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这语气,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兰若。
白七梦暗叫一声糟糕,到了这时才觉得不对,想要推开兰若却已经迟了。他只觉肩头一阵剧痛,想是被什么东西撕破了皮肉,转头看时,只见兰若满嘴鲜血,正在月色下冲他微笑,平日空灵的眸子早已染上疯狂之色,眉心更是透着浓浓的黑气。
这是……魔性?白七梦惊讶不已。在这天界之中,怎么会有魔物?
他一边思考这件事情,一边翻身而起躲避兰若的攻击,但因为先前被咬了一口的关系,毒性透过伤口渗进了血液里,害他半边身体都麻痹了,几乎动弹不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床上滚下来,踉踉跄跄的往门边跑去。
兰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长长的指甲化成利爪,紧追不舍。
白七梦躲避不及,很快又多了两道伤口。身体上的疼痛倒在其次,膨胀的魔性却迅速侵蚀了他的意识,令他浑浑噩噩的全身无力。
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七梦奋力跟兰若周旋着,心想她眉心的黑气那么重,被魔物附身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为什么偏在这时发作出来?简直就像……被什么东西诱发了狂性一般。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来不及深思,就被兰若一掌击中了胸口。
「唔……」白七梦顿觉气血翻腾,终于支援不住,重重倒在了地上。
兰若的眼睛更亮了,舔一舔长长的指甲,毫不留情的朝他挥下来。
白七梦避无可避,心底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他的神志已经模糊了,那些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通通离他而去,惟独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低头望向掉落身旁的折扇,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放任自己念出了那个名字:「寒疏……」
话音刚落,那折扇就轻轻震动一下,猛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白七梦大吃一惊,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想像中的疼痛并未落到身上,映入眼帘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
寒疏仍是老样子,苍白侧脸上的伤痕异常显眼,一身黑衣衬得他愈发冷傲孤绝,唯独瞥见白七梦肩头的伤口后,漆黑的眸子才沉了沉,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可怖。
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丑陋。白七梦却舍不得移开眼。
寒疏寒疏寒疏寒疏……
他心里塞满了这个名字,怔怔的仿佛还在梦中。直到被强光吓退的兰若回过神来,挥了挥右手再度出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叫道:「小心!」
边说边扑上去跟兰若拼命。方才还奄奄一息呢,一下竟又来了力气。
幸好寒疏早有防备,伸手将气血翻腾的白七梦揽进了怀里,脚步稍稍变化,就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兰若的攻击。
兰若此时披头散发,样子早已疯狂到了极点,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继续欺身而上,似乎非置白七梦于死地不可。寒疏只好搂着白七梦一退再退,在这小小斗室内跟她周旋起来。
白七梦跟着他闪来闪去,险险的避开几次攻势后,神智逐渐清醒起来,心中不由得生出疑惑:寒疏的本事比他高了一大截,又不像他这样遭了暗算,怎么会连一个疯疯癫癫的兰若也对付不了?他的右手一直护着他,所以没办法反击,但是左手呢?
