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病人的。。。。。?”
“上司。”傅恒则简单说道。
“病人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清醒后,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很明显的,他不愿配合医生的治疗。我知道你们园区工作繁重,因为压力过大,所以也有很多工程师有类似毛病而在这里就医,但是像这位先生这样的,不是很寻常。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好,我会请这方面的医生一起会诊,虽然不是绝对,不过也许他本身另外罹患忧郁症之类的疾病。”
医生摇摇头之后就走了。
傅恒则走近床铺,看着脸色和床单一样腊白清瘦男人。
他毫无生气,连呼吸都异常衰微,瘦得双颊凹陷下去,如果闭上眼睛不说话,跟尸体几乎没有两样。
“。。。。。。学长。”
忽然,床上的人开口了。用着虚弱到必须聚精会神才能够听清的声量,极缓慢地道:“真奇怪。。。。。。发现你也会为我着急。。。。。。好像觉得,这种生病很值得。。。。。。”
傅恒则看着他。神情极之严峻,没有回答。
床上的人却因为那种诡谲的沉默,更加恍惚地说着:“如果我一直生病。。。。。。就可以比较靠近吗。。。。。。”
他很慢很慢地侧过首,傅恒则望住他脸上的一抹微笑。那笑,因为太单薄了,显得过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
“。。。学长,只要一星期,或者一天也好。。。。。。请你和我在一起。”
他那么轻声要求,像是濒死前对神许下此生最真挚的愿望。
(最终章)
怀里的男人浅浅地喘息着。
或许是性格内向的缘故,做爱的时候,对方总是忍住那种羞耻的叫声,然后抿紧嘴唇,困难地换气。
傅恒则抚摸着身下这副已经习惯被自己所拥抱的躯体。出院后五个月,虽然脸色不再那么死灰暗澹,但整个人还是依然清减,穿衣服的时候还好,脱光之后,那种不正常的孱弱一览无遗。
对方悄悄别过头,模样仿佛在低泣。傅恒则抓下他遮脸的手臂,只见他没有泪痕,却惊慌地抖着眼睑。
“怎么了?学长。”他轻声问道。颈肩泛起红潮以为自己表现得不够好。
虽然已经做过很多次,但他就是无法适应那个部位的收缩。
傅恒则睇视那张不够健康的脸容。瘦弱的男人总是唤他学长,一开始是他强迫的,现在,对方却好像把那当成一种咒语般。
“。。。。。。你的手腕好细。”
傅恒则突兀说,看见对方淡微地笑了。
“啊。。。。。。因为我的骨头比较细。。。。。。”他这么答复。
傅恒则已经不想再问他“有没有正常吃饭”这种问题了。
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傅恒则却隐约感觉,这个名为叶久淮的男人,是为了他所以彻底颠覆自己的命运以及人生道路。
叶久淮是他大学的直属学弟。
对于大学里这样像是领养动物似的直属学级制度,傅恒则其实觉得厌恶而且认为非常麻烦。根本不认识的个体,只是因为学号相同就必须凑在一起不熟装熟,根本是一种幼稚而且无聊的游戏。
所以,新生开学时,他并没有去“认养”自己的直属学弟。
那个不曾见面的学弟也很识相,开学几个星期都不曾前来烦扰。不过,虽然不喜欢那种刻意营造的学长弟关系,但是该提点新生的地方他还是会负责。
在教室外头打听清楚对方位置和模样,将自己用过的旧课本给他。
文静内向,而且软弱。在看到叶久淮一头雾水,想发问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后,那几个字就成为他对这个学弟的第一印象。
某个环节开始,叶久淮逐渐主动找上自己,因为他不罗唆,顶多只是安静地待在自己旁边,所以两个人似乎人熟悉一阵子。之后却由于叶久淮用一种背叛的态度质问自己的性向,于是友谊不复存在。
出社会后,他从未想过会和对方重逢。
可是,就是那么巧合,他们意外同处一间公司,必须共同工作。虽然叶久淮的不信任曾经让他非常恼怒,但是事情经过六七年,公与私也必须划清界线,如果只是上司和下属的身份,那他可以接受。
只是他没想到,叶久淮仍然跟以前一模一样,甚至更为变本加厉,屡次针对自己、惹火自己。
他非常厌恶叶久淮,而对方就像是知道这一点而故意似的,在子公司不够,还跟着来到总公司。
那样纠缠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在连日常呼吸都开始教人感觉愤怒的情况之下,他们却发生关系了。
那一次是他喝醉了,凭着醉意找人发泄而已。是不是叶久淮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在那个晚上,自己如此厌恶的人在身下轻声哭泣着,更激起他心底深处的肆虐风暴,在狠狠折磨之后,却忘不了那张痛得扭曲的脸容。
明明没有经验,明明那么痛苦难受,身下的人却始终紧抿住嘴,没有说出半个表示拒绝的字眼。
是为什么?
