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厮得等上几十年以后呢!好了没有?”
“这就是你的见面礼?”我从路边一烟贩摊上买来两包“万宝路”拆开给他们递上,“还没死呢,要我真捐躯了你可以放心,我马上把你弄下去,省得你惦记着我!”
“够哥们!”*点上烟,“下一步怎么办?”
我点上烟:“不读了。南上北下西行东进,哪哪都是一条路。”
“怎么这次真决定洗手了?”*给了我一拳。我赶紧打住他:“你们别老来拳头,再打我又得喝一个月方子补身子了。”
“不止要洗手,还得漂白漂白了再重新着色,我要让我的心像五星红旗那样,让赤诚的心飘扬在和谐的社会主义中国!”我慷慨激昂。
“靠!”三人不约而同的竖起中指。
“行,只要你一句话,哥们上刀山下火海的支持!”
“谢谢!”我举起啤酒瓶,“为了我暗无天日的明天,干一杯!”
“你怎么这么自私啊!”胡典再次碰了碰,“为了咱草一样的青春,cheers!”
“雀屎!”
*抽出一支烟点上:“其实离开也未必不是好事。我今年高三了,翻翻课本,就写了个名!感觉真对得起我这名字的!”
“来!为了咱们虚度的年华,干一杯!”
“为你黄爷奔向美好的前途,干一杯!”
“我觉得,青春最够意义的,就是交了你们仨这哥们。就冲那天的事,其他的都是shit,全他妈跑了!”想到这事我颇感愤怒,“如果那天是奶茶店谁的事,我跑了是孙子!你就看冲最前面那几shit,冲的时候比谁都快,别人亮刀子就跑的比谁都快!还拉着我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操!我他妈虽败犹荣对的起我黄子这块招牌!来,为了咱哥们再干一杯!”
胡典来了气:“黄子你他妈你说,怎么那天就不叫上我呢?是瞧不起我还是怎么?”
“行了你伢还不消气呢!那天连累了他们俩我已经觉得很愧疚了!哥们给你干了,赔个罪,行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向我举起酒瓶:“是哥们就把以前一笔勾销了,咱们的情谊地久天长,干了成吗?”
“干了!”
最后喝了四箱啤酒和三百多块的烧烤,摸遍了全身也凑不上数。绣着文身的老板很豪爽的给我们抹了一块五的零头,又送了我们一人一瓶啤酒,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我曾经写过一首诗:
青春的花儿啊/万紫千红/为何/我却是一株罂粟/青春的曲儿啊/千曲万调/为何/我却是一曲黑色星期天/青春/多么美的一首诗儿/为何我/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青春是一条射线,从一个端点射向遥不可知的未来,结束的时候,有人是句号,有人是逗号,有人是感叹号,有人是省略号,有的人干脆一直射,直到精竭而亡。送他们回宿舍的时候,我点上一支烟。
给龚灿打完电话后,我就去了宝安宾馆,章琦也醉倒在了某间房里。
第二天很晚了我才去宿舍收拾了东西,宿舍的同学都上课去了。收拾完东西我坐在床上点上一支烟,一幕一幕都浮现出来,感慨万千。
再华丽的盛宴,都他妈有散场的时候。我想。
第六章:那些感伤
我将最具我标志性的褐色掩面长发剪成了俗称“劳改”的球头,懒得去理会街坊四邻指指点点异样的眼神。在造型完全颠覆之前我给自己留了张青春纪念照,照片上的我一头褐色的长长刘海遮掩住了半边脸颊,从乱七八糟的发间露出一双“二条”似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双眼,它曾以深沉抑郁而作为我泡妞最具杀伤力的工具,现在却变的空洞无力,仔细看去会看不到被头发遮挡住的瞳孔,像是被抠点了眼珠子般。留着胡子茬的嘴唇微启着,拍的时候本来是想挤出一个笑来,结果照相的师傅因为急着听女朋友的电话而按下快门,便把我拍成了中风似的歪嘴。骷髅头项链和子弹头耳钉露出逼人的寒光,咧着嘴怪异的笑着。这些东西也曾让我“非”过,只是如今以摔的遍体鳞伤。剪完发型后理发师细细的看了看我:“哟!这发型越看越像越狱出来的!”
