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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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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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政权,他在党内也不过是副书记嘛!”

姜琴芳一顿牢骚,让孟谨行暗暗惊讶,想不到乡里一小小的办事员对官级这么门清,关键还胆子大,敢当着新来的副主任嚼乡长舌根子。

“咱们的副市长、县委书记也是姜家亲戚?”他追问道。

“副市长佑才叔、县委德才叔,那都是琴芳的亲叔!”姜世峰一脸骄傲,仿佛说的是他亲叔。

难怪。

孟谨行立刻明白姜琴芳为什么不怕自己把她的话传开去了。

看来,姜家人都不简单。

就眼前这俩,虽然不是什么领导,也看不上姜家的对头,却又懂得斗争中的平衡,显见在观山,姜梁之争深入人心。

他忽然明白父亲提及朋党时问社会根源的用意了,究其根本是这个国家数千年形成的宗法社会体系,并没有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完全消失。

而眼下困扰桑榆乡的,就是基层常见的,最简单,恰恰也是最复杂的宗族派系问题,姜梁两族则是桑榆矛盾的源头。

“孟主任,”姜世峰这时突然把车停了下来,目光瞟向孟谨行,“看上去情况不妙啊!”

孟谨行闻言,转眼向窗外望去,不由暗暗叫苦。

第004章文武兼济

五菱停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处于一座小山北面的空地。

空地不大,却挤满了手握砍刀、锄头等各类农具的村民,吵嚷声不绝于耳。

坐在后座的姜琴芳问孟谨行:“孟主任,是下去处理呢,还是先去村委?”

孟谨行从最初的紧张中醒过神来,“这些都是观山的村民?”

琴芳与姜世峰同时答道。

“上任村长因为什么出事的?”孟谨行又问。

他很后悔,刚刚路上没有先了解这个问题,觉得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说是为迁坟拉架受伤不治死的。”姜世峰说得轻描淡写,“估计这回还是为迁坟事在吵,小凤山的承包权一天不定,观山村就一天不能太平。”

难怪刘明学说自己是临危受命,孟谨行暗道,这是让自己也把脑袋挂裤裆里啊!

他想问迁坟的原因,但目光所及,村民中有了骚动,如果再不下去调停,斗殴估计又在眼前。

他一把推开车门道:“世峰跟我一起去吧,小姜马上找电话跟乡里汇报情况。”

姜世峰跟在孟谨行身后,拉下一段距离,看着孟谨行挤进人群,他则在外围站定,点了一支烟,没有再往前。

孟谨行费力挤进人群中央,在众人的错愕中,顾不得整理钮扣全散的衬衣和零乱的头发,往中间互相揪着脖子、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两个年轻人走去。

“二位,能不能先把你们的手放下,跟我聊聊?”

“你是哪个?管你**事!”

两名年轻人并没有松手,而是同时转脸恶狠狠地吼了孟谨行一嗓子,“滚!”

“我叫孟谨行,新来的代村长,这是任命文件。”

孟谨行从裤兜里掏出乡里的文件,展开在两个年轻人面前。

“日你万人牌牌的!”黑壮的年轻人看也不看文件,张口就骂,“梁敬宗这狗日的,搞个外人来作观山的主,数典忘祖!”

“你骂哪个?再骂一句试试?”瘦高个拽紧了对方的领子,“看劳资一皮脱打死你!”

孟谨行一阵头晕。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看来,这个时候用文是没效果的,人家相信拳头能解决问题,那就只能先靠拳头说话了。

这个时候的孟谨行是如此庆幸自己练了十来年太极拳,否则今天这戏是无论如何也唱不下去了。

两个年轻人还在鸡眼对牛眼,瞬间便感到一股力道从各自的腕间传来,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儿,对方都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握,孟谨行却两个手分别扣着他们的一只手腕,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群迅速产生异动,刚刚还针锋相对的姜梁族人,一时间立刻形成同盟朝孟谨行这边缩小包围圈。

“大家伙儿不用急,只要没人再打架,我不会伤着他们。不过……”孟谨行心里也有些紧张,这是他生平头一遭遇到这样的场面,如果没处理好使场面失控,那就什么都毁了,“你们如果仗着人多来硬的,我就不能保证在自保的情况下不伤着他俩!”

村民们投鼠忌器,果真站定不动了。

有个脸膛红黑的中年汉子开腔问:“你真是乡里派来的村长?”

