是一年桫椤花开。而云焕从这个讲武堂离去、已经六年了啊……

那个被元帅亲口封以“破军”称号的云焕少将,如今年仅二十四岁,虽然出身平民,却是三军中目前公认的第一高手。从少年时期就读讲武堂开始、这位破军少将就从未一败。出科考之时更是力挫同科的飞廉而夺冠,从而引起了巫彭元帅的注意,被直接留在了征天军团最重要的钧天部中,镇守帝都直至如今。

而近几年来,由于云家长姐云烛得到了帝国至高无上的智者大人的宠幸,被封为“巫真”,云家从此由一介平民一跃跻身于十大门阀贵族之中——云焕少将的权势更是炙手可热。

那是平步青云的一条路,让所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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