回到家后姑父看着我摇了摇头:“你看你这头发弄的,一时像和阎罗王一时像黑社会。人啊,搞的再好看还不是两个肩膀扛着个脑袋,本本分分好!是什么样的人就什么样子就做什么事,出界的东西想都不要想更别说是去做!做什么事都要有耐心有分寸,塌塌实实的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够了,是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该有的总会有的。有些东西是你必须经历的,现在还年轻正是时候。现在享受了以后是要吃苦头的!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
我说:“我懂。”其实我真的懂。
姑妈在城里工作,作为“先进农模的朴素的姑父便整天在那几十亩地上做研究,我便成了他的下手。每天头顶草帽脚踩胶靴日出而做日落而归,与禾苗为伴与虫害斗争。或抗着机器顶着烈日去田里施肥施药抽水灌溉,或搬着锹去查漏洞堵阴沟,或吆喝吆喝驱逐野鸡饿兽。几天的和稻草蚂蝗等亲密接触后,身上已被亲吻的遍体鳞伤,活生生从非洲难民营里出来的。种地是有许多道工序的,收成的好坏和许许多多因素节节相关。姑父是非常坚忠的共产党拥护者,因为我还负责每天准时收听央视农业频道的天气预报和农业信息,以方便姑父在牌场上的战斗不分心。每天傍晚姑父都会去地里转上一圈,检查田里的水量和长势,每到阴雨天气还要挖好沟道防止淹水,等等。看着像吃了高乐高一样腰不酸腿不软的蓬勃生长的水稻,姑父总会点上一支烟,很惬意很满意的笑着。当一粒小小的种子经过风吹雨打日露夜营,变成了一堆一堆的果实,又经过风儿吹暴阳晒变成大把大把人民币后,我终于能体会到姑父的心情,以及那个拔苗助长的故事是多少傻二。这个结果肯定了这个过程,收获了自己的踏实和欣慰。
这段时间我被完全软禁起来,爹妈*了一切可能缓解我经济危机的渠道,怕我去天门报仇雪恨。若不是姑父懒得做早饭的话,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三块钱早餐钱都会给免了。自从我决定离开学校后,爹妈给了我“好自为之”四个字,便再没有了只言片语的沟通。忽然我觉得很痛心,又很悲伤。
不过这样也好,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爹妈,去面对心中的愧疚和不安。细细想来,自从进入了“青春期”后每次的,唯一用以沟通的电话没有哪一次不是在咆哮和冷战中结束的。我想他们是从失望陷入了绝望的低谷吧。忽然我觉得自己很悲哀很可耻,为那些用以搪塞我在学校无法无天的“缺乏亲情”的借口。
爹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在我出生前家里已有了俩姐姐夭折了一哥哥,在我出生前家里一直饱受着“苛税猛于虎也”的生活,在我出生后因为供不了家里,爹妈便改名易姓“农民工”进军了东北老工业革命基地。由于打出生爹妈的爹妈已驾鹤西游,我们仨姐弟从小都是跟这外婆长大的。话说我那时候才刚断奶,才刚能勉强从小便的姿势中分别出男女。跟着外婆一起度过了大半个童年后,外婆因为一次意外而摔折了腿,大姐也因此而弃学从工,我和老二被寄养在姨妈家。在姨妈家待完了难忘的童年后,姨妈也弃农从工,老二无心从学也放弃了学业,我便被寄养在了舅伯家。在舅伯家待了两年后,又被寄养在了姑妈家。于是我便从一个留守儿童几经坎坷几经春秋,终于成长为一名“问题青年”。
跟着外婆长大的那几年,还尚不明白“留守儿童”的意义,只是在过春节的时候忽然就见到俩个很长时间才见一次的人,被抱在怀里叫爸爸叫妈妈,然后从他们手中接过好玩的玩具和零食,边吃还边纳闷的想:“怎么就多了个对自己这么好的爸妈呢?”过完年这俩人又不见了,再过年这俩人又忽然出现了。后来就去了姨妈家,见了好多人都有爹妈在身边,才忽然想起好长时间没见着爸妈了,心里还是挺挂念的。
姨妈以前得过癫痫病,在家里种田照顾着上学的表哥。那是相当难捱的四年啊!每天我和老二都过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姨妈一时冲动去扯几片白杨树叶回家炒了吃说是补身子,或是捉住我们俩大吼一顿。姨妈还本着“劳动锻炼人改造人”的思想,逢我们空闲便把我们弄到田里做事,让小小的我从小小的时候便开始了艰苦的体力劳动,饱尝了“粒粒皆辛苦”的伟大情操。除此外姨妈还在家里供了一尊叫做“太阳神”的菩萨,隔三差五还要请村里的“如来佛”来家里请神上身,晚上睡觉我总是把脑袋闷在被子里,长期浑浊的空气让我整天打不起精神来。那时候老二经常躲在被子里哭,想爸妈的哭,被骂的哭。经过了四年的生活后,表哥上了三流大学,姨妈也对大城市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和希冀,很是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我们,本着弃农从工,以微薄的力量去壮大中国的打工队伍的无私奉献精神奔深圳去了。