心里蓦地一凉,白七梦直到这时才发现,寒疏的左手一直负在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寒疏,」他声音有些颤抖,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叫道,「你的左手怎么了?为什么不用左手?」
寒疏的身体震了震,脸上仍旧没有表情,仅是推开了怀中的白七梦,冷冷吩咐道:「站到我身后去。」
语毕,右手凌空一挥,掌心里立刻多出了一柄长剑。
他有了这样武器,果然气势大盛,剑花一挽,唰唰唰连出数招,霎时间像是有千万重的剑影包裹住了兰若。
「啊——」只听一声惨叫,兰若肩头立刻多出了一个血窟窿,而且受伤的地方……竟与白七梦一般无二。
白七梦看得心惊,连忙跟了上去,道:「手下留情!」
寒疏没有理他,剑尖慢慢滑过兰若纤细的颈子,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兰若抿着唇没有说话。
寒疏便轻喝一声,嘴里念动咒语。他手中的长剑很快就消失不见,变成了无数的光点,一下打进兰若的体内。
「呀!」兰若再次惨叫出声,整个人都被淡淡光芒包围住了,眉心黑气越来越浓,最后竟化成实体,如一抹轻烟般摇摇晃晃的飘荡出来。
寒疏冷笑一下,伸手,毫不费力的擒住了那抹黑雾,开口问道:「你的主子是谁?二殿下还是六殿下?」
「哈……哈哈……」黑雾痛苦的挣扎扭曲着,声音非男非女,嘶哑难闻,「我家主子……不是你对付得了的……」说完之后,突然迅速的膨胀开来。眼见那黑雾毫无节制的扩大蔓延,寒疏皱了皱眉,连忙松开右手,转身将白七梦护进怀中。
「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雾气彻底消散开来,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白七梦瞧着那满地狼籍,总算看出了些苗头,问:「那魔物爆体而亡了?」
「哼,真是便宜了它。」寒疏望一眼躺在地上的兰若,又道,「那女人只是暂时失去了知觉,应当毫发无伤。」
白七梦也不是笨蛋,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讷讷的说:「你早知道她被魔物附体了?你上次动手伤她,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寒疏没有回答,却缓缓松开了覆在白七梦腰上的右手。
白七梦想也不想的抓了回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管。」寒疏定定注视着他,右手按上他肩头的伤口,一边施展治愈的法术一边说,「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他声音冰冷无情,动作却出人意料的温柔。
这样小心翼翼,这样柔情似水,仿佛这是最后一次……他们两人靠得如此之近。
白七梦心头直跳,怎么也不肯放开寒疏的手。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塞了许多东西,但经过今晚的闹剧之后,逐渐理出了头绪,一切已经豁然开朗——兰若早被魔物附了身,如今会突然发狂,自然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今日在九殿下那里,他用我的性命来威胁了你,对不对?」九殿下是故意将他们两人请去酒宴的,而引得兰若狂性大发的,就是那杯带了香气的茶。
寒疏闻言静了静,并没有否认,只道:「与你无关。」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白七梦立刻叫起来,「九殿下究竟有什么企图?莫非他也喜欢你,却一直求而不得,所有想、想……」
寒疏的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反问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不料白七梦竟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醋劲十足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说:「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决斗?」
他最厉害的是床上功夫,相对的其他功夫就不怎么行了,决斗之类的还真不太拿手,不过为了寒疏,只好拼了!
眼见白七梦一脸坚决的模样,寒疏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待他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后,便即转身离去。「你不必多管闲事,好好爱惜你的美人就够了。」
白七梦已经错过了一次,这回当然不肯放寒疏离开,连忙追了上去,道:「兰若可以交给小红小紫照顾,我……」
话说到一半,倏地顿住了,有些错愕地望向自己的双手。他虽然受了伤,却并未用手按过伤口,怎么会沾上血?先前的那种凉意又窜上来,白七梦望向快走到门口的寒疏,发现他的左手仍旧负在身后。整整一个晚上,不,从在九皇子府中见到他的时候起,他就一次也没有动过左手!
白七梦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才开了口:「寒疏,你受伤了?」
「没有。」
「那你的左手呢?为什么不用左手?」
寒疏既不停步也不回头,只是轻轻笑了一笑。他嗓音低沉沙哑,语气更是轻描淡写,但听在白七梦耳里,却偏偏清晰无比:「因为……这只手已经废了。」
第八章
白七梦一下就懵了。
直到看见寒疏停也不停的迈步往前,他才急急追了上去,脑海里茫然一片。刚才那句话他虽然听得一清二楚,却怎么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翻来覆去的在心底回响。
左手……已经废了……左手!
