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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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谋- 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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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利交易本就是条风险之路。”孟谨行道,“我如果知道你在做这个,早劝你放弃了!到什么时候都是做实业最稳妥,钱是不及资本投资来得快,但对真正的商人来说,这才是企业发展的根本。”

陈运来摇头道:“我没什么文化,书读得少,根本没想到这玩意儿的道道那么深!开始一直以为跟赌博差不离,拼的是胆大心狠,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孟谨行将两只空酒瓶放到地上,然后一边斟酒,一边说:“套利交易必须环环相扣,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历来是资本市场风险最大的一项运作,也是很多玩家用来侵吞对手资产最喜欢用的方式。”

酒jing作用下,陈运来的满脸悔意比起初时的死气沉沉显得生动许多,他深深地叹息着,伸手向孟谨行要了一支烟,二人互抵着头点了烟,各自吐出长串的烟雾,陈运来眯眼道:“你说得没错!我这次败啊,也是有人搞了鬼。”

孟谨行同样喝了不少酒,神志却相当清醒,听到这话,震惊地望向陈运来,追问:“你的意思,你不是判断失误?”

陈运来苦笑摇头,“我自己不懂,当然得聘懂的人来帮我赚钱。”

孟谨行皱眉,“是你手下的人干的?”

“那小子在崩盘前就找不到了,我是怀疑他跟人家联手一起坑我,但没有证据。”陈运来自嘲地扯起嘴角,“不过,是不是都无所谓啦。我现在一屁股的债,这辈子都不一定还得清,根本没有报仇雪恨的资本。”

“听大哥说,是朱意建议你做这个,为什么当时不让她帮你把把关?”孟谨行问。

“这一单她也亏了不少。”陈运来说,“好在她是帮上市国企做,人家亏得起,一转头照样在股市这个大池子里吸回来,根本不怕。”

孟谨行第一次听说朱意帮上市国企运作资金,不无忧虑道,“国企的钱是国家的,股市里那些被吸进来的钱更是散户的辛苦钱,怎么能说亏得起不怕呢?”

陈运来咪口酒道:“你永远都这么忧国忧民!可事实上,大家都在这么玩。”

孟谨行无语低头,一口喝了杯中酒。

“留给我的还是死路一条啊。”陈运来忽然幽幽地说,“银行的钱还不上,老家借的那些钱不出问题就会捂着,一出问题翻到台面上来,zhèngfu介入后就得往非法集资上靠。非法集资怎么个判,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到底欠了多少?”孟谨行问。

“我算过,把手上现在所有项目和企业转让出去折现后,大概还欠银行两三个亿,欠老家那边的集资就复杂了,本金加利息的,统共统的,有七八个亿了吧!”陈运来面无表情地说。

孟谨行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下里加起来不下十个亿,他刚刚居然还大包大揽说什么卖房子帮陈运来凑钱,他那点钱放这里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

平时招商的时候,几十亿的项目他见识也不少了,但心里一直清楚,哪个项目到最后不是借用银行的资金在运作?一旦脱离融资渠道,大大小小的老板们,真正属于自己的钱根本没几个。

如果真如陈运来所说,陈氏实业在民间借了大量的钱,依照国家现行的法律,非法集资的量刑是极刑,因而对陈运来来说,自杀被救还真只不过是让他多活几天而已。

孟谨行这一刻觉得手中的酒杯变得格外沉。

“没办法想了么?”他喃喃地开口,像是问陈运来,又像是问自己。

陈运来这时反倒多了几分释然,冲孟谨行道:“还是得信命啊!老天证明了我不该富贵,我怎么强求都没用。你也别替我担心,大不了还是一死嘛,反正我已经死过了!”

“说什么呢!”孟谨行瞪他一眼,“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应该想想办法。集资的那些钱既然都来自你老家的乡亲,你就赶紧回去一趟,请他们通融一阵。银行那边,请齐京生出面想想办法,看是不是弄弄展期……”

陈运来挥着手打断了他,“你想到的,我早都想过了!集资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刚出道那会儿,甚至在观山那阵,借的钱都是乡里乡亲的钱,真有个事时大家倒真能互相体谅,不会死追着要钱。但生意做大以后,唉!”

孟谨行不解地看着他,“你是觉得乡亲们会不相信你?”