也许又是对方的把戏。这么想着,他也等待会有什么意外上演。
然而,对方只是安分地,甚至是带着恐惧地,回避他。
只不过事情也没有就这样结束。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似乎就不再稀奇或特别。这回虽然不是喝醉,却同样是在盛怒之下开始的。叶久淮同样不曾抗拒,一切都那么顺从。
仅止于发泄的肉体关系。如果是沉溺于欢愉之类的解释或许还比较单纯,但那种行为对叶久淮而言似乎只是充满耻辱,那么,究竟是什么理由?
在发现对方嫉妒的那一天,他心里似乎浮现答案了。
如果是因为那样,那么。。。。。。他也许应该负起责任。
叶久淮已经辞去园区的工作,在一家小公司任职,一方面因为他的身体以及精神状况都不适合园区,另外更方便搬出宿舍和自己同居。
他们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爱。
他给叶久淮所要的“在一起”。
即便那不是用任何感情作为基础。
傅恒则凝睇着身旁熟睡的人。对方因为近视度数加深所以配了眼镜,清雅的脸庞只有在入梦时才不被镜片遮掩。
柔软的浏海微散在枕头上,光裸细瘦的肩膀滑出薄被,因为一夜的激情,眼眶下出现淡淡的黑影。也许,根本是由于他原来就不能称为健康。
今天蒋统其的儿子满月,得去一趟吃酒。看着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傅恒则起身下床,这个动作总是会惊醒睡眠相当浅的叶久淮。
“嗯。。。。。。”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在早上似乎很难立刻清醒。
傅恒则拿着干净衣物进浴室清洗,出来之后,叶久淮才正要从床上站起身。
“啊。”因为裸体被看见,他涨红着脸低下头。
再羞耻的地方都被瞧过了,就算身上残留情色的痕迹,但他不论是否在床上,行为都僵硬得放不开。傅恒则没有盯着他笨拙捡拾衣服的动作,只是擦拭自己的头发,说道:“晚上六点要出门。”
“。。。知道了。”抱着自己的外衣,他轻声应答,随即走入浴室。
很快地听到水声。傅恒则转过头,打开冰箱拿出两颗蛋和火腿,从大学时期就一人独居的他,简单的食物都是自己动手。
瞥见冰箱角落摆放的药物和几罐咖啡,他眉一皱,全部将之丢到垃圾桶里。
在把早餐放上桌后,浴室里的人也刚好步出。傅恒则头都不必抬,就知道他一定是顶着湿淋淋的发,坐在自己对面。
“吃完去把头发吹干。”傅恒则望着报纸说道。
“。。。嗯。”他总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傅恒则冷睇他安静地吃完盘子里的东西,然后起身将餐具拿到流理台,就算发现垃圾桶里那些遭到丢弃的药罐,也只仅是若有似无地露出微笑。
叶久淮像是被他所豢养着。
不是以金鱼来阐述的情况,而是一种意识形态。比起猫狗,叶久淮整个人更接近没有存在感的植物,可以随便摆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不会吵闹,不曾逾矩,只是静静地,以那种屏息的方式存在。
平常他也的确可以做到完全漠视叶久淮的地步,虽然是两个人同居在一起,却又跟一个人没有两样。
宛如歪斜的乐曲没有可以停下的段落,诡异的同居生活持续进行着。
傅恒则移开视线,消瘦的背影随即再次成为植物。
满月酒摆在一间中式川菜的餐厅。是蒋统其妻子那边的一个亲戚所经营的。
因为不想被询问,傅恒则先让叶久淮下车,自己才在停好车之后慢一步进去。
几桌的亲朋好友,聊天喝酒寒暄。才满月的小娃娃看来软绵绵又红通通的,大概不太怕生,所以纵然是被围观逗弄,仍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圆圆眼睛,仿佛好奇这初来乍到的宽阔世界。
“恒则,你有看到小叶吗?”
