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将对将 。。。
飞沙走石间,听闻沉重的‘嘡——’一声,金戈嗡鸣破空传出,跌宕在对垒的两军上空,直冲云霄。
黄沙还未散去,又传来接踵而至的兵器交戈之声,声声入耳,震破耳膜直抵心脏。
“苏将军好枪法!巫某素闻将军威名,如今一战果真不假!”那声音如虎啸龙吟一般,附近兵卒定力弱些的轻则片刻失神,重则心门失守五孔流血。
唯有一人面色不变,身姿挺拔立于马上,单手握抢直指十丈开外的敌手,眼中坚毅不退,双腿夹紧马腹,一声怒斥,整个人犹如利刃破空激射而去。
巫晋眯眼看去,收起心神,专心迎战。
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嘶喊冲杀不断,战场已被鲜血铺染。
莽莽黄沙之外,鲜红的落日迫近天地尽头,缓缓落下,也掩盖了白日里的一幕幕血腥残虐。
“将军!”一名身着战服的侍卫跑进苏青的营帐跪道:“巫军要求停战一日将岭南的妇孺送回巫国。”
苏青脱下盔甲,摘下头顶发箍散下早已汗湿的长发,右手中指轻击金属胸甲,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快,他便下了决定,说道:“我军,允纳。”
旁边高头副将立刻跪道:“将军不可!这定又是那巫晋的缓兵伎俩!此子阴险奸诈万不可轻信!”
苏青回身负手而立:“我意已决,退下。”
寰军与巫军已在这大漠之中对峙一月有余,日出拼杀日落整队回营,始终不分伯仲,但苏青知道寰军已是强弩之末,不出半月,必定铩羽!
朝中重臣早已坐不下去,纷纷劝皇上退兵,向巫国求和,只是殿上之人另有思量,当堂斩杀数名想要求和之臣,此事再无人敢提。
寰国早因连年征战导致国库虚亏民不聊生,如今又向南方最大的巫国发起挑衅,无疑是亡国行为。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寰帝在世时对苏青颇为器重,新帝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便非除去他不可。
如今派苏青带兵攻打巫国,胜了自然有后话,败了则要他项上人头。苏青深知其中利害,但老寰帝驾崩前对他的话语还在耳边:助新帝,平诸国,一统万里山河!他,不能辜负!
掀起长襟,苏青转身坐下,神情坚毅中透出苦涩,如今莫要说一统万里山河,怕是连太平盛世他也未必见得到。
早闻巫国巫晋乃行兵鬼才,如今看来不假,只用寰国一半兵力便同他抗衡一月且未显丝毫疲态,反倒是他,渐渐有些失利,未免继续无意义的死伤,他不得不主动请求与巫晋将将对垒。
今日是他与巫晋第一次交手,体内的血液至今还在叫嚣沸腾不止,仿佛终于碰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痛快!
第二日,果然听前方探子回报说,巫军送走了一批布衣。
两军对战,不伤百姓。好个巫晋,竟以此为由给两军挪出一日休养调息。长剑挥砍疾下,凌厉的剑势一刻不停,脚下腾起的片片黄沙将他整个人裹入其中,渐隐身形。
“报——!百里加急密报!”
苏青停□法收起长剑,一身青袍早已染成了灰色。他将密报接过来打开看,眼中一抹震惊掠过,身体不由一晃眉越蹙越紧,看到最后将整个密报攥进手心,猛一扬起便化为碎片混入大漠的狂风沙石之中。
“去叫隼副来我营帐!”
“是!”
待身高过人的隼副将进入营帐时,苏青已经换了一身长衣,青丝垂顺,背对帘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临近,他并没回头,两人默然站了许久,只有风沙吹拂营帐发出的‘呜呜’声。
“我问你,我与巫晋的将将之争,是不是由你报给寰帝?”半晌后,苏青开口问道。
身后那人并未因被发现私自与朝堂通信而畏惧,不卑不亢道:“正是属下!”
一时间,苏青发丝飞扬,衣角无风自翩,声音不怒而威,他问:“说出你的理由来。”
隼副将喉结滑动,惧色一闪而过,随即说道:“苏将军,您莫要忘了我直属寰帝管辖,您在战场上做出这么大动静来,我又怎么可能不报?两军交战向来便是兵对兵,可您硬要将对将,失您一人事小,拿我们数万人的命来开玩笑事大,我怎敢隐瞒!”