“不是这么回事。”陈运来摇摇头,“这两年集资的钱基本都是一些官员家属投进来的,人家不占股,就是赚我的利息!”

陈运来注意到孟谨行一脸愕然,叹道:“要不怎么说你正直呢!我这些年遇见的当官的,你是难得几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他们这些人有权有势,我公司办得好,他们跟着一起赚钱,自然会想办法在拿各种项目的时候撑我一把。但是,一旦资金出了问题,你想想,他们谁会把到手的钱吐出来?肯定是想各种法子,指望着能比别人更早地从我手里拿回钱!”

孟谨行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与陈运来一再地碰杯对饮,他此刻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帮陈运来。

第441章凉风嗖嗖

周ri,孟谨言夫妇代替爷爷陪黄家父子在都江玩了一天。

宿醉的孟谨行直到ri上三竿才起床,甫一醒来坐床上抽着烟,他就接到了雷云谣打来的电话。

“昨晚怎么老打不通你的电话呢?”

雷云谣的声音听上去不太高兴,但满肚子陈运来欠账官司的孟谨行,根本没注意到妻子的情绪,只是很随意地应她:“嗯,没注意。”

“你怎么回事啊?”雷云谣提高了声音,“昨儿仲部长说这事有难度了,还想跟你在电话里商量一下,你倒好,不来就算了,连电话也不接!”

孟谨行这才回过味来,赶紧掐了烟,在床沿坐正了问:“什么难度?”

雷云谣没好气地回他:“还不是你树敌太多,人家不待见你老婆!”

孟谨行不喜欢听这话,当即道:“说什么呐!好好儿地把事情讲清楚。”

“还能有什么事?宣传部梅部长说了,调都江ri报是没问题,但这几年编制紧张,只能按聘用的程序走。”

孟谨行一怔,按聘用走的话,哪犯得着费这么大劲,把仲怀义都给找上了?

他思忖着,自己跟梅兰基本没打过什么交道,也就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按理人家根本没必要在这事上拿捏自己。

他道:“是不是你想多了?这种事,梅部长怎么会亲自说这话?”

“她亲口说的难道有假?”雷云谣反问,“仲部长想一次把这事办妥了,所以昨儿把她一起拉到了下湾,结果你连照面都没打,电话还一直不接,人当场脸sè就难看了!饭桌上,又搬出你刚到兰芝那阵的事,说帮过你忙,但你贵人事忙,她这个市委宣传部长竟然到现在还没能真正认识你!”

孟谨行哂然,“兰芝的确有桩事似乎她出过面,但真正解决靠的是姜天华。而且,找她出面的人是唐浩明,事后唐浩明虽提过要我一起请她吃顿饭,但最后唐浩明不让我去了,我跟她谈不上交集啊!”

“是这样?”雷云谣在那头哑了半天,复又不安地问,“那现在怎么办啊?看这样子,她认为你不把她放眼里啊!就算现在先权宜着走聘用的路子,可以后解决这个身份问题不还得找她么?”

孟谨行知道调动难办不假,但像梅兰这般故意拿大压人,他还真不太感冒。

因而立即沉声说:“实在不行就先聘用,身份问题慢慢解决。”

“你不是开玩笑吧?”雷云谣不高兴了,“人家当官,你也当官,先不说结婚到现在我们分居到现在,就这么个事你都不能办好,你还真把自己当青天大老爷啦,追求两袖清风为国为民?”

孟谨行被她哽得胸口发堵,但想着毕竟是自己私心里想着邬雅沁而没去下湾,所以还是耐着xi劝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她说这话了,咱只能用时间来消磨误会,等她气消了再办身份的事……”

“嘟……嘟……嘟……”

雷云谣没让他把话说完,刺耳的忙音打断他的劝解,孟谨行只觉得耳膜像被针连扎了几下。

悻悻地挂上电话,孟谨行起身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翻看,果然昨晚雷云谣和仲怀义都打了不少电话,有一个还是葛云状打的。

他想了想,先给仲怀义回了电话,上来就道歉,完了才说陈运来自杀的事,仲怀义本来也有点不悦,听到陈运来出了这么大事,立刻就对孟谨行践约释怀了,还连连让孟谨行安抚好陈运来。

接着,孟谨行又打了葛云状的手机,接电话的是雷卫红,一听他的声音就直接把电话给了葛云状。

与仲怀义不同,葛云状已经知道陈运来出事,打孟谨行电话也主要是为了这个,“……陈运来大部分的生意都在申城,陈氏企业资金链一断,他名下的项目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得赶紧想辙啊!”