后来我在舅伯家待了两年。那时候我上了初中,逢星期才回家。舅伯舅母是很好的人,只是刚刚怀了孩子的表姐“孕妇综合症”似乎太过头了点,隔几天总要在家里闹上一场,闹的鸡犬不宁猫飞狗跳。也正是在那时候我患上了“青春综合症”,我便从舅伯家搬到了家对面的姑妈家。
姑妈待我如己出,给了我爹妈比不上的疼爱。每每想起,我忽然觉得我对不起的人真的太多了。
我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家里顿时明亮了许多,稍稍有了家的气息。无数躲在角落里的蟑螂、老鼠等“黑客”都拖家带口的搬到外面去寻找新的住所。看着老鼠崽跟着老鼠爸妈屁股头顺着墙角光明正大的顺着墙根溜走,想想自己的身世,本着“万物皆有灵性”的想法,我便忍住了杀戮的扫帚。我想,有留守老鼠吗?
经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姨妈家的艰苦生活,舅伯家的憋屈压抑,姑妈家的温暖后,对“家”的定义慢慢不再模糊的我很渴望一个温暖的家,一份很温暖的亲情。看着空空如也布满厚厚一层灰的现代化的房子,我忽然就觉得很悲伤,除了春节,似乎我们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心自己的家人,似乎都没有去为家人做些什么。想到这我忽然就觉得特愧疚,对太多人我亏欠的太多了。
再堕落再铁石头心肠的人总有内心被触动的时候,说大实话,我很能体会到爹妈的心情,更能理解他们在外面夜以继日的挣着血汗钱供起这个家有多么艰辛,我知道他们要承载多重的担子受尽多大的委屈和冷眼才会有今天。而他们所付出的心血都寄托在我身上,曾经成绩优异为人称道的我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咬着牙齿坚持下去的动力。我想每个父母都是这样吧。而对于我一点一点的改变,除了失望,失望后的侥幸,直至绝望,我还再为自己做怎样的辩护呢?我觉得自己是可耻的,我曾那么不顾爹妈的痛心,拿“缺乏亲情”来搪塞我一次一次犯下的错,以所谓的“青春”掩饰我对他们一次一次的粗暴。说大大实话,每次和爹妈发生矛盾或争端,我也会难过,我也在心里祈求他们的原谅。我很心疼,心疼他们脸上逐渐明显的皱纹,微驼的背和鬓角悄然的白发,心疼他们一穿就是好几年的衣服。所以我一直无法坦然的面对他们,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如果我这么说让人觉得我虚假,而会让爹妈稍感欣慰的话,那我宁愿人骂我做作。
人在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我擤了擤鼻子,挽起袖子将家里彻底收拾了一番。
第七章:老射
姑父最后一季水稻收成后我去了省城武汉。当然,并不是传说中鸡飞狗跳矫揉造作无病而呻的离家出走,我只是简单的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便踏上了开往武汉的黑车。其实我也说不上去武汉做什么,纯粹的只是想离开这个让人蛋疼的环境,这样没有烟抽的日子让我深深体会到了人在呼吸最后一口气时的绝望和悲戚。姑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我几百块钱,说:“别把自己给弄丢了。”
在上车之前我去了一趟学校,没有进去,只是蹲在后壕边上抽着烟。给胡典和罗为打电话时他们正在“基地”奶茶店打牌,接了电话后很快便赶了过来:“哟,动真格呢?这刮的是东南西北那路风啊?”
我给他们递了烟:“就去武汉透透气,现在这状况都快把我给憋疯了。”
“去武汉干什么?”胡典点着烟,很是提防的把我扫描了一遍,“不是又来让我们给你告别的吧?”
我给了他一拳:“瞧你这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