苏青猛然转身,只手拍案,桌案一角便被齐齐整整的削了下来:“放肆!本将何时开过玩笑!若不是想要避免无意义的牺牲,本将又怎会亲自与那巫晋比枪!”他在赌,赌朝廷再也看不下去,收回成命令他班师回朝,而他在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
想要除去他苏青的方法不下百种,何苦要这样以卵击石生灵涂炭,他只是不想再看着大寰的臣民无谓牺牲啊。
尽管他苏家祖上三代均是武将,可从没人遇到过他这种情况,明知不敌却要硬碰,死伤数万还不见退兵,这皇帝是势要他死在这场征战中了,那他自当奉命,待他力竭,若朝廷还不下令撤兵,他自当以身殉国。
可被副将一报,朝廷竟下了密函,要他在对战中绞杀巫晋,否则便治他通敌叛国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只怕他全尸不保还得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让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苏将军!请您早日歇息,为明日备战!”隼副将说道。
苏青看着那人得意的笑容消失在营帐外,不禁黯然。
掀帐出营,又是一日日落,那被染透的血色倒映在他眼中,分外悲凉。
我苏青,以苏家祖宗牌位明誓,助新帝,平诸国,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僻结党相连,顺明德贤良,进则先行登高,退则后殿履险,一统万里山河,此誓不死不休!
赤色退尽,天地间一片青蓝。苏青望着大漠尽头,知晓那便是他葬身之处。
终究,落得如此狼狈
次日,寰国苏将格外勇猛,银色甲胄在烈日下如同烈火一般,与巫晋大战三百一十八回合后终因后力不济,被巫晋一剑封喉翻下高马,后被巫将坐骑大宛宝驹铁蹄力踏,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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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获新生 。。。
颈上传来新生皮肉愈合的痛痒感,苏青忍不住想要用手去碰触,手未抬起却先牵连的胸腹一阵灼痛,不禁咳嗽出来,入耳的声音有些怪异,嘶哑如同气流通过。他睁开眼,首先跃入眼底的是床梁上金黄两色图腾,略一思索不禁皱起眉。
苏青察觉到身旁立有一人,那人见他醒来并没上前问候反而疾步走出。听声音似是女子步伐。
苏青想要坐起,无奈身体痛乏难当,体内真气受阻,他只知道脖子上被缠上了厚重的伤布,身上也多处负伤。
思起前日一战,他仍心有余悸。传言巫晋乃巫国第一武将,三岁执枪,五岁上战场,十一岁便力取敌军首级,十四岁驰骋沙场至今未有败绩,原来传言所言非虚,巫晋本人更比传言果断勇猛三分。
当两人比拼过三百招时,他已是脚步虚浮端枪不稳,反观对方仍游刃有余,处处掣肘招招制他于下风。
只是他不明白,那封喉一剑何以未能取他性命?那一役之后寰军该当如何?他如今又身在何处?
未等他思量个明白,门外边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沉稳厚重,一听便知来人内力极高绝不在他之下。
“苏将军,伤势恢复的如何?”声音清朗语调高昂,尽管与战场那次的吼声极为不同,苏青依旧瞬间辨识出来。
是他?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自己卧房?不对,这里并非寰国境内,而是自己被敌军掳了去!