蒋统其把儿子交给妻子后,在餐厅的阳台找到傅恒则。
“我不知道。”事实上他们两人并没有同一桌。
“是吗。。。。。。刚才还有瞥到啊,怎么一下子失踪了。我想说自从他离开公司好久没见了呢,每次打电话约他,他也都说有事。。。。。。最近好像连手机号码都换了。”蒋统其转过脸,笑着对好友道:“不过有你在,这样就不怕会和小叶失联了。”
傅恒则微微一顿,侧首道:“为什么这么说?”虽然不算是刻意隐瞒,但是同居的事情,蒋统其应该是不知道的。
蒋统其一笑。回道:“就是有那种感觉。小叶虽然跟我比较熟,但其实在意的却是你。”
语气相当轻松,但却是斩钉截铁的论断。傅恒则闻言,略微奇异地望住眼前这个从儿时就一直交往的友人。
蒋统其的敏感和迟钝几乎是矛盾地同时存在。总是能够毫不在乎地点出极为纤细的一面,却也可以对眼睛里所看到的情况视而不见。
像自己这样性格孤癖的人,会和蒋统其维持这么久的友谊关系,也是由于他从来不在乎自己冷淡的言行,纵使旁人都认为自己是个怪胎,但蒋统其却不会另眼相看,总是以邻居和同学的双重身份不畏艰难地接近,即便自己今日不理会他,隔天他还是会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般挂着笑容再次出现。
或许是自己周遭从未有过这种类型的家伙,懒得应付之下,也逐渐走在一起。
“你不是个性怪异,而是对人没兴趣。”
某一次,蒋统其曾经这样对他说。
或许是吧。他讨厌人与人之间那种虚情假意以及无聊交际,如果不和群体做同样的事情就会被排除在外或遭到批评,个人意愿反而不被重视,种种那样的行为,他觉得幼稚。
他是独生子,所以也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但蒋统其却是第一个,在不知不觉当中,真正成功进入到自己的世界的存在。
不过,自己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
所以当认识多年的好友说要奉子成婚的时候,他真的愤怒。有一股,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无缘无故抢走的恼火,在心里深处熊熊炽烧着。
他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释怀。但是,看到好友一脸为人父的喜悦,那种累积许久的占有欲却又毫无理由,那么轻易地消失了。
他和蒋统其也许就只是朋友。他能够感觉,之间缺少了什么。
傅恒则移开视线,看着阳台外的夜景。
“。。。我不喜欢女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样突然地说出口。无论投射在好友身上的占有欲是何种成因,一直对女人毫无欲望也是事实。虽然猜测对方心里大概有底,但他还是不曾主动亲口讲过。
“喔,我知道啊。”
蒋统其回答得毫不犹豫。既不曾怀疑那句话真正的意思,也一点都没有惊讶的表现。像是听到“今天天气很好”这种寻常的言语一样。
傅恒则眯起眼,冷笑了一下。
“是从叶久淮那里听来的吗?”
蒋统其皱眉,说道:“咦?是我自己看出来的,我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大概是大学的时候吧。当时你那么引人注目,一堆女生喜欢你,你却半个女朋友都没有,结果不是有传言出来了吗?不过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现在就是了啊,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傅恒则一怔。比起友人的反应,他发现自己更介意另外一件事。
“。。。。。。你自己看出来的?”
“是啊。”他笑着点头。
傅恒则看着这个从来不曾有过谎言的朋友,道:“叶久淮。。。。。。他,没有对你说过我什么吗?”
蒋统其拍了他一下。略是责怪说:“你在说什么啊,你曾经是他的学长和上司,到底是怎么看他的?小叶才不是那种会在背后道人是非的家伙。啊,不过倒是有一次,他很沮丧地跑来我的房间,说他总是一直在惹你生气,就算道歉也不会有用。。。。。。我是头一回瞧见他这么灰心,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他一定是终于忍不住了才向我诉苦,但却又立刻觉得不该这么做吧,他真的是个很不会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啊。”
傅恒则脸色凝重,双眸比暗夜更深沉,沉默不语了。
叶久淮会对自己说谎的理由。。。。。。那些自己曾经怀疑过的,他的所有言行,原来根本都是同样样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