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我的心再次猛烈地跳了起来。
“那并不是一座严格意义的地宫,只是一个在地下的密室。里面除了正中有个祭台,空无一物。但祭台上的底座上,却已经竖了一块和你的一模一样的玉!我不敢动,所以只能先回来了。”
我目瞪口呆,脑子里顿时乱糟糟一片。
之前我只想着把翡翠放回原地,我就能解降。但是我却忘记了,这是一百年前,现在的通地七在之前根本就没有拿过那块翡翠,翡翠自然还在原地,我的这块来自一百年后的翡翠与现在的这块同时并存,又何来放回去之说?
尽管现在的通地七没有再去碰那块翡翠,我也已经来到了一百年前,但是很明显,我原来的命运并没有被改变。
我该怎么办?
我朝通地七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他的目光地盯着我手背上的红点,脸色极其难看。
“你看,等待我的,大约只能是我母亲的老路了……”
我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痛苦。
“走吧,我带你亲自过去一趟。希望这次,我们能有新的发现。”
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通地七离开古玩店,说出去补充一些进山用的物资。他前脚刚走,我正在站在石井旁打水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店堂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古玩店一向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平时白天也很安静。我住到这的这段日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前面有这样的响动,何况还这么早。心中有些奇怪,只是想到自己并不适合露面,所以没过去。没想到接下来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枪声和瓷器打破碎裂的声音,我就知道不妙了,一把丢掉水桶,朝池小姐和我共住的房间飞奔而去。那里的橱柜墙壁后面有个夹层,掌柜的之前告诉过我,万一听到什么动静,就立刻藏到里面去。
福妈还正在帮池小姐梳头,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刚躲进夹层里,就听见房间被人踢开,仿佛有人进来。大概找不到人,又出去了。没一会,天井的方砖地上传来一阵马靴踏地的脚步声,沉重,带了丝愤怒的力量。
我的心一紧,猛地一跳。
脚步声停顿了下来,透过板障,我也能隐隐听到天井处传来的对话。
“人在哪里?”
真的是楼少白。
“小店里就我和这两个伙计……”
掌柜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扯你妈的淡!那个屋子里住着女人,人呢?”
他的话立刻被楼少白粗鲁地打断,声音里满是不耐。
“是我远房侄女……”
砰一下枪响,紧挨着我的池小姐微微一抖,我的耳畔就传了掌柜的痛苦呻吟之声。
“再不说,下一枪就是另只手,然后是两只脚。在第五枪打死你之前,你还可以说三次谎。”
我听见楼少白的声音传来,低沉而阴凉。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距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
“出来吧,还藏什么。”
片刻之后,橱柜外,响起了楼少白冷漠的声音。
池小姐整个人抖个不停,要不是福妈扶着,她大概已经软下了去。
我终于伸手,推开了那道板障,眼前立刻有了光线。
楼少白站在我面前。两个月不见,他仿佛也黑瘦了些,此刻眉间聚着戾气,目光阴鸷地看着我。
“小姐,对不起,我没办法……”
掌柜的一手握住自己正不住往下滴滴答答淌血的另只手,看着我,声音颤抖。
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无聊的时候,想到楼少白的时候,我也猜测过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再次见面,他会是什么样,我又会是什么样。
他现在的样子,就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但是我自己却要比想象中的要好许多。至少,现在面对他,我竟没有丝毫的胆怯,或者害怕,有的只是些许疲惫。
“看看吧,我竟然抓到了一窝……”
当脸色苍白的池小姐和福妈一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略微扫了一眼,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随口这样说了一句,嘴角微微扯了下,满是讥嘲。
“你要抓的人是我,和她们无关。”
我皱了下眉,看着他说道。
“姑爷,求你放过我家小姐,我给你磕头了……”
福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楼少白充耳未闻,只是盯着我,挥了下手,门口立着的几个士兵立刻过来,把掌柜的和池小姐几个拉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藏在这里的?关于我和通地七的事情,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这两个月,他一直都在干什么?
一个个疑问在我脑子里回旋,我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是那样立着,身子僵硬得像一条被冰冻住的鱼。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想问我吧?我现在心情好,你只管问。”
他伸腿勾过了边上的一张凳子,自己坐了下去,忽然开口说道。我看见他唇边确实带了丝笑,但眼底里的那种冰冷和厌憎,却是这样的明显。
他恨我,不止恨,还厌憎。
我想起了两个月前我离开的那一夜,那样的顺利,忽然像是有些明白了。
“楼少白,那晚你就没睡着,你是故意放我走的,是吗?”
我看着他,问道。
他盯我片刻,唇边的那丝笑意渐渐消隐。
“萧遥,我从前就说过,你有点小聪明。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我对你完全不设防的时候,你有的是机会可以偷了我的地图,真的甩下我的。只可惜你太急躁了,而我并不是个和女人一上床就分不清东西的人。”
我叹了口气。他说的没错,我确实过于急躁了。
“我让你顺利离开,本来只是想抓到你背后的人,但那时还没和通地七联系起来。直到发现他把你们送到了这里,我抓了古玩店的一个伙计审问,这才知道我无意间竟钓到了条大鱼。我不打算打草惊蛇,收买了伙计后放了回来。这两个月,我放心地让你在这里,我自己一直尾随通地七,让他带我寻到通往地宫的路。他是个谨慎的人,我的人跟踪他,又不能让他发现,确实费了不少心力。但是就在几天前,他在一道峡谷中忽然神秘地消失,我跟丢了他,所以立刻返城守着。这里的伙计一早就过来传信,通地七回来了。我已经失去了耐性,所以过来了。请通地七做客,顺便接你回家,你太不听话了。”
他的神情一直很平淡,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微微打了个寒噤。
他现在如果暴怒,甚至拿枪指着我,我大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一丝寒意。他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我大概无法跟你回去。”
我轻声说道。
我清楚地看到他微微眯起了眼,眼睑跳了下,忽然倾过身子,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它,我打了个趔趄,一下跌到了地上,他却没松开,反而将我的手扭到了背后,扭成了一个叫我极其痛苦的角度,我被迫俯下上身,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蹲在了我的背后,慢慢说道:“萧遥,我对你说过,好好跟着我,我会对你很好。但你背叛了我。告诉我为什么?是你的贪欲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还是因为通地七就是你的那个男人?”