“眼下有难度。”孟谨行道,“一来他自己的信心建立不起来,二来这么庞大的资金面,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

葛云状道:“我昨晚召集几家银行开过会,他在申城的贷款大概也就在二个亿多点,如果把观山的几个项目都拍卖了,除还银行外,应该还能有剩余的钱让他还都江的银行欠账。”

“事情没这么简单……”孟谨行把陈运来昨晚说的话和盘托出,“我估计,运河省那边可能会闹得比较凶。”

葛云状沉默良久道:“一定要想办法扶他一把!银行的钱就是国家的钱,先保证这部分的钱不损失是第一要务。至于运河方面,既然都是私人集资,无论对方的背景是什么,先保证陈运来没事才能真正把后续的钱还上,否则他们闹也没有用!”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认真起来,他这事……”

葛云状打断他,“我马上去都江找刘书记汇报,听听省上的指示。你那边虽然他还没有参与任何项目投资,但当初兰芝的投资是你引进的,出了问题估计兰芝那边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你自己要多加注意。”

“我明白。”孟谨行挂了电话,站窗前抽了一支烟,才打齐京生电话。

“为陈运来的事吧?”齐京生接起电话抢在前头问。

“是。”

“这事不好办啊,几个行里都传遍了,昨晚省华夏行还紧急把我们几大行都叫过去开会,说是要立刻启动清偿程序。”

孟谨行猛地一阵咳嗽,“这么做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

“我们也没办法,如果不尽早把钱追回来,头上的帽子就该不保了!”齐京生跟他熟悉,说话也直白,“特殊时期,你想让银行托他一把基本不可能,得想其他路子!”

“其他还能有什么路子?”孟谨行略带负气地问。

齐京生被他这么一呛,沉默了数秒,接着叹气说:“谨行,咱都是朋友,但凡能帮忙,我能不帮?这次的事,我听说……唉,反正啊,有人想收拾陈氏实业,就看陈运来怎么处理这事了!”

明明大中午的阳光正烈,孟谨行却觉得背上凉嗖嗖的。

“这样吧,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你出来,咱俩找个清静的地儿说话。”齐京生补了一句。

孟谨行没敢耽搁,匆匆洗了脸刷了牙就往门外冲,孟清平见他风风火火,跟后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没还得及回。

赶到都江南堤,齐京生与他前后脚,点了烟,齐京生开门见山道:“我是无意中听沈瀚涛提及,刘创天有意入股小熊岭金矿,但陈运来没同意,刘创天心里老大不爽,一直在说要给陈运来一点教训。”

孟谨行在来的路上已经尽可能让自己镇静下来,陈氏实业目前面临的麻烦,绝对不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心绪焦虑只能令判断出错,尤其眼下陈运来自己状态不佳,作为朋友,他更应该保持高度的冷静。

但是,齐京生这个时候提到刘创天,他内心立刻又有了大江滚滚的感觉,邬雅沁毫无消息也是拜刘家父子所赐,如今新账旧账叠在一起,他倒真想看看这个刘创天有什么三头六臂厉害如斯!

“谨行啊,创天与你渊源深厚,运来又是你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不假,但说到底陈运来一介平民,哪能跟天少比?”齐京生望着江面抽着烟,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知道,你从申城到都江,这一路离不开刘老大的关怀,我们这些朋友也都希望你能一路走稳走高!”

现在省内干部都习惯xing把刘战称为“刘老大”,不但从一个层面上反映出刘战已经在短时间内把控了省内的权力,也体现出大小干部对他的服从。

齐京生话里的意思,孟谨行不会听不懂,这是在劝他不要为了陈运来得罪刘创天,那就等于是不给刘战面子,很可能会影响他未来的仕途发展,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诸如齐京生之流也就失去了依附的大树。

孟谨行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他不能否认齐京生说的是事实,但这个事实还是重重地击了他一个闷棍,令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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