他当然记得,自己当初用血刃刺伤的,就是寒疏的左手。但那只是普通的一处伤口,怎么可能……?白七梦背脊发冷,隐约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又不敢深思下去,仅是浑浑噩噩的跟着寒疏往前走。
刚走出几步,便遇上了闻声赶来的小红小紫。白七梦心里乱得很,也懒得跟她们解释太多,随口交待几句之后,就追着寒疏出了大门。
寒疏既不回头看他,也不出言阻止,只当没有他这个人,自顾自的回了刑堂。
白七梦当然紧追不舍。他平日里也算得上巧舌如簧,花言巧语无不信手拈来,这时却连舌头都僵硬了,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到了刑堂后,更是被结界挡在了外面,闯也闯不进去。
所幸白七梦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一旦打定了主意,就锲而不舍的守在外头不肯离去。他经历了夜里的那场闹剧,又是醉酒又是受伤的,身体早已支持不住了。虽然寒疏帮忙治愈了外伤,渗入体内的毒性却尚未除尽,这会儿想压也压不住,意识竟又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原本是靠立在门边的,如今身体不适,便也顾不得风流倜傥的形象,一点点往地上倒了下去。肩膀的伤口火辣辣的痛,眼前闪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张嘴喊出来的,却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寒疏,寒疏……」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听见了那人熟悉的冷哼声,紧接着就觉温热的唇覆上来,将冰凉的液体喂进他嘴里。
「寒疏!」白七梦连忙抱紧身旁之人,只觉满腔柔情终于有了去处,断断续续的说,「我喜欢你……我这一回是真心的……」
他从前为了救兰若,也曾向寒疏认错道歉,却还是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心意。
话音落后,紧拥着他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下,而后略嫌冰凉的手掌遮住他的眼睛,耳旁响起了低低的叹息声。
白七梦听得心头剧痛,不知不觉的沉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时很幸运的躺在柔软床铺上,旁边更是立了一人。白七梦只当是寒疏,想也不想的握住了那人的手,等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却又马上把手甩开,恼道:「怎么是你?」
飞羽同样面色不善,气呼呼的说:「若非我家主人吩咐,我也不想在此伺候白虎大人。」
白七梦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他从前养伤时住过的房间,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进了刑堂,心中大为欢喜,将被子一掀,就要起身下床。
飞羽急忙阻止:「白虎大人,你干什么?」
「寒疏呢?我要见他。」
「你以为我家主人还会见你吗?」飞羽从前有些腼腆,见了白七梦总要脸红,如今却是冷眼相对,道,「他被你害成这样,恨不得你滚得远远的,再不相见才好。」
「他……」
「若不是为了你,他的手怎么会动弹不得?又何必日日忍受那种折磨?」
白七梦心下一凛,几乎从床上跌下去,问:「寒疏的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惊讶,飞羽却比他更惊讶,乌黑的眼睛瞪得老大,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字来:「你不知道吗?血刃乃是神兵利器,不慎被它所伤的话,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了!」
这句话实在耳熟得很,白七梦直到此刻才想起,寒疏曾经对他提过这件事。但他听过就算,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用所谓的定情信物伤了他!
难怪他当时会露出那么茫然的神情。
难怪他望着他的眼神这般冰冷。
难怪……
被血刃所伤时,是怎样的一种痛楚?他竟无法想象。
飞羽见白七梦呆呆坐在床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纵使有再多狠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胡乱收拾一下东西,转身就走。
哪知刚到门口,那房门就无风自动,「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飞羽吓得不轻,回头看时,只见白七梦已经站在了身后,眼睛直直的不知望向何处,沉声道:「我要见寒疏。」
他平日总是和颜悦色的,如今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瞧来竟有几分可怕。
飞羽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我家主人不会见你。」
「没错,」白七梦点点头,双眼仍旧望着别处,道,「但是他会见你,不是吗?」
飞羽这才发现不对,但是已经迟了,白七梦的手指在他眉心一点,他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散无踪,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然后眼看着光芒四起,白七梦在耀眼的白光中,变幻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
他这下什么都明白了,挣扎道:「你、你瞒不过我家主人的。」
白七梦微笑起来,低头整理身上的衣饰,似乎恢复了正常,又似乎变得更加不正常了,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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