“不错。”孟谨行点头。

“你霍我吧!”汉子道,“梁敬宗遭烧,庆春难道也哈巴儿了,任由你这个青沟子娃儿来耍着玩?”

人没到村委,孟谨行就身不由己直接站到风口浪尖上,的确让他好一阵焦虑。

情急之下出手,虽然短暂镇住了场面,但孟谨行明白,武力能让人臣服却不能诚服,文治永远是武功后的正道。

他定定神,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以将心比心的态度来面对眼下的状况。

“大叔,您和我老汉儿的年纪差不多,在您眼里我当然还是个娃子。但是,请大家伙儿相信,我来到观山,就是要把乡亲们当自己的叔伯兄弟看待!”孟谨行诚恳地说,“我相信,大伙儿如果不是真急了,也不会动家伙干仗。可是,上任村长的意外已经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证明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只会伤了乡亲间的感情。”

“你不也靠打人解决问题?”被孟谨行抓着的瘦高个一直在挣扎,却老感觉有力无处使。

“兄弟,眼下是有点对不住你,可我不抓着你俩,那不早打起来了?”孟谨行朝瘦高个笑笑说。

“我们凭啷个相信你?”人群中又有一名精壮汉子突然插道,“小凤山的问题,我们跟乡里县里都反映过,啷个理我们了?人命关天都没得人理睬,不靠自己靠啷个?”

“就是!”立刻有人附和,“如今这世道,啷个拳头硬就吃香。当官的就晓得研究研究,烟酒烟酒,烟酒来烟酒去的,小凤山就不是我们的喽!”

“这位兄弟说得不够中肯,”孟谨行道,“乡里要是不重视,就不会派我们过来了。馒头都不可能一口吞下去,更何况小凤山那么大的事?”

姜世峰这个时候挤了进来,朝孟谨行跟前的中年汉子说:“四叔,这是我们办新来的孟副主任,乡里让他来观山代村长,处理小凤山的问题以及村长改选的事儿。”

说完这话,他又替孟谨行介绍了眼前的几位。

他嘴里的“四叔”叫姜炳才,姜家养殖场负责人之一,黑壮青年是姜炳才的儿子,叫姜忠夏。

与姜忠夏打斗的瘦高个叫梁大山,是死去的前任村长梁小山的亲哥,先前插话的精壮汉子是他父亲,叫梁虎。

附和梁虎说话的人叫许力,姜家村与凤山村合并前,是凤山村的村长。

……

刘明学接到信访干事穆添的电话,立刻去向梁敬宗作汇报,梁敬宗一拍桌子恼怒地说:“日决,小山死了还没跟他们算账,这就要翻天啊!”

“乡长,你看这事?”刘明学的老婆也是梁家人,在乡里一直紧跟梁敬宗的步伐,这也是他为什么接到观山村人又要械斗的电话,不去找书记汇报,却找乡长的原因。

“你跟何其丰也说说这事,让他找姜庆春,叫姜万才把人领回去。”梁敬宗把刘明学打发走,自己拎起电话传呼梁虎,但是十来个传呼打出去,梁虎愣是没回一个。

梁敬宗气得拎起杯子想砸,何其丰推门走了进来,“庆春打了电话,但万才说他人在县里,不清楚这事。”

“日他先人板板的!”梁敬宗骂道,“一群瓜娃子,存心不让劳资踏实。”

梁敬宗心里清楚,姜万才是故意推脱,目的当然是要挟乡里支持姜炳才当村长,最好还同时捎带着把小凤山转给姜家兄弟承包,而梁虎是在为儿子的死跟他呕气。

他不乐意让姜万才得逞,但他也明白,梁家族人要想同时把村长位子和小凤山吞下,也不现实。

更何况,小凤山现在还在雷云谣那个女娃子手里,能不能拿回来都是个问题。

“我回去看看,劳资还不信喽,会治不住这帮沟娃子!”梁敬宗抓抓头皮说。

这个当口,他得劝族里人和姜万才联手,把小凤山先拿回来再计较别的。

他的话音才落,刘明学推门跑了进来,“解决了,人都回去了!”