甫一通透自身处境,苏青双手猛拍床沿,借以外力使自己翻身跃起半蹲于塌上摆出防范的姿势,然而尚未蹲稳胸腹及腿膝处便巨痛难忍,他不得不单膝跪下,单手托地撑起身体。
“苏将军,你外伤未愈,又受了极重内伤,不易动气,快快回去休息吧。”巫晋见苏青这一番动作,急忙说着,眼角瞥过旁边侍立的侍女,那侍女便立刻走上木踏,扶起苏青上床。别看她一文弱女子,扶起苏青却丝毫未显吃力。
苏青挣扎不得,开口便说:“喔啊啊哈——”本想开口质问巫晋为何没在战场上杀他反而掳他救他,可话一出口便成了不明不白的粗哑糙声,他惊得又屡次开口欲语,却说不出意思明晰的话语,身体上的闷痛接连不断的袭来令他疲惫不堪最后只得作罢。
侍女见状,食指中指置于苏青喉下右侧一分处,后冲巫晋点点头。
巫晋随即笑道:“苏将军莫急,你被我那一剑伤了喉咙,近日来无法言语,倒也不妨事,想来过阵子会恢复的。但是你身体上多处受创内力损耗极重,当注意修养才是。至于你为何会在这里,待你身体稍好些我自当告诉你,请你注意身子好好保重要紧啊。”
一阵静默过后,巫晋见苏青并无大碍,起身说道:“苏将军能来敝府做客,实乃小王三生有幸,但眼下小王还有些烦琐事要处理,要先告辞了,礼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望着躺在床上的苏青无奈的闭上眼后,他斜眼看了床旁侍女一眼,又笑道:“这丫头手脚伶俐心思细腻,苏将军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千万别客气。”说完又望了床上那人一眼,转身离去。
“青儿,吾儿,将帅之才。”
“苏卿,苏卿,寰国之福将。”
从百姓父兄,到天子诸侯,每个人都认为由他统领三军定能强国兴寰,可没人料到他能有如此下场吧。
死便死了,即便回到大寰的是一抔黄土,他亦是死在马上,疆场上。可如今呢?被巫晋以上宾之礼相待,传回寰国便彻彻落实了他通敌叛国罪名,通敌叛国,株连九族。
苏青缓缓转头,看到门外青石板上啄食的雀鸟,心微微平静下来,只盼新帝看在苏家三代忠良,放过他唯一亲系外祖母一族,实在因为他久不与那边联系,已经完全陌生了。
修养十日,苏青已可下地走动,只是喉伤未愈,依旧无法言语。平日有需要他就将要求写在纸上,自然有下人帮忙打点。晋王府上下待他皆十分礼遇,首次见面时则行整套尊礼。
期间巫晋来探望过两次,他见那人神色坦然笑容爽朗,不似传言所说那般属奸诈之徒,便不再闭目以对。
这日他感觉身体大好,已可稍运真气,便多走了几步。穿过回廊时恰好遇见巫晋从府外归来。那人抬头见他,立刻便报以灿烂的微笑,急忙忙迎过来。
“苏将军今日气色不错,想必身体也大有好转,恰好小王下午无事,不如由小王带你逛逛我们巫京尽尽地主之谊,总不能让你白来巫国一次。”
他见苏青垂眸不理,不由劝说道:“苏将军难道不奇怪为何我会救你回来吗?”见对方果然带着疑问看过来,便朗朗笑道:“哈哈哈,苏将军不必心急,小王既然答应了要让你明白,自然会将此事来龙去脉告知清楚,不过此处实在不是说话之地,不如这样,午后未时小王在此等候将军大驾,我们另找一处详谈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青再是冷漠以对也架不住巫晋此人热情好客,况且他又确实想知道其中原委。犹豫一番终于点了点头。
“来人,送苏将军回上院。苏将军,请。”
苏青可以感觉到,直到他拐进内院,身后目送之人才转开视线,心思百转,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应对,只好等待对方给予答案。
巫国不愧是南方最强盛的国家,民生富庶百姓安居乐业。而作为巫国京畿之地的巫京更显示出了他国少有的繁华景象。
巫晋带着苏青从主道上穿过,来到郊外一处山亭之中。
巫晋先让苏青坐下后,又着人拿来笔墨纸砚伺候在他身旁,随后才坐到他侧身处,说道:“苏将军有何疑问不妨写下来,小王知道的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青略一斟酌,便伸出右手执笔,左手扶起袖口,低头写道:“晋王为何要救在下?”
他的字,字字端正华美,字如其人,脱下一身战甲便丝毫看不出在战场上,是个如何操权挥兵杀伐狠决之人。
巫晋拿过苏青的字,先赞了一声好,随后道:“实不相瞒,小王对苏将军早有耳闻,一直想要拜会,却苦于没有机会。这次若不是无意中得知将军大难,也不知这一见要拖到何年何月。至于为何要救,以将军为人,谁会舍得不救呢?”
苏青扬起头,眉间微蹙双眼眯起看向对方。对方坦然迎视让他探不出话中真假。可对方那句话他却不信,救下敌军将领那可不是只依据平日为人便可决定的,此事牵扯甚广,况且那句‘无意中得知’实在是包含了不少含义。
然而那滴水不漏的表情却让他丝毫也查探不出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巫晋此人实在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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