二十九章
告诉他,很快我就会变成一个生不如死的半人半鬼,来求得他的怜惜和谅解?
如果昨夜通地七带回的是好消息,我或许还会考虑。但是现在,我宁可死了,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乞求这样卑微的怜惜。更何况他就算知道了,只怕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继续用更无情的言辞来践踏我最后的尊严。
我的不作声大约更激怒了他,他的手力道再次加大,我痛苦得伏在了地上,咬牙说道:“楼少白,你杀了我吧。”
身后是片刻的沉默,忽然,来自背后的那股重压消失了。他松开了对我的钳制,我的臂膀得了自由,但却不能动弹。我怀疑已经被他扭得错了筋,因为稍稍一动就疼痛难忍。
“杀了你我还舍不得。等我打开地宫的门,我会杀了通地七,把他的尸体埋在我和你的卧室窗前。以后的每一个早晚,我就在他面前和你做对恩爱夫妻。他就在你的身边,近在咫尺,你却一辈子只能做我的女人。这样的一幕,你觉得有意思吧?”
我抬头盯着已经转到我面前蹲下…身来说话的楼少白,打了个冷战。
他一直就是个冷酷的人,我早就知道。只是直到现在,我才彻底知道了一个人可以冷酷到怎样的地步。
“我从前就告诉过你,那个男人,你这一辈子也不会碰到。通地七不是我的男人,他和池小姐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
他对通地七和我的这种臆想叫我极其不适,我立刻否认。
他嘴角微微抿起,凝视我片刻,忽然伸手,拨开我额头上被冷汗沾在一起的发,状极温柔,摇头说道:“那么就是你和通地七合伙,想要独吞地宫宝藏?萧遥,贪欲本来无罪,有欲…望,人才会去搏斗。但你是一个女人,这么贪心做什么?你也知道,除了我,还有无数双别的眼睛都在盯着这个地宫宝藏。你就算得到了,没有我的保护,你能吞得下去?我以为你还算聪明的,为什么干这样的蠢事?”
我的额头被他的指尖爬过,仿佛毛虫在上蜿蜒,他刻意温柔的声音更叫我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就伸出另只可以动弹的手去阻拦他的触摸。长袖垂了下去,密布红点的手腕一下暴露了出来。
我急忙缩手,却没逃过他的眼睛。他仿佛有些惊讶,立刻扯住我的手,看了一眼,又捋起我的袖管,手臂上也是,遍布红点,连我自己也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了。
“怎么回事?弄成这样也不去看病?”
他抓起我另只手,也检查了一遍,眉头皱起,语气有些严厉。
“已经在擦药了。”
我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拉住不放。
“跟我走。”
他站了起来,顺势就把我也扯了起来。
“楼少白,我不走,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抵住脚步。
他看也没看,仍是拖着我向门边大步而去:“为什么要放过你?要怎么样,我说了才算!”
我用力抱住门廊,死死不肯松手,他霍然回头,满脸怒意,咔嗒一声,已经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对准了我的膝盖。
“萧遥,我对你的耐心已经用光了。你再说一个不字,我立刻就打碎你的两个膝盖,看你以后还怎么跑。我不介意我的女人下半辈子坐轮椅。”
我一惊。
这一次,我知道他不是在吓唬我。他的耐心或许真的已经耗尽了,目光中露出了一种嗜血野兽般的残忍和森然。
“住手!楼少白!”
天井里突然传来通地七带了丝愤怒的声音。我抬眼望去,看见他像旋风一样,几下就摆脱了蜂拥跟随而至的士兵,夺过了一把步枪,转眼就冲到我和楼少白的跟前,举枪对准了他的头。
“楼少白,我知道你一直想抓我,前段时间在山中跟踪的我的人,也是你吧?现在我过来了。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何必为难她们?”
通地七沉声说道。
楼少白慢慢回头,倨傲地看着他:“你还有几分胆色,也算条汉子。那个池家的小姐,名义上虽然是我的人,但我对她没半点兴趣,自然不会为难,你要就送给你。但是我和这个女人的事轮不到你管。我非要带她走不可,你又能怎么样。”
他说话间,楼少白的副官已经带着手下的士兵围满了整个天井,几十杆枪,齐齐对着通地七。
“你不能带她走!你会害死她的。”
通地七随手把枪扔在了地上,上前一步,拦在了楼少白的身前。
“她死了的话,我自然会好好埋葬,不劳你费心。”
楼少白满不在乎地撇了下嘴。
“你这个混蛋!”
通地七怒骂了一声,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像只猎豹般地扑了上来,重重一拳打在了楼少白的脸上,他的嘴角立刻渗出了血。
楼少白立刻回拳,两个男人就这样打了起来。士兵们怕误伤楼少白,并不敢开枪。副官使了个眼色,十几个人蜂拥而上,一下把通地七死死按压在了地上。
楼少白抹了下自己嘴角的血,阴沉着脸朝我走了过来,粗暴地拎着我往天井外走去。
一阵悲凉蓦然从我的心头涌了出来。从发现自己病发以来一直到现在,我并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忽然很想哭。
让他知道又怎么样?等到不久之后的那一天,等我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模样,看他在我面前落荒而逃,那时候再让我尽情讥笑他现在这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