“慢慢说,怎么回事?”何其丰态度始终很沉稳。

“小穆刚来电话汇报,说是都被孟谨行劝回去了。”刘明学说,“好像先是把姜忠夏和大山制住了,接着又跟虎哥、姜炳才、许力坐山脚紧说了半天,才算都回去了。”

“娃子有一套嘛!”梁敬宗大声说,“你打个电话表扬一下,让他尽早把小山的事情弄清楚。”

刘明学答应着去了,何其丰也顺势告辞。

孟谨行刚到观山就立了一功,使何、梁都有些意外,尤其是通过打感情牌的方式让各方熄火,让何其丰觉得这年轻人在工作方法上有一套。

基层工作压力越来越大,桑榆下面各村又盘根错节关系复杂,这些年,从上到下都不注意工作方式,一遇到基层问题、群众矛盾,要么推诿,要么简单粗暴,这似乎已经成了通病。

孟谨行虽然年轻,却懂得文武兼济,的确给了何其丰不小的惊喜。

何其丰在自己办公室出神思考以后要如何培养孟谨行,孟谨行正好也把汇报电话打了过来,简单扼要地说了当时的现场情况,并请书记作进一步的指示。

孟谨行主动向何其丰汇报工作,使他更坚定了培养孟谨行的想法。

“小孟啊,你这次做得非常好!”何其丰说,“但是,这仅仅是个开头,接下去如何处理小凤山承包的问题,选谁来任观山村的村长,才是真正艰巨的考验。”

“有您和党委的领导,任何考验我都不怕。”孟谨行说。

“好!”何其丰很满意孟谨行的态度,“大胆去做,有事直接向我汇报。”

……

孟谨行放下电话,环视这间被当作村委办公室的瓦屋。

两张瘸腿的办公桌,桌上一盏煤油灯,东面靠墙放着两张行军床,木窗户上蒙着塑料纸,条件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这样的环境,让怀着满腔抱负来桑榆的他,不由自主涌起一阵失落。

第005章升官发财

城市与农村的巨大落差让孟谨行的确感到失落,但这种失落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他深知事物的利弊都是因境因时而异,祸福的转换往往就在一线之差。

他一再劝解自己,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有不作为的人,没有人为不了的事。

短短一天内,他虽然在姜、梁、许三人嘴里听到的,多数是对对方的指责,以及对乡村两级干部的抱怨,但也大致了解到观山村目前最棘手的两大问题,是迁坟和村长人选的确定。

但迁坟的根结在哪里,三人都表现得支吾不清,而村长人选三方又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各不相让。

姜琴芳和姜世峰下午就各自回家去,一直没再露面。

与孟谨行一同住在村委的穆添,对观山村的任何事情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直到晚饭时,孟谨行就着小煤油炉把随身带来的一些卤菜隔水热了,和他一起开了两瓶啤酒,美美地吃了一顿,他才在口腹之欲获得满足的情况下露了点口风。

孟谨行由此得知,小凤山就是众人口中的坟山,目前的承包人是一个叫雷云谣的年轻姑娘,白天不是走东窜西劝人迁坟,就是跑乡里县里寻求政策支持,晚上则一个人住在坟山的茅屋里。

孟谨行打算夜访雷云谣,但穆添突然声称吃坏肚子去不了,而姜琴芳接到传呼回电说家里有客人走不开。

想到雷云谣白天都在外边跑,晚上不去就很难见到她,无奈之下,孟谨行决定独自前往。

白天绿树掩映的小凤山,到了夜晚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孟谨行的手电漫无目的地朝山上晃去,不时能照到一个一个突起的土堆,偶尔有“咕米咕米”的夜猫子叫声响起,听得人浑身起皮。

他没有立即上山,而是在空地上坐下来,用膝盖夹着手电,点了支烟抽着。

一个年轻姑娘,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个人跑到这里承包荒山,住在破茅屋里,守着满山坡的坟头,听着夜猫子的哀嚎,孟谨行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到底是什么促使这位姑娘做出如此选择?

又是什么原因,她要观山村人迁坟,而观山村各方又都不承认她的承包权?

也许,姜梁许三人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这位雷姑娘能告诉他?

夜上小凤山,听上去不太明智,但孟谨行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上午在空地阻止姜梁两家干架的时候,他看过周围的地形,清楚地见到小凤山西侧有一条很窄的上山路,一条细细的电线就是沿着这条路边的树木一路向上。

孟谨行推断,沿着这条路和电线,即使在夜晚,他也能顺利找到雷云谣的茅屋。

掐了烟,孟谨行看手表指向七点,这个时间上去拜